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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正統十八年春

  第749章 正統十八年春

  帶著一眾將領,朱景洪到了軍陣前,首先站在了東西側第一個方陣。

  這便是新訓第一衛,且臨時指揮使朱景洪還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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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勇,對吧?」

  「臣耀武中衛右都參將李成勇,拜見殿下!」

  李成勇站在方陣第一,其身後是幾名千戶。

  這位去年在天山作戰獲勝後,接受檢閱時提了一攤子酒,給朱景洪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那時李成勇任千總,在年初他已被提拔為京營參將,新訓開始後被臨時調過來,任新兵衛的指揮使。

  示意李成勇起身後,朱景洪笑問道:「今日沒帶酒來?」

  李成勇微微勾著腰,答道:「殿下,昔日輕浮孟浪,事後想來……臣仍覺羞愧!」

  朱景洪平靜答道:「英雄豪傑,敢作敢為……又有何羞恥!」

  「只是得注意場合,我倒希望所有將領們,始終保有赤子之心,如此才能更好為朝廷立功,為陛下分憂!」

  在高位上待久了,在這種正式場合,朱景洪出口就是老幹部語調。

  穿越過來已有七年,他今年不過二十三歲,但里里外外都已經變了。

  「殿下教誨,臣當謹記於心!」李成勇再度叩拜。

  而周圍的一眾將領,也紛紛出言附和。

  隨後,朱景洪帶著一眾將領,徐徐通過了軍陣前方。

  「恭祝殿下,長壽安康!」

  「恭祝殿下,長壽安康!」

  「恭祝殿下,長壽安康!」

  現場的吶喊聲直衝雲霄,所有參與訓練的士兵們,都用最大的聲音喊了出來。

  朱景洪有多重身份,但在軍隊之中無異於神,士兵們對他是無比崇敬,所以當朱景洪經過面前時,他們的聲音也就會越大,

  沒辦法,這六七年來的所有大仗,大明朝所取得的一系列戰果,全都是他這位襄王一力促成,他的威望已是僅次於皇帝。

  這邊檢閱的事才搞完,朱景洪本打算在軍營與眾將共用午飯,卻有宦官來跟他傳了消息說朝中有大變,首輔趙玉山請他趕緊回去。

  出於避嫌的緣故,朱景洪與文官極少聯繫,與六部堂官及以上幾乎沒來往,更不要說是首輔趙玉山了。

  當然,趙玉山也從未私下跟他來往,二者間在這方面很有默契。

  眼下趙玉山竟直接給他傳信,可見事態已是非常之緊急,於是朱景洪也顧不得其他,辭別眾將後便往皇城趕去。

  路上經過細細詢問,他才知道怎麼回事,原來是皇帝要殺次輔陳錦昀。

  原因其實很簡單,近日朝廷內外發生的一系列變故,都有陳錦昀及其門人推動。

  但這話也不全對,應該說是反對朝廷新政的人,都主動聚到了陳錦昀旗下。

  甚至向來低調的鄭志清,近日也有委婉發言,暗諷當下朝廷壓迫過甚,為奸佞之輩肆意秉正。

  上午皇帝召集廷議,本為商討如何控制局面,說直白些就是避免官員致仕。

  說是商討,其實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此時說穿了就是利益交換。

  廷議到最後,竟是皇帝暴怒,還要將次輔處死,可見廷議是談崩了。

  這也讓朱景洪明白過來,自中秋節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已把士大夫們逼上了「絕路」。

