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鬥獸場(十一)「人是欲望的奴隸」
在接連的播報聲中,一部分玩家陸續化作光束進入高塔,餘下的玩家則回到各自的房間中取出面具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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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茯是個例外。
由於齊斯之前順手將面具帶出來了,她直接在黑色立方體中打理妥當,以動物的形態出現在玩家們面前。
玩家們只見一隻巨大的老虎出現在念茯本來該在的位置,慢條斯理地走向棋盤,在某一格站定。
老虎看上去很老了,皮毛多處破損。但從周身繚繞的白霧和青綠色的虎眼中,依舊可以窺見其昔日的強大。
儘管形象有些怪異,畫風有些不搭就是了。
很快,其餘玩家也盡數戴上面具,在光標的指引下站到棋盤上。
緊接著他們就發現了,棋子的種類分配似乎有些奇怪。
——竟然有兩隻老虎,而沒有一隻狐狸。
……
高塔第九層。
齊斯在消耗一枚遊戲幣後,便感覺視野剎那間暗了下來,等再恢復視物時,人便已經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他坐在河水邊,身下圓潤光滑的鵝卵石鋪滿河灘,身前的水流清徹澄淨,像鏡子一樣映出他的影子。
齊斯舉目四望,綿延不絕的森林向四周延展,在外界看來空間有限的塔內竟然無邊無際,找不到那面透明的牆,自然也無從窺見牆外的情形。
視線左上角出現了一個時長八小時的倒計時,結合先前山羊的話語可以判斷,這是今天的鬥獸遊戲持續的時間。
視線右下角卻出現了另一行不停變動的數字:
【00:59:59】
時長為一個小時的倒計時麼?
齊斯盯著那個時間,若有所思。
下一秒,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濕漉漉的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他低下頭,看到一隻發白髮皺的手臂自水下伸出,正掛在他的手腕上。
那隻手臂沒有使出太大的力氣,主動觸碰他似乎也只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齊斯順著手臂看去,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打招呼似的點了點頭,又將手緩緩收回水中。
「你好,另一個我。」倒影聲音清冽,和他如出一轍,「我在水裡泡久了,忽然覺得有些無聊,你有興趣和我換一換嗎?」
這語氣聽起來像是拖著裝滿碎屍的蛇皮袋爬上後山,偶遇熟人後勞煩人家幫忙拎一下東西。
齊斯饒有興趣地問:「如果我說沒興趣,你會放棄嗎?」
「不會。」倒影笑容真摯,「不如這樣,我們玩個遊戲吧,只玩三局算淨勝。你若是贏了我,我就放你離開。
「如果你輸了,我就會取代你上岸。而你將代替我,永遠躺在這冰冷的河水裡。
「反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通過競爭留下更優秀的那一個,很划算的買賣,不是麼?」
齊斯站起身,掉頭就走。
然而就在他即將踏入森林之際,一股無形的力量柔軟地按住他的肩,將他推回到河邊,按著他重新坐了下來。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遊戲,而且看上去我還沒辦法拒絕。」齊斯若無其事地俯視河面,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事已至此,你先說一下遊戲規則吧。」
倒影笑著說:「很簡單的遊戲,石頭剪刀布,石頭克剪刀,剪刀克布,布克石頭。如果出了相同的手勢,就算平局。
「你有一個小時的思考時間……嗯,剛剛好像浪費了幾分鐘,你只有五十四分鐘了。」
齊斯也笑了:「我不覺得玩這種無聊的遊戲,還能通過勝負結果評判一番水平的優劣……對了,我和你符合鏡面反射原理嗎?」
倒影笑盈盈地說:「至少在手勢上,我想是符合的。」
