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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燒出個未來

  第376章 燒出個未來

  「柱兒喜歡看月亮!」

  朱由柱抬頭看了看,指向下弦月:「原來上面坑坑窪窪的,好醜!沒有桂花樹,也沒有月兔!」

  朱常洛心裡一樂:「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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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朱由柱低下頭手指摳著嘴角,想了想才說,「好像一直都是個大煤球!別看現在只有一個月牙,一直都是個大煤球!那千里鏡里看得到!大鬍子說,那是因為月亮跑到另外位置上了,就像……就像……橫看成嶺側成峰!」

  二柱子啟蒙階段,詩已經開始背了。

  朱常洛大為寬慰:「二柱子不僅知道月亮像個大煤球,還知道月相變化是橫看成嶺側成峰的意思啊。」

  「整首詩柱兒都會背!」二柱子得到誇獎,立刻進入了顯擺模式。

  與他不同,朱由檢大小以儲君的標準被培養著,性格沉穩得多,像個小大人一般看著弟弟在那裡像模像樣地吟誦。

  朱常洛等他顯擺完這首詩的背誦,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重新望著月亮:「將來啊,人也能到月亮上去,親自找一找到底有些什麼。」

  「啊?」朱由檢也不免吃驚,「奔月?那是像嫦娥一樣吃了仙藥嗎?」

  「柱兒也要吃!」

  朱常洛大笑不止:「哪有那樣的仙藥?博研院那邊雖有許多道士,但父皇可不是讓他們在那裡煉仙丹仙藥的。要去月亮,恐怕要用火箭。」

  「……火箭?」朱由檢疑惑不已,「兒臣在路途中聽張師傅說了說火箭……那不是用來殺敵的嗎?」

  「火藥嘛,能送人上西天,也能送人上九天。」

  朱常洛說了句玩笑話,頓了頓才道:「如今還只是開始。你知道朕讓他們研製了新銃,二柱子也知道博研院的供奉和大師傅們在奉旨鼓搗一種新機器。大明火器令各部震懾不已,這火器,是燒東西,極迅猛地燒火藥;那新機器,是燒煤,把水燒開推動機器,可當做牛馬使用。二柱子有沒有發現,博研院的供奉道士們也是不停地燒東西?」

  「是啊,聽說常常炸壞東西,有時候是瓶瓶罐罐,還炸死過人!」

  「這其中有大道理!」朱常洛先看著二兒子,「有些物事,尋常時候不會有什麼變化,燒熱了,就會變化。泥巴變成陶、瓷,鐵石變成鐵水,不同物事還會變成新物事。博研院那邊做許多試驗,就是改變環境,試試看它們會有什麼新變化。」

  然後又看著大兒子:「人事也一樣。尋常時候各司其職,什麼都不變,大家最熟悉的。但四季有變化,月亮有圓缺,有時風調雨順,有時災害連連。人也不是泥捏的,各有各的行止。所以,實則什麼都在變。」


  「生鐵一直放著會鏽,木頭丟著不管就會腐,無非快慢。供奉們做實驗,就是主動去改變環境,看看他們的變化。父皇要推行新政,也是主動去改變環境,讓群臣不得不思變。」

  「就像宮裡的宮殿,尋常時候要有灑掃,每隔許久又要大肆整飭一番。如果這些都不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一把火燒乾淨。再想重新建起來,就不知道要耗費多少銀兩。重建一座宮殿容易,重建一個腐壞的社稷江山,那就難之又難了。」

  朱常洛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朱由檢鄭重地點點頭:「兒臣受教,一定會記在心裡。」

  「父皇那格物致知論,你一定要用心研讀。」朱常洛笑了笑,「說回有趣的,怎麼用燒東西送人上西天,送人上月亮。你們都聽了大明神炮的故事吧?望遠鏡配上明威大炮……」

  星空下的禁宮裡,皇帝和他的兩個兒子說著他的「猜測」,或者說「構想」。

  努爾哈赤成了被「精準打擊」的第一個例子,現在皇帝說的,將來或者還有自己就長眼睛的炮彈。

  現在的火藥一燃就炸,瞬間燒完。但將來若能找到讓火藥慢慢燒完的法子,炮彈就能自己飛了。再加上長了眼睛,是不是能飛出數十里、數百里甚至數千里、上萬里取人首級?