  所以才會出現當下這種局面,廷議上連表面和諧都維持不了。

  當朱景洪進了皇城,便已有宦官來跟他稟告,次輔陳錦昀已被押進昭獄。

  這還不算完,禮部尚書楊金棠、刑部尚書申國禎都被罰俸,並令此二人閉門思過。

  得知這些消息,朱景洪也被驚到了,暗道老頭子這是上頭了,所以才把桌子都掀了。

  朱景洪承認,老頭子有掀桌子的資本,畢竟如今皇權有壓倒性優勢,誰跳反就能滅誰。

  但若真走到那一步,對朝廷將是極大損失,最後只會是雙輸的局面。

  雖是趙玉山傳的信,朱景洪卻沒去找他,而是直接往乾清宮去了。


  出乎他預料的是,乾清宮這邊很安靜,他沒有見到暴怒的皇帝。

  經過通稟後,朱景洪得以進入內殿,最終站在了皇帝書案前。

  待其行禮後,沒等朱景洪開口,朱咸銘已先問道:「上林苑那邊練得如何?」

  「士氣高漲,把人分下去之後,就可以直接投入作戰!」

  「明年初,部署在九邊的京軍要輪換一批,西北留守之兵也要輪換,這件事你去辦吧,儘早拿個章程出來!」

  說到這裡時,朱咸銘竟咳嗽了幾聲,近日他的身體也不太好。

  仔細看著眼前的皇帝,朱景洪思緒回到了七年前,那時老頭兒精力旺盛,哪像如今這般散發著衰敗氣息。

  「是!」

  放下手中御筆,朱咸銘撫開身前奏本,問道:「你來有事?」

  「兒子聽說,您將陳錦昀下獄了!」

  「怎麼……你是來說情?」朱咸銘不以為意。

  看老頭兒臉色平靜,外表從容的樣子,朱景洪可以確認,這位沒有怒氣上頭的意思。

  既然不是衝動使然,那就是故意為之了,這樣的情況同樣讓他意外。

  「爹,陳錦昀是次輔,門生故舊遍布天下,對他若是處以極刑,只怕……」

  沒等朱景洪說完,朱咸銘便已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說。

  「你說清丈之事,天下士人會都冒造反殺頭風險,與朝廷對抗到底?」

  「清丈而已,不是要奪他們土地,而是讓他們把稅交齊,沒動他們的命根子,他們不會全都拼命!」

  「自趙玉山秉政以來,清丈之事多有挫折,推行起來甚為費力,原因何在?」

  見朱景洪面露思索,朱咸銘手指了指桌面,平靜道:「就在這乾清宮,就在於朕……沒有全力推行!」

  「這次反正鬧大了,乾脆就鬧他個天翻地覆,所謂不破不立……朕已經決定,此番誰跳反就殺誰!」

  皇帝的話,朱景洪聽明白了,但他還是不太贊成,可也說不上太反對。

  這一把玩兒得確實很大,要徹底鎮壓住各地亂象,接下來就得動用軍隊了。

  「爹,此事重大……您得三思啊!」

  朱景洪明明更具有衝勁兒,此時在這種大事上沉得住氣,這一點很讓朱咸銘滿意。

  面帶笑容,朱咸銘說道:「你放心,爹有七成把握……只要前期多砍幾顆人頭,其他人就都老實了!」

  這完全是在賭,這要是玩崩搞亂了天下,後面可怎麼得了……

  才想到這些,朱景洪念頭為之一轉,覺得若能藉此完成稅基開拓,其成果也是非同尋常的豐碩。

  他有很多計劃,想要完成就需要錢,而且是越快落地越好,畢竟留給大明的時間也不多。

  西南之所以不穩定,就是因為英法西葡在搗鬼,這四國會何時來犯。朱景洪也不知道。

  所以,儘早解決國內麻煩,然後調集一切資源對外拓展生存空間,也是非常正確的一條路。

  朱景洪在思索,但看在朱咸銘眼中,以為他還想要再勸。

  於是朱咸銘說道:「爹老了,這些年背了不少罵名,如今也不怕人罵了!」

  「此事會得罪天下士人,被天下唾罵已不可免,如今乾脆做絕把罵名都擔了,便可讓後人不再為難!」

  這些已是推心置腹,至於他口中的「後人」是誰,答案其實已不言自明。

  老實說,朱景洪心中有些感動,畢竟老頭兒是在為他考慮。

  「爹,既然您已下了決心,兒子便不再多言,但此事務必周密布置,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這是自然,我已指令北鎮撫司,傳令各地千戶所,對所有離任官員進行嚴查,誰有作奸犯科之行,直接緝拿送昭獄審問!」