手勢符合鏡面反射原理,也就是說無論齊斯出什麼手勢,水中的那個他的手勢都將與他相同。
因為他是他的影子,是他在水中的投影和復刻,本就該是……一樣的。
倒影繼續說:「不過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也許我並不是你的倒影,而是你是我的倒影呢?還記得《辯證遊戲》副本嗎?」
齊斯眯起了眼,卻不接茬,而是煞有介事地思考起來:「這遊戲似乎沒什麼懸念啊。話說如果我們平局了,該怎麼算勝負?」
「平局也算我贏。」倒影笑容依舊,「制定規則的人總是能夠擁有更多特權,不是麼?」
「嗯,很不公平的遊戲。」齊斯對自己總是多幾分耐心,到了這個地步依舊是一副聊天的態度,「時間還早,我也想多活一會兒,再說會兒話吧。
「比如聊聊——你的欲望是什麼?」
……
塔外,楚汛作為另一隻虎,率先向念茯的「虎」移動了一格。
一真一假兩隻老虎之間,只剩下四格距離了。
不得不說,格林作為一個肌肉發達的隊友,只要不自己動腦子,在辦事方面還是很給力的。
差不多同一時間進的塔,他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了小遊戲中的NPC,贏得了先機。
選擇獎勵環節,有【一個行動點】、【五百積分】、【兩份食物】三個選項。
格林按照楚汛事先的交代,選了行動點。
他們在積分上遙遙領先,需求並不迫切。至於食物問題,相信有積分在,也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解決。
而行動點,就涉及到另一套遊戲規則下的博弈了,自然多多益善。
其實理性來講,鬥獸棋盤上的六個隊伍最好秉持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互不侵犯。
但楚汛另有打算。
他需要積分,需要在常胥殺死齊斯、結束副本前,攢夠那三千可能幫助他實現願望的積分。
那個願望深埋在他心底太久,輾轉多年日益渺茫,他每當看到遊戲空間裡那個高懸在頭頂的所需積分數額,都會感到絕望。
斯芬克斯的問題卻給了他一線希望,哪怕那看上去虛假荒謬,他也忍不住伸手去抓。
試一試……也好,說不定是真的呢?
因此,楚汛需要作為第一個出手的人,奠定自相殘殺的混戰基調。
將更多人捲入這場沒有贏家的爭鬥之中,然後儘可能從中牟取自己所需要的那份利益。
若能殺死念茯再好不過。
他希望齊斯撐得久點,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念茯去死,將她的遊戲幣轉給齊斯,讓齊斯在塔中多留一會兒。
哪怕殺不死念茯,他也能以此為要挾,讓那些想要對齊斯下手的勢力向他輸出利益,來換取他的按兵不動。
【恭喜您的隊伍獲得1行動點,請在10分鐘內做出行動選擇】
又一個倒計時,在格林通關遊戲後的不久出現在楚汛的視線中。
這個遊戲好像很喜歡通過倒計時擾亂玩家的心緒,催促決定的達成。
楚汛站起身,抬腳向念茯走去。
說到底,人是欲望的奴隸,他亦然。
……
高塔第九層。
齊斯問倒影:「你的欲望是什麼?」
「我的欲望啊……」倒影半眯著眼,嗤笑,「我的欲望是爬上來取代你,然後將你踹進水裡泡著。」
他又一次伸手去拽齊斯,照例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齊斯由他拽著,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想如果我是你,躺在你這個位置,也會有同樣的欲望——但有個傢伙說我沒有欲望。」
倒影一本正經地說:「你又沒有躺在我這個位置,當然沒有欲望。」
「有什麼區別?」齊斯問得很認真,「你不是也說了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倒影歪著頭想了想,說:「本來我也沒有欲望,因為我就躺在水裡,不知我是誰,將到哪裡去。
「但在你過來後,我知道我就是你,想起了很多事,才知道泡在水裡的感覺,我不喜歡。
「而想來你也是差不多的,又沒有泡進過水裡,不知道那有多痛苦,自然不知道生活在岸上有多麼幸福。
「你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曾遭遇過我所遭遇的一切,又怎麼會有離開的欲望呢?」
