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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小心兔子(十四)交易和代價

  「好啊。」玲子答應得爽快,「我們會路過祈福樹,還可以順便寫一下祈福帶呢。」

  齊斯和玲子並排向東南方沿街而行,兩側攤鋪林立,行人如織,不似先前往西北走時寂靜寥落,反而充滿了煙火氣。

  大人們看到兩人的身影,紛紛問好,情態和活人別無二致,也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悅的態度。

  繼續走下去,好像真的能沿這條路離開兔神町似的。

  又走了沒一會兒,一個穿黑色長款大袖和服的少年沖齊斯小跑過來,語氣帶著責怪:「七郎,你還愣在這裡瞎逛什麼?父親大人讓你過去。」

  齊斯通過系統提示知道了他的名字——神無六郎,由此推知自己扮演的「小七」全名應該叫「神無七郎」。

  「你總是這樣,魂不守舍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麼。」神無六郎沉著臉數落齊斯,擺出小大人的架式,「父親大人想找你,半天都找不到人。」

  齊斯低頭不語,玲子連忙笑著打起了圓場:「既然小七有事,那我們先在此分別吧。可惜等會兒我只能自己一個人去掛祈福帶了呢。」

  齊斯從善如流地做出惋惜的神色,下一秒就被神無六郎如臨大敵地拉走,拽入街旁的一條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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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神祭快要到了,你怎麼還是和小孩子似的,一點兒也不懂事。」神無六郎轉過臉看著齊斯,肅然地說,「父親大人都讓你不要和玲子走太近了,你還總是和她混在一起。」

  「可是父親從來沒有告訴我為什麼。」齊斯深情真摯,好像真為此感到困惑似的,「兄長知道父親不讓我和玲子一起玩的原因嗎?」

  「她媽媽是個瘋女人,總是害怕我們對她做什麼,見著了要打的。」神無六郎說,「而且,等兔神祭過後,你們恐怕就要永遠分開了,走得太近平白讓人傷心。」

  「分開?是什麼意思?」

  兩人已經走到了一座木質宅院前,神無七郎引著齊斯走了進去,在一座屋子前停步。

  「該讓你知道的,父親都會告訴你的。」他後退著離開了,不再多說一句話。

  寺廟的香火氣和煮藥的清香從屋裡飄出,混雜成一團將齊斯包裹,靜謐、肅穆而虔誠。住在裡面的主人十有八九正生著重病,靠藥石吊著命,同時祈求神明保佑。

  齊斯知道,這是到了文字遊戲中常見的補充背景信息的階段。

  他踏進屋裡,青黑色的紗幕一層層在眼前遮掩,搖曳的燭火在道路兩旁點亮,又在帳幔後消失。

  齊斯掀開一道道簾幕,繼續前行。遮著黑色帷帳的雕花木床隱匿在陰影中像個怪物,藥香下飄散著腐敗的氣息,如絲如縷,久久不散。


  他感覺有無數道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到他身上,不由停下腳步,環顧四周。陰暗的角落處似乎凌亂地堆放著某些東西,像是什么小動物的屍骨。

  齊斯壓著腳步,無聲無息地繞到牆根,終於看清了,牆邊整齊擺放著一排死去的兔子,有的才剛開始腐爛,有的已是白骨。

  那些死兔子擠擠挨挨地堆放在牆角,好像只是牆的裝飾,又或者是詭異的祭典,透著陰森與恐怖。

  「七郎,你已經到了吧?」帷帳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沙啞無力,隨時都會斷氣的感覺,「你是家裡頭最聰明的孩子,遇到了什麼事都喜歡刨根究底。坐到這兒來,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齊斯從善如流地走到床邊坐下,隔著帷帳道了句「父親」,然後故作擔憂地問:「您的病怎麼樣了?我們都好擔心您。」

  躺在病榻上的無疑是神無家主,生了重病、希望在花火大會上向兔神祈福的那位。剛剛那番話,無論如何都挑不出錯處。

  誰知,帷帳後的人慘然笑了:「呵,我這不是病啊,是兔神町的子子孫孫應該支付的代價,也是所有被選中的人逃不過去的命運啊。」

  齊斯眉毛微挑,安靜地等待神無家主說下去。

  神無家主卻換了話茬,用一種極哀傷、極擔憂的語氣,緩緩地嘆息:「七郎啊,他們說你是最像兔神的孩子……你不要再和人講兔神的傳說了,不要被祂注視,不要那麼像祂……

  「我已經活夠了,我早該死在五十四年前了,不需要再治病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像兔神」在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們眼中是福祲,但很顯然,在知道某些隱秘的大人眼中並不是這麼回事。