  對近期致仕官員開展調查,為的就是倒逼在任官員留任,畢竟誰還沒個「和光同塵」的過往。

  「且朕已傳諭各地都司,全力備戰以應對變動,若有叛亂及時鎮壓!」

  朱咸銘接著又說了一些安排,在此過程中這父子二人有過商討,花費了一個多時辰便拿出了更完備的計劃。

  「爹,您若再辦成這件大事,足以名垂千古了!」


  這個「再」字很巧妙,肯定了皇帝此前的系列功績。

  剿滅倭寇、平定朝鮮、掃平西北、大敗西夷……這一系列重大事件雖由朱景洪主導,但也是朱咸銘這位皇帝的文治武功。

  「小子,我還沒死呢……什麼名垂千古!」朱咸銘沒好氣道。

  父子二人此刻都笑了,如今他們相處很有默契,可見此前他倆擔心沒了緩衝不好相處很多餘。

  「對了,這裡還有一份諭旨,你看看吧!」朱咸銘指了指書案左側。

  此時房間內僅有他父子二人,所以朱景洪只得親自上前拿起。

  打開一看,其中內容同樣讓他驚訝,這是一份升遷的諭旨。

  「鄭顯林升吏部侍郎、何顧謹任戶部侍郎、賈雨村任刑部侍郎!」

  輕聲念了一遍,朱景洪合起手中諭旨,徐徐問道:「爹,把他們都提上了,誰在地方上盯著?」

  「不滿朝廷施政的人多,願為朝廷效力的人也不少,他們三個人這幾年立了不少功,也是該給他們加加擔子了!」

  「畢竟這天下,也不能只靠趙閣老,你說對否?」

  皇帝最後這一句,其中意思值得玩味,朱景洪此刻細細體量著。

  今日提拔的這三位,乃是最早依附朱景洪的官員,此刻把這些人提拔上來,顯然也是皇帝在為他鋪路。

  陳錦昀要完蛋了,鄭志清失勢也是早晚的事,往後朝政有趙玉山獨大的風險,朱咸銘這是在未雨綢繆。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此刻,朱景洪對這句話有了新的認識,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幸運。

  可這真的只是幸運嗎?細細一想朱景洪又覺得不是,畢竟他能成為最終勝利者,也是前期不懈努力才得來。

  「但憑爹您處置!」

  「回去吧,這些事情你不要插手,往後把自己那一攤事管好就行!」說完這話,朱咸銘又咳嗽了幾聲。

  「是!」

  接著他二人簡單聊了幾句,然後朱景洪就告辭離開了。

  轉眼就是十天過去,北鎮撫司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多種證據表明陳錦昀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結黨營私、禍亂朝綱……

  罪名個個都很大,最終由皇帝下旨,賜陳錦昀獄中自盡,並將其家產抄沒。

  這一結果,著實震懾了很多人,所謂刑不上大夫,何況還是內閣次輔這等人物。

  當然,既有人被震懾住了,就有人打算繼續硬頂,於是還有官員選擇對抗。

  事情按皇帝預料中在走,各地錦衣衛也在發力,陸續有官員被捉拿抄家,這些人可就沒有被優待了,犯事者皆是被處以極刑。

  短短三個月過去,上至部院下及府縣,共有一百三十八名官員被砍頭,抄沒到的家產折銀有近七百萬兩。

  皇帝也不吝嗇,將這些財物賞給了錦衣衛和地方都司,勉勵他們繼續鎮壓亂局。

  之所以都司會被賞賜,是因為江南、河北、山東、湖南出現了叛亂,各地都司及時出兵並鎮壓到位,被賞賜也是應該的事情。

  至於獎賞錦衣衛,會不會讓這些人更瘋狂,以至於顛倒黑白胡亂整人,這在皇帝看來並不重要,畢竟矯枉過正也是難免之事。

  還別說,情況真就被朱咸銘料准了,後續朝野反對聲確實小了。

  正統十八年三月,文淵閣大學士鄭志清上表,言稱朝廷新政利國利民,希望皇帝可以在他家鄉優先推行。

  鄭志清的上表是個風向標,預示著朝野反對之人敗退,承認了朝廷推行清丈的正確性。

  也正是因為這份賀表,空懸已久的次輔之位有了主人,三月初九皇帝下旨,授鄭志清武英殿大學士,加太子太傅銜。

  持續將近半年的政治鬥爭,官員之中最大的贏家,便是這位新任次輔鄭志清了。

  在此過程中,共有二百三十四名官員殞命,他們的家人大多受其牽連,或被下獄或被流放或被殺頭。

  當然,也有不少百姓被人蒙蔽起事,死在了官軍鎮壓之下,成為了無足輕重的代價。

  大勢雖定,但接下來在全國推行清丈,依然是很棘手的一件事,同樣需要皇帝用心盯著並奮力推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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