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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後宮真主

  第7章 後宮真主

  果然,朱翊鈞聽他話裡有話,剛下去一點的怒氣值立刻開始猛漲。

  「放肆!你是譏朕要害你,還是誰要害你?」

  鄭夢境也不禁心跳加速,這小子的膽也太大了。

  「父皇多少年沒見見兒子了?父皇細細看過兒子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嗎?父皇知道兒子如今脾性嗎?」

  朱常洛只是連連反問,而後又顯得有些悲憤:「兒子如今長大了,臨摹父皇筆法,一片崇慕忠孝之心,明證在此,天日可鑑!父皇終見了一面,卻都是巧舌如簧,心機深沉之論斷。兒子想孝順父皇,想讓父皇知道兒子在努力做個好兒子。可這景陽宮門,兒子能輕易邁得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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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矩不知道一句話叫做:在死亡邊緣瘋狂試探。

  今天這情況,那就是朱常洛在朱翊鈞的情緒敏感點上反覆摩擦。

  一會頂撞一下,一會吹捧一下。

  然後繼續陰陽怪氣。

  堂堂皇長子,怎麼就連自己居住的宮門都出不去了?

  話鋒直指之處,若無皇帝默許,誰敢如此?

  朱常洛倒是沒明著回答誰要害他,但答案不言自明。

  一眾太監宮女見這對父子矛盾被揭開到這種地步,無不人人自危。

  這是能聽的嗎?

  朱翊鈞還沒來得及發飆,殿外忽然出現一個聲音。

  「太后懿旨!」

  朱翊鈞瞳仁微縮,只見司禮監掌印太監田義慌忙闖進來,先跪了下來。

  「陛下,太后娘娘口諭:成何體統!有什麼事,到本宮面前來吵!」

  朱翊鈞的手抖了抖,眼神複雜地看著田義。

  對於李太后,朱翊鈞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提刀來此,若說事情鬧得李太后也知道了,並不奇怪。

  但當時左右,也無非這些人在。

  朱翊鈞看了看陳矩,這奴婢只是連連叩首,受傷的右手反倒在地上染出更多血跡。

  於是朱翊鈞狠狠盯了盯朱常洛:「咆哮宮闈,不敬不孝!到母后面前,你仍敢如此放肆,朕絕不輕饒!」

  朱常洛心中卻一喜:成了。

  誰真要向你辯解什麼?拖延時間等的就是這個!

  「兒子一貫守禮拘謹,宮內誰人不知?父皇明鑑,皇祖母面前,兒子安敢饒舌?」


  朱翊鈞氣不打一處來。

  守禮?拘謹?

  「隨朕去!」

  朱翊鈞悶聲說道,鄭夢境只咬了咬牙。

  皇后謹小慎微,太后卻只是懶得說什麼。

  但誰不知道,那位才是後宮之中真正說一不二的人。

  她的話,皇帝也得好生掂量。

  朱常洛終於得以名正言順地離開景陽宮,前往面見他的祖母。

  慈寧宮之中,李太后的心情是很不好的。

  誦經到一半,田義過來跪稟此事。

  宮裡誰不知道,沒有天大的事別來打攪她?

  「他便一直護著那奴婢,在雨里等候處置?」

  「回娘娘的話,正是如此。」

  李太后輕輕嘆了口氣,隨口吩咐:「熬些薑湯。」

  而後等到朱翊鈞、朱常洛都到了跟前,李太后一見到兒子、孫子還有陳矩他們,立刻就眉頭緊皺。

  「……成何體統!」

  「母后有懿旨,兒子便立刻過來了……」此前威風八面的朱翊鈞到了李太后面前,頓時有了些鵪鶉氣質。

  往常也許不如此,但今天的事,著實揭開了一些頂讓他心虛的矛盾。

  「那也要先換了乾爽衣裳,若染了風寒又如何?」

  一言令下,其實自有太監宮女辦事,已經提前去為這爺倆取來乾爽衣服換上。

  只是這時,李太后眼見從景陽宮那邊取來的合身衣裳有些舊了,心裡自然有數。

  她宮裡的人,過去辦事自然不會故意做什麼。

  只能說景陽宮的常例確實差了不少,也無人多進獻些。

  鼻間還有兒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微弱酒氣,李太后的目光倒是更多看著這個已經長得高大的長孫。

  朱常洛從旁邊換好衣裳出來後,這才上前跪了下來:「孫兒叩見皇祖母,皇祖母鳳體安康!」

  李太后卻沒有先說什麼,而是凝重地對田義、陳矩二人說道:「若今日之事傳出宮去,你們知道後果。其餘奴婢不論,翊坤宮那邊,你們說明,是本宮懿旨!」

  「奴婢明白。」

  「去吧!」

  朱常洛跪在那裡,感受著李太后在宮裡的地位和威望。

  就連朱翊鈞也沒放一個屁。

  「你母親身體本不好,何必生事讓她驚懼?」


  朱翊鈞聽得李太后第一句話是責備朱常洛,心裡反倒輕鬆了一些。

  朱常洛見李太后沒有讓他先起來,自然是仍舊跪著回話:「是孫兒不孝。只是守禮拘謹這麼多年,昨日驟聞喜訊,孫兒本來歡喜不已。卻沒想到,多年來再見父皇,親耳聽得父皇第一句話卻是逆子,又見父皇提刀要斬孫兒,這才一時憤懣衝心,妄語衝撞。」