  既然炮彈都能自己飛了,皇帝又說,是不是將來能把望遠鏡送到天上讓它飛著?再加上若能制出「順風耳」,讓望遠鏡把看到的東西告訴地上的人,那豈不真成了大神通?

  同樣,炮彈能被送到天上飛,人怎麼就不能也被送到天上飛?

  「只要燒東西的法子厲害,就沒什麼做不到的!」朱常洛很肯定地說,「等他們把燒開水能動的機器做出來,你們就能看到諸葛丞相的木牛流馬了,應該說是鐵牛鐵馬!燒開水是門大學問啊!」

  燒開水當然是門大學問。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能燒出個現在人難以想像的未來。

  如今兩個想像力十分豐富的孩子心目當中,只有一個像是無所不知的父親在說著讓他們感覺天馬行空的事。

  朱由檢想像著千萬里外取人首級的神器,若有這種東西,他哪裡還需要擔心將來承擔不了責任?

  可他不像父親這樣博學、睿智,於是他看著弟弟:這傢伙倒是聽得更興奮,直說他也想上天。

  「慢慢來,很危險……」朱常洛趕緊收一收,「能把鐵牛鐵馬做出來,坐地日行千里,那已經了不得了。到時候再想去一趟遼東,來回不過數日而已……」

  皇帝就這麼給將來必定要承擔重任的兩個兒子埋著種子,這方面,他會比尋常人家的父親好得多。

  畢竟他不會只遵從倫理綱常和四書五經來教育孩子。


  而兩個人引導的方向略有不同。

  他知道有郭蘭芝這個母親和張嗣修這個啟蒙老師的平常教導,大兒子很早就知道他應該努力做個合格儲君。因此,目前這種大明剛剛取得大勝、他父親武功顯赫的時候,朱常洛側重講著技術在軍事上面的可能。

  這一點簡單明了,這麼大的孩子很容易懂。

  而皇帝必定是更加側重國政的,他也不能像他父親這樣在技術上也能做指引。未來,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有個分工,讓他弟弟成為像朱載堉一樣的大學問家,成為他強有力的支撐。

  最後是年紀還小的二柱子被朱常洛抱著來到麗妃的宮裡,他的求知慾確實更旺盛一些。

  朱常洛乾脆留寢於麗妃這邊,繼續和他聊著將來的圖景。

  「除了鐵牛鐵馬,還有鐵鳥鐵船,到時候,二柱子可以去很多地方。這回沒帶你,因為你還小……」

  劉依現在在一旁很安心。

  皇帝前些年對二皇子似乎更喜愛一些,宮裡自然有些議論,劉依也曾多想、憂慮。

  現在她漸漸看出來了,宮裡宮外其實也已經看出來了。

  天子聖明,近乎無所不知。朝政之外,學問也堪稱有明以來天子第一,甚至已經有格物致知論這等讓學問大家也必須承認其價值的著述。

  大道上的學問不說,具體到百工技藝上,九雷銃可謂他一力謀劃。當初以為成不了,而如今集大明能工巧匠之力,花費數年之功,畢竟還是做出來了。

  聽說通遼那邊一經演練,各族臉色大白,驚懼之情一眼便知。

  這樣的天子自然是難得的,皇帝心裡只怕也很明白這一點,因此這麼早就開始對皇子們有不一樣的培養方向。

  譬如二皇子最經常接觸的人,一個便是朱載堉,另外則是徐光啟和王徵。他可以經常出宮,去的地方則基本都是紫禁城西面的太學或者北面的博研院。

  所以劉依的心定了下來。今年辦了太子冊立大典之後,心就更加定了下來。

  如今,後宮這邊隱隱有「三派」了。

  一派自以皇后為首,再以那些曾做女官的妃嬪為輔。如今她反倒越發與各族進獻入宮的貴人走得近,也善待那些各族進獻的宮女。

  另一派則是出身「山西」的那些妃嬪,為首的自然是范思容。她們在後宮之中很謹慎,但會著意去關注宗明號與昌明號。

  另外的則是那些原想隨遇而安,或者僅僅想博得皇帝恩寵的妃嬪了。皇后既然有主次,親近一些人而客套禮待一些人,她們又天然不出身於山西,那麼反倒時不時圍著二皇子的生母麗妃。