  最像兔神的孩子會被在祭典中選中,大概率會作為兔神降臨的軀殼而慘死。

  齊斯在希望中學的夜晚參與過女生們舉辦的小型兔神祭,對背後的陰謀多有猜測,但在神無家主面前,他盡心盡力扮演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疑惑地問:「父親大人,為什麼啊?」

  神無家主嗆咳了一陣,沙啞著嗓子緩緩開口:「兩百年前,我們三大家合力囚禁兔神,脅迫祂進行了一場交易……」

  一段秘辛從這位老家主的口中講述出來。

  兩百年前,兔神町還不叫「兔神町」。這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不同的人帶給它不同的名字,作為交流過程中的代稱。這些名字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被時間磨損,化作歷史的微塵。

  當時,神無、江戶、黑川三個小型家族盤踞此地,遠離戰亂,形成微妙的平衡,並常常合作辦一些事。

  在一次秋狩中,他們誤入一個山洞,洞底有一具半人高的兔子的屍骨,周圍伸展著金色藤蔓的虛影,神異瑰奇。


  「祖先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神跡,他們試圖帶走兔子屍骨,卻沒有人能將其挪動分毫。無奈之下,他們相互約定保守這個秘密,並一起將山洞封住。卻在一天夜裡,一位舉世聞名的巫覡找到他們……」

  巫覡說:「你們目擊了瀕死的神,這是命中注定的機遇。雖然祂生命垂危,力量衰弱,但對於弱小的人類來說,祂可以幫助你們得到想要的一切。」

  三家的家主才知道,原來那誰也挪動不了的兔子屍骨是神,是能夠實現他們願望的兔神。

  他們連忙詢問巫覡,他們該如何取悅神明。

  巫覡笑得戲謔:「你們若向祂祈禱,祂必不回應。你們應該囚禁祂,讓祂不得離去;供奉祂,讓祂不得消亡;與祂交易,讓祂在規則的約束下不得不為爾等所用。」

  巫覡的言語云淡風輕,沒有絲毫對神明的敬畏,好像神與眾生相同,都只是天平上的砝碼,更高位存在手中的玩物。

  這樣的態度讓家主們心驚,轉而化作激勵,在他們心底埋下暗自滋長的種子,名為野心。

  巫覡走後,三家家主一次次夜談商討,包括囚禁神祇的方案,和成功後的利益分配。

  契約上的條款錙銖必較到毫釐,他們卻始終沒能下定決心。

  畢竟,神明在凡人眼中是不可觸及和褻瀆的存在。囚禁神祇的想法,簡直太過瘋狂。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決心和膽量只需要一個火星就能點燃。

  山中不知年歲,外界的混戰很快告一段落,大型家族藤原家來到兔神町,要求三個家族俯首稱臣,依附他們。

  對方來勢洶洶,咄咄逼人,三家家主終於在一個無月的黑夜再度聚集在密室密謀。

  他們在當月的花火大會前,以祭神的名義,按照巫覡留下來的法子,要求族人捕殺兔子。

  他們用兔子的屍體組成陣法,壓制山洞中兔神的神力,並一舉將兔神的屍骨移到早已搭建好的神廟。

  兔神睜開紅色的眼,冷聲問道:「人啊,你們所求為何?」

  家主們謹記巫覡的教誨,說:「我們想供奉您,並和您交易。」

  「交易」二字說出之際,天地間的規則被觸動,無數條金色藤蔓將三人一神圍住,兔神不得不答應人的要求。

  「那之後,我們年年供奉兔神,祂則庇護我們風調雨順、戰禍不生。而每隔十八年,祂都會從三家的後嗣中選擇一個最像祂的孩子,附身其上,降臨世間,實現若干個願望。

  「被附身的人會變成怪物,必須在花火大會後埋在當年祖先們發現兔神的那個山洞。往後十八年,它都會出現在有血緣的人的夢中帶來恐嚇,屢屢使人驚懼而死。


  「而今年,兔神又要降臨了……」

  神無家主講到這兒,停止了講述,上氣不接下氣地呼吸著。

  齊斯追問:「父親,您說您本該死在五十四年前,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本該被選中的,是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祖父,從巫覡那兒求來了救下我的辦法。他用兔子的血塗滿我的全身,我便不再會被神和鬼看到了。

