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法拉第籠
黑雲壓城。
詔獄。
通向大明門的御道左右早已等候了萬千看熱鬧的百姓。
熊廷弼和王化貞被裝入囚籠運至大明門瓮城。
瓮城中坐落有兩座十五丈高的金字形木架台。
大明門內外都可看見。
許顯純仰望高入雲中的木架台嘿嘿發笑:「這種刑罰是誰替萬歲想出來的,殘忍冷酷,簡直絕了!」
「砍頭該去菜市口,這是要幹什麼?」王化貞滿臉疑惑求問詔獄掌印許顯純。
許顯純摸摸嘴邊鬍鬚,露出一臉猥瑣的笑:「奉萬歲爺旨意,兩位要在上面經受雷劈之刑!」
天地之間突然打出一道極亮的霹靂,刻進了熊廷弼和王化貞的瞳仁里。
王化貞當場就癱軟在地,死活是不上高台。
沒辦法,只能將其吊起,用滑輪組拉上高台。
熊廷弼早就從皇帝口中得知會有此劫,倒也坦然,長嘆一聲,仰首踩上階級,徐徐攀登,來到木架台頂,一間鐵質囚籠安放其上。
國朝處斬還算人性,囚籠之中放有美酒和肉食。
熊廷弼長嘯一聲,仰頭對視黑雲滾滾的蒼天,毅然決然跨入了有油布擋雨的囚籠之中。
坐於交椅之上,熊廷弼俯瞰皇城芸芸眾生,苦笑一聲,撕起一條肥美雞腿,就起醇香黃酒,開始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雷聲轟鳴,風雲激盪,天地徹底黑了下來。
一道耀眼的閃電劈開黑鐵般的雲層,形成無數道極亮的鋸齒形裂縫,這讓地上喧鬧的百姓立時安靜了下來。
閃電消失,雷聲隆隆。皇城百姓再次喧鬧起來。
「又沒有劈中熊賊!」
「那道霹靂距離高台還遠著呢!」
「下雨了,快去房檐下擠擠!」
而被吊在高台昏厥的王化貞鮮有人關注。
大雨傾盆而下,看熱鬧的皇城百姓,根本無懼,依舊仰首,緊緊盯著天上虬結的閃電。
「快了,快了,熊賊頭上正在應運一道霹靂。」
在百姓熱情的期待呼喊之中,一道粗大耀眼的閃電直擊熊廷弼所在囚籠。
咔!咔!咔!
雷電霹靂之聲驚天動地,嚇得地上好多百姓下意識屈膝抱頭。
閃電過後,生出好大一片青煙,囚籠之中黑乎乎一片,似乎被雷天燒成了灰燼。
百姓見此熱烈歡呼:「熊賊被天殺了!」
然而又一道亮光閃過,可以清晰看到熊廷弼正在仰頭喝酒。
「怎麼沒死?明明被劈中了。」人群騷動一片。
咔!咔!咔!
又是一波極亮的閃電劈中熊廷弼的囚籠,再次引來了百姓的歡呼之聲:「這回熊賊必死!」
閃電過後,百姓又一次失望,熊廷弼依舊安坐籠中。
百姓瞪著灼熱的眼睛,凝望無盡深邃的天空,開始迷茫了:「難道熊廷弼真有天神護體?」
又有幾道閃電劈在熊廷弼頭上,不過轉眼就逝,絲毫不影響熊廷弼吃喝。
隨著大雨越下越大,雷電偃旗息鼓,熊廷弼再無雷劈之憂。
儘管大雨滂沱,雨中仰頭圍觀的百姓熱情絲毫不減,談論之中對熊廷弼的稱呼已經由熊賊變成了熊帥。
大雨說停就停,雨過天晴,天邊出現一道靚麗的彩虹。
高台之上熊廷弼依舊自斟自飲,渾然不在意雨停。
轉向另一高台,這時圍觀百姓才注意到王化貞渾身焦黑,身上冒著裊裊青煙,不由驚呼:「天啊!熊廷弼毫髮無傷,王化貞被劈焦了!」
「熊帥肯定喝多,顯純你上去,攙扶他下地!」朱由校率領群臣從大明門洞之中走出,召來許顯純。
朱由校身後的徐光啟,看到八分醉意的熊廷弼果然毫髮無傷,心中凜然生出好些無端的敬畏,難道天子真有天命在手?
「萬歲,罪臣叩謝萬歲護佑我無恙。罪臣膽怯不敢和建奴交戰也就罷了,竟還敢質疑陛下的天命,萬歲洪恩大量,罪臣再不敢質疑萬歲身有天命。」
熊廷弼看到朱由校,老遠就跪了下來,膝行至前,痛哭流涕,一邊懺悔一邊自扇耳光。
「顯純,派人送他歸家!」朱由校扶起醉意朦朧的熊廷弼,對著身後顧秉謙說道:「上天都寬恕了熊帥,朕也同樣赦他無罪,有勞元輔擬敕,昭告天下。」
許顯純來報:「萬歲,王化貞已被燒成焦炭,如何處置?」
朱由校本來也想留著王化貞,只要他走進鐵籠,結局會和熊廷弼一樣。
朱由校蹙眉回頭問顧秉謙:「王化貞當年孤守廣寧,膽子不是很大嗎?怎的如此貪生怕死?」
「王化貞本來就膽小如鼠,堅守廣寧那是毛文龍力主,事後向朝廷表功,又將功勞全部攬下,還欲置毛文龍於死地,將其發配至遼南遊擊。毛文龍智謀超人奪島立身,這才有了遼南大好局面,結果反成了王化貞的功業。
後來麾下再無毛文龍這般勇將,面對建奴大軍,王化貞主動放棄廣寧,屁滾尿流逃跑,在大凌河遇上熊廷弼,得知性命無虞,大哭不止,此事諸多遼東將士親眼所見。萬歲對於王化貞功過,應當重新調查。」
朱由校再看王化貞炭化的屍首,生出了好些厭惡。
奇怪。顧秉謙向來明哲保身,今日卻口不擇言,朱由校不由看向顧秉謙:「顧元輔和王化貞有仇?」
「無仇無怨!」
「那你為何要揭王化貞的老底?」
「老臣出於公心,有責任揭露奸佞臣子的罪行。」
「哦~」朱由校看向顧秉謙,老頭眼神灼灼,再不似先前那副唯唯諾諾之態,透露的精明讓人心怯。
這廝不簡單啊!
朱由校敏銳覺察出顧秉謙此人絕對不簡單:「顧元輔,咱們借一步說話」
來到大明門門洞之中,朱由校問道:「顧元輔你可知你今日表現很怪?」
顧秉謙深深長揖:「還請萬歲接納老朽,為朝廷效力!」
「你一直不都在為朝廷效力嗎?」
「萬歲,恕我眼拙,這兩日老臣才看出來,萬歲是雄才大略之君!」
朱由校不由一怔。
朕有雄才大略,不會吧?
朕任用閹宦盡抄皇親勛貴家,胡作非為拆社稷壇毀宗廟,隨心所欲大興土木修建高樓煉製鋼鐵。任性胡為裁撤鈔關,冷酷無情裁減大內僕婢推進工坊做工,還有眼下殘酷無情天殛朝臣。
朕在外面朝臣以及市井小民之中,那就是桀紂一樣的昏君,何來雄才大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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