  譬如那個這次伴駕出巡了的李思琴。

  皇帝留寢,劉依當然開心,尤其是雲雨恩澤之後皇帝又誇她:「二柱子這機靈勁,倒有幾分隨了你。」

  「臣妾愚笨得很,不敢居功。」劉依甜蜜蜜地依偎著她,語氣很崇拜,「但有陛下一二分資質,臣妾就知足了。」

  「那只怕是難,朕不一樣。」朱常洛很享受,但也很唏噓,「但盼他們個個成才,將來都能為大明出力。」

  他這可不是資質。

  而如果哪個兒子在科技這方面能有他一二分的資質……那必定會是名垂青史的人物了,說不定知名度遠比他做皇帝的那個兒子大。

  朱常洛倒盼著二柱子能這樣。

  既已回京,又將正式定個「首相」,朱常洛後面又將回到他在泰昌四年到泰昌七年之間的節奏了。

  大明被他強扭著拐了彎,接下來實現他最大價值的方式反而是做個教育家。

  當然,這其實也是改革的一環。正如田樂當日名為請辭實則請纓想做的事:尋衍聖公的麻煩。

  尋衍聖公的麻煩,就是尋儒學的麻煩,尋士紳的麻煩。

  各方各面的學問,都不應該再恪守舊時了。

  並非說傳統學問和文化都不好,只是可以更好,也應該更好。

  與時俱進嘛。

  而這方面,提出了格物致知論的朱常洛當仁不讓該走在最前面。

  於是次日朝會後,皇帝當廷宣旨準備設立宰執的消息固然轟動朝野,而皇帝退朝之後就去了太學和百家苑、博研院等處視學,同樣讓人用心琢磨著「凱旋」回京後皇帝想做的下一步。

  這個時節,最早一批准備應明年會試的舉子已經抵京。

  有往科的,也有今年鄉試剛中的北直隸及鄰近省份新科舉子。

  比如孫傳庭。

  八月底才放的榜,辦過喜酒謝過恩師和同科,他就啟程進京。

  都知道今年備考要重格物致知論,這方面的大才當然主要都在京城。

  他孫家在早年從河南遷居山西代州,如今到孫傳庭這一輩已經是第九世。九世里加上孫傳庭在內已經是連續五代都有人中舉,豈非是山西代州一個生機勃發的新族?

  況且孫傳庭是十六歲就中了舉,是今年加入了新學問的新鄉試。

  而山西在大明的特殊性早已不同。

  因為昌明號的存在,因為宮中山西出身的數位貴人,山西商幫和山西出身的文臣武將,這些年來影響力都是越來越大的。


  這一次山西新科舉子們這麼快就抵達京城,便是山西許多大家族的安排,尤其是昌明號的山西十家。

  孫傳庭等人在會館裡等了一陣,王徵還是如約而至。

  「陛下知道王行首請我來為山西舉子講一講格物論,巡視過博研院之後便允我前來。」

  王徵賣王珣的面子,一是因為同姓,二是因為山西十家一直不曾斷過對博研院經費的捐贈。博研院所需物資由昌明號負責供應,銀錢固然不會短他們的,而昌明號始終能夠第一時間為他們提供各種各樣的材料,這當中所花費的精力也不算少。

  最重要的一點,王徵接下來立刻就說:「你們都知道如今會試分兩科取士了,這正是陛下求才若渴。因此雖知你們山西出身的官員、學子在想方設法進步,但陛下並不以為不好。但有一點,若能高中,出仕則為臣,當一心為國。治學當治新學,做官該做好官!」

  十六歲的孫傳庭震撼於王徵的直白。

  他可是上一科的自然格物科狀元。山西舉子能蒙他點撥,可謂是天大機緣。而王徵開口所言,又有一種皇帝已經在關注他們山西舉子的感覺。

  這怎能不讓人充滿期待呢?

  皇帝似乎不怕他們「結黨」,只怕他們治不好新學、做不了好官。

  實際上,此時此刻已經有許多人想明白了、或者問明白了風向,於是並不忌諱通過面授機宜或者書信相告來點撥與他們相近的後輩。

  會試前是會試前,出仕後是出仕後。

  大明中樞又在醞釀改革,朝廷對於黨爭似乎已經有了辦法。

  那麼只要會試不舞弊不就行了?

  他們也不知道這次會試怎麼能在這種情況下不被人詬病有舞弊嫌疑,畢竟現在還沒定下會試的考官等重要人選。

  朱常洛當然不用擔心這一點。

  因為既然要做個「教育家」,那麼這一次會試,將由他這個皇帝、偉大的長生天汗親自出題。

  出全部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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