  「我們所有黑川家的人都得到了一樣浸染兔子血的飾物,貼身攜帶,這樣那些不太像兔神的人也不會被看到了。」

  齊斯的腦海中閃過了陸鳴留下的錄音筆,他握著錄音筆的時候無法被女宿管和女生們看到,聽起來似乎是同樣的原理。

  【陸明的日記本】傳遞過一幅陸明擦拭兔子骨架的畫面,錄音筆被他用兔子血處理過也說不定。

  但他是如何知曉這些的呢?

  氤氳的藥香中,神無家主慘笑著,言語如同破碎的蟬翼:「七郎,我們神無家已經不需要兔神的力量了,交易反而成了束縛……你要小心,不要被其他兩家所害……

  「聽說,兔神必定會實現被祂選中的那個孩子的願望……」

  最早的時候,三家互相制衡,為了公平起見,必然會存在某種約定,要求各家的主事者不干涉兔神祭的選拔。

  但時局是會變化的,兩百年過去,有的家族起了勢,有的家族則趨於沒落,在一段時間內利好眾人的交易,隨著時間的推移反而成了詛咒。

  在衣食匱乏、掙扎求生之際,被鬼怪纏身只是再微小不過的代價;但有哪個優渥殷實的人家願意坐在達摩克利斯之劍下,時時受鬼怪的滋擾呢?

  原本的約定岌岌可危,曲折和變數由此生出。

  齊斯走出內屋,不知不覺間到了喧囂的鬧市。滿天紅綢隨風飄搖,上面用金筆寫著人們的願望。

  無知愚昧的民眾被蒙在鼓裡,以為兔神的護佑來自他們感天動地的虔誠。他們沉溺於美好的傳說,殊不知這一切的背後是冰冷的交易和陰暗的算計。

  滿目花火、十里燈籠下是膿瘡和瘀血,持續兩百年的謊言不知何時會被揭穿。結合文字遊戲的一貫套路,八月七日的花火大會應該就是一切的爆發節點。

  一個擺滿許願紅綢的攤鋪後,頭髮花白的女人笑著向齊斯招手:「是神無大人家的七郎,果然是個可愛的孩子呢!」

  齊斯在臉上掛起純粹無害的微笑,走了過去。

  老女人笑呵呵道:「今年您還沒許過願望呢,最長的那條祈福帶我一直給您留著吶。」

  「謝謝婆婆。」齊斯眉眼彎彎,接過老女人遞過來的紅綢,「其實我還沒想好要許什麼願望,怕太過分的願望兔神大人實現不了。」


  「哎呀,今年兔神大人會降臨,許下的願望會比往年靈驗呢。」老女人語帶催促之意。

  齊斯不在意地一哂,眼前閃過在希望中學湖底看到的那一片褪色的祈福帶。

  他已經知曉該寫什麼了。

  【詭異遊戲,規則,交易】

  齊斯拿起金筆,在紅綢上寫下他在湖底看到的那三個詞,冥冥之中的命運走上正軌,達成莫比烏斯環似的閉合。

  他既然早已知道,在有一條世界線中,有一個他成功達成了攫取兔神神力的結局。

  劇本已經寫好,問題已經有了答案,那麼他便坦然接受,迎上那個註定的結局。

  齊斯穿梭在細密的綢帶間,物色掛紅綢的位置,同時掃視過一條條紅綢,將上面的文字一一看過去。

  一條一尺長的紅綢上赫然寫著娟秀的字跡:【想和小七在一起。玲子】

  已知被兔神選中的孩子的願望必然能夠實現,而玲子在大人們的秘密勾結下,不出意外便會被兔神選中。

  她會死,卻想和神無七郎在一起,那麼,就只好讓神無七郎一起去死了。

  除非——逃離兔神町。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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