  朱翊鈞的心又提了起來,偷偷瞥了瞥母親。

  李太后目光幽深,看著朱常洛沉默了一會,而後才緩緩說道:「那也不該失了體統!須知這等事,傳了出去就是朝野動盪!」

  「孫兒知錯。」

  朱常洛說了想說的話就行。

  是非曲直,人人心裡都有桿秤。無非因為身為皇子,事涉國本,凡事不該不留餘地,如此偏激。

  但誰讓他太年輕,這事又有這麼多年的前因呢?

  至於朝野?朝野對這件事的反應符合朱常洛的利益。

  「多年問安次數不多,祖母倒以為你不知禮數。那囚徒言語,莫非竟是真的?」李太后這才看向朱翊鈞,「皇帝?」

  「……母后明鑑,誰敢如此大膽?」朱翊鈞當然不會承認,「他是朕的兒子,誰能如此待他?」

  「是孫兒以前怯懦。自從年少時傳出流言蜚語,說孫兒荒淫宮娥,孫兒此後就不敢再出宮,怕又惹閒言。除講筵外,孫兒就只在景陽宮中讀書習字。囚徒之語,也是一時意氣妄言。孫兒知錯了……」

  朱常洛又一句知錯,但點出來的卻又是人盡皆知的一件事。

  那時候朱常洛才十三歲,被誣告和宮女廝混。

  最後還大張旗鼓地進行了調查,要不是王恭妃哭訴說她時常擔憂兒子夭折、一直到那時還讓朱常洛每夜在她隔壁床上睡好保護他,最終恐怕還真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這件事,李太后也是知道的,為此還斥責過朱翊鈞。

  所以現在朱翊鈞聞言尷尬:兒子雖在認錯,但這哪是皇長子在宮中應有的待遇?

  為此不經常到李太后這裡問問安,根源都很清楚。

  朱翊鈞看著恭順拘謹的朱常洛:你說不饒舌的,這就是不饒舌?

  李太后自然從朱常洛的回答里品味出不一樣的東西,意味深長地問道:「剛才問了問陳矩,聽說,適才你給皇帝看了看你的書法?」

  朱常洛回話:「是!孫兒對父皇之敬之愛,天日可見。皇祖母明鑑,天下豈有不盼著能承歡膝下、得言傳身教的兒子?慈父也好,嚴父也罷,孫兒都能甘之如飴。平日習字,觀父皇筆墨而臨之,常常如見天顏,聊以自慰。」


  朱翊鈞心裡嘟嘟囔囔:你奶奶當年對你老子我的言傳身教,你要是領教過,看你還盼不盼!

  「如果我沒記錯,進學一共也沒幾次吧?」李太后聽他說了這幾段話,頗有點意外地看著他,「平日裡看些什麼書?若有疑惑,誰人講解?」

  朱常洛自然是把書房裡的書都說了一遍。

  雖然不以太子儀仗去出閣進學,但既然豫教了,朱翊鈞又拿「已經讓內臣教他習字」搪塞過外臣,景陽宮中該有的啟蒙書籍和各類經典自然不會缺。

  畢竟是皇子,畢竟是宮裡。

  而後朱常洛才道:「孫兒年後大病一場後,許是神佛庇佑,這兩個多月來,讀書再不像之前那麼滯澀。但有疑惑,和王安探討一二,也往往豁然貫通。倒不是他學問精深,更像是孫兒自己開了竅。」

  皇子聰穎,哪能儘是奴婢的功勞?

  朱常洛這麼說過了,再又順著說道:「然則王安幫孫兒去內書堂多請了些書冊回來,於孫兒確是良仆。懇請皇祖母和父皇開恩,饒他一命,仍為孫兒伴讀。」

  朱翊鈞倒是頗為意外,沒想到在李太后面前,朱常洛仍不忘為王安請恩典。

  這小子……是懂得收買人心的。

  經過這一番對談,李太后對朱常洛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印象,而朱翊鈞也被迫對他有了一個新印象。

  學問如何不談,若不是之前的衝突很真實,眼前的皇長子不是妥妥一個知書達禮、言談得體的青年才俊嗎?

  而聽到神佛庇佑,李太后這個經歷更多的人自然更加深深看了這孫子一眼。

  心機也確實已經很深沉了。

  但這是好事。

  「先起來說話吧。」

  李太后讓他起了身,而後又看向朱翊鈞。

  這一看,就是許久。

  朱翊鈞漸漸不自在。

  李太后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貴為天子,弄刀弄槍,成何體統?手刃奴婢都已經徒留笑柄了,還要一怒之下殺子!這事傳出去,將是何等波瀾?這事,田義、陳矩他們有功無過!」

  「……母后教訓得是,皇兒急怒攻心,處事不周。」

  一物降一物,朱翊鈞有點怵。

  但還不是那逆子激怒朕!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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