「這樣麼?」齊斯托著下巴盯著水中的倒影看,許久,他說,「我明白了。」
下一秒,他整個人向前傾倒,撲進水中。
……
緊隨格林之後,秦沐也通關了一個遊戲,選擇了【一個行動點】。
她被傳送回塔外的棋盤上,匆匆忙忙地向遠離其他玩家的方向移動一格,又回到塔中。
她是【貓】,在所有玩家隊伍中居於食物鏈底端,又孑然一身,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補給站。
但凡是有點野心的玩家,都會來試試看對她下手;她必須得先保全自己,才能考慮其他。
第三個通關遊戲的是常胥,選擇的是【五百積分】。
林燁和萊納安亦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誰也不希望自己隊伍的積分墊底,只要有一個人選擇通過五百積分爬升位次,其他人自然還是跟進為好。
在幾乎所有人都完成第一輪遊戲後,塔外的玩家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高塔第九層。
在那裡,齊斯半死不活地躺在水裡,似乎和NPC聊得很是開心。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劉雨涵喃喃自語。
她和齊斯接觸較多,深知此人是個怎樣的老陰逼,眼下不由得生出幾分糟糕的預感。
原本以為十拿九穩的局面,似乎並不萬無一失,恐怕會橫生變數……
「他在拖延時間。」范占維道,「鬥獸遊戲每天持續的八個小時期間,玩家理論上可以互相傷害。他必須確保自己在這八小時之內身處塔中,才不會被某些人直接殺死。」
董希文咋舌:「好傢夥,但感覺塔里也不比塔外安全多少啊。和自己的倒影玩石頭剪刀布還必須贏,這是人能想出來的遊戲嗎?話說為什麼我感覺他匹配到的遊戲比其他人難好多啊喂!」
楚汛扶了扶眼鏡:「結合其他人的通關速度,我猜測每個人匹配到的遊戲都剛好在各自的能力範圍內。齊斯應該已經知道解法了,只是要將時間拖到最後一秒罷了。」
念茯早就知道齊斯的打算,兩人在分開前便將各種細節都商討得差不多了。
她看著和她只相距四格距離的楚汛,似笑非笑道:「楚小哥,看來你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嘛。
「明知道齊斯要躲在塔里不出來,你還一門心思想吃掉我,好將我的遊戲幣讓渡給他——
「我怎麼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達成了合作協議?」
「我只是為了我自己罷了。」楚汛從神情到語氣都坦坦蕩蕩,「只需要三千積分就能實現願望,這麼好的機會,我想至少先試試看,再結束這個副本。」
劉雨涵微微搖頭:「你算錯了,一個隊伍只有六個遊戲幣,折算成獎勵,就是六個行動點或者三千積分或者六份食物。
「你擁有一千積分,要想實現願望,還需要兩千積分,也就是四個遊戲幣。而你要想殺死念茯,需要消耗至少五個遊戲幣。」
「沒錯。」楚汛頷首,「所以如果我執意要殺死念茯,達成的局面將是雙輸。不過目前我們都還有另一個選擇。
「我記得,積分是可以出借的。我還知道,總需要有人選擇食物作為獎勵,才能滿足一天兩份的食物消耗。」
資本的擴大在很多時候並不仰賴於親力親為,而在於交易。
自從有了交易,坐地起價、空手套白狼等行為便粉墨登場、甚囂塵上。
只需要抓住時機,未必不能以小博大。
董希文眨了眨眼,不懂就問:「你是想讓我們借積分給你,然後你們隊負責解決食物問題?不對啊,我們憑什麼不能自己在通關後選擇食物,而要拿積分找你換啊?」
截止現在,楚汛和格林與林燁和范占維兩隊皆總共擁有一千七百積分,並列第一。
董希文和萊納安擁有一千六百積分,居於第三。
常胥和劉雨涵,一千五百積分,第四。
念茯和齊斯、秦沐都是一千一百積分,墊底。
排名在一瞬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儘管現在誰都說不清這種變化意味著什麼。
楚汛掀起眼皮看了眼塔頂,淡淡道:「因為你們的積分遠低於我們隊。而我相信,積分約等於優勢和話語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