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只是一柄刀!
第283章 只是一柄刀!
花綸目送著夏之白離開。
夏之白的話,給他造成的衝擊很大。
不掃一屋,何以掃天下。
天下的諸多大事,都是由一件件小事構成的,只要將這一件件小事給解決了,原本的大事,也就漸漸變小了,乃至最終直接消失並解決了。
只是天下又有多少人能沉得下心?
靜的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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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子寧嘴唇微張,嘆息一聲道:「我為何感覺夏兄已有粉身碎骨的跡象?」
解敏道:「或許他從來就沒在乎過。」
「他要的是改變天下的風氣。」
「斧正過往唯利是圖,自私自利的風向,但這條路又哪裡好走?鹽政的事,或許是陛下施壓,加之信國公錦衣衛相助,才能壓服地方,但日後呢?」
「古人都說,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
「能一時,卻難一世。」
「更難萬世!」
「或許到最後,唯留一身清白吧。」
丁志方頷首道:「我倒是沒有那麼悲觀,夏兄從來都是謀而後動,你我都不知道,夏兄還有什麼後手,也不知他暗中還做了什麼布局,當年科舉時,朝廷都已張榜,誰又曾想,最終殿試時,夏兄會一飛沖天,奪得狀元?」
「有的人生來就與眾不同。」
「生來就是要打破常規的,或許夏兄就是這樣的人。」
「只不過他要打碎的東西很多。」
「但若是真的想一想,未必不是正確的路。」
「宋代以來,天下治理,出現了很大問題,官場腐敗,武備廢弛,民不聊生,在宋末有不少驚世大儒,已思索起天下的未來走向,只是還未思索出,就遭到了蒙元的迅猛一擊,徹底打斷了既有的探索之路。」
「天下經蒙元治理百年,已然出現了大幅倒退。」
「也出現了極明顯的滑坡。」
「當今陛下英明神武,以天縱之資,橫掃諸雄,驅逐韃虜,恢復我漢家天下,在開國之初,更是意欲鼎新天下制度,但有的事終究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兜兜轉轉,我大明其實還是在蒙元的基礎上,在做一定的修補。」
「甚至可以說只是換了個說法。」
「蒙元對天下影響太深了,不僅百官深受影響,地方的士人、百姓,也深受其害,爛柯久矣,想要重振山河,談何容易,我對夏兄的一些看法是保持積極態度,但對於夏兄要達成的一些事,並不樂觀。」
丁志方震了震袖子,一臉嚴肅,道:「我最近一段時間看了很多史書,縱觀歷史,其實歷朝歷代,總有一些人單純的想著,把一個腐朽的國家推翻了,天下便能重來,也動不動就想著將天下打的稀碎,而後再重建。」
「重建的天下一定會比原來的更好。」
「但歷史又是如何?」
「還是那堆石頭、那堆土,不過是搭了毀,毀了搭,就算真的搭成了,但也只是改了個皮罷了,還是那堆石頭,那堆土,沒有絲毫的改變,只不過換了個說法,叫做『改朝換代』。」
丁志方嗤笑一聲,滿眼不屑道:「我們站立的這塊土地,經歷了不知多少世事,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文化,想撼動整個天下的文化,哪是幾個人,十幾個人就能做到的?」
「而且新搭建起來的真就比舊的好?」
「呵呵。」
「我看不見的。」
「只是另一種形式的縫縫補補罷了。」
「夏兄倒是比其他人看的通透,他知道哪怕真推翻了大明,天下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因為百姓哪是那些百姓,官吏還是那些官吏,夏兄比其他人聰明,他沒有想著去落草為寇,而是投身了朝廷。」
「但他錯也錯在了這。」
「因為就像是我們一樣,有時候事關到自己利益,依舊會對他表示反對,我們還算是對夏兄有所認識,尚且如此,又何況天下的其他人?他現在唯一的依仗,其實就是陛下的信任。」
「只是這種信任又能持續多久?」
「等到那天信任消失了,夏兄面臨的口誅筆伐,就不知會有多兇猛了。」
「多少人想生啖其肉、飲其血啊。」
「在我看來,夏兄這具身子,早就碎了。」
「就等時間到了裂開。」
「我對夏兄現在做的事並不理解,但我依舊認為夏兄做的是對的,只是時間不對,或許等到大明真的病入膏肓,大明真的需要自救,真到了救亡圖存的時候,會有人提起夏之白,將他嘗試的東西撿起來,並發揚光大。」
「但不會是現在。」
「也不能是現在!」
「他想為後人開生路,卻是阻了當代的路。」
「我尊重但不認同。」
丁志方的話落下,其他人都面露異色。
他們很少見丁志方說這麼多話,而且這番話落到他們耳中,同樣是振聾發聵。
他們之前根本沒想到,丁志方對夏之白看的這麼透徹,甚至比他們還看的明白,他們可是跟夏之白了解更多、接觸更多的。
解敏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丁志方說的或許是對的。
或者誰都沒錯,只是立場不同。
花綸苦笑道:「可我們已經被拉上了賊船,就算現在跳船,又有多少人會信?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夏之白能稍微收斂一點,不要做的太過分,『士』這個階層,紮根天下上千年,哪是那麼容易撼動的?」
「撼山易,撼士大夫難!!!」
幾人相視著搖頭,帶著幾分勉強跟無奈。
還帶著濃濃的迷茫。
他們是被夏之白裹挾進來的,如今甚至都沒法脫身了,而夏之白要走的路,他們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活路,只看得到漫無天日的血色。
浙江布政司。
周子諒坐在主座,王玄范坐在次座。
其餘的布政司官員分列。
林仕佳將這次官商大會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聞言。
周子諒面無表情,道:「夏之白沒有過多糾纏?」
林仕佳搖頭道:「沒有。」
他繼續笑著道:「只怕夏之白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為什麼我們會一下這麼大方了。」
周子諒冷哼一聲,道:「他自然想不明白,因為跟他本身就沒太多關係,只是錦衣衛這段時間查的實在太緊,據說都已經查到林賢等人頭上了,若是再不早點撇清關係,早晚有一天會引火到自己身上。」
林仕佳凝聲道:「大人,錦衣衛究竟查到了什麼?」
他一臉費解。
他昨天都準備好跟夏之白據理力爭的,結果半夜被叫醒,讓他儘量配合夏之白,讓鹽政的事早點結束,他心中一直沒想明白,只是時間太緊,沒來得及去問。
如今事情都已結束,他也是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周子諒目光微沉,雙眸淡漠的掃過下方其餘官員,冷聲道:「你們只怕也沒想清楚吧。」
「我聽到這些消息,同樣一臉震驚。」
「這次錦衣衛南下,並不是配合夏之白的,而是在查胡惟庸餘孽。」
一語落下,四下俱寂。
所有在場的官員全都噤若寒蟬。
胡惟庸。
這三個字在他們心裡是禁忌。
也容不得他們害怕膽寒,胡惟庸案爆發之後,死了太多人了,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被牽扯出來,而後又是一場血腥的屠殺,這六年下來,朝廷因胡惟庸殺了快十萬人了。
如今竟還沒結束?
這六年下來,他們也意識到了。
胡惟庸就是個幌子,只是陛下動屠刀的藉口。
只是如今陛下將刀伸向了南方。
他們誰也猜不到,陛下會將刀指向誰,也不願成為這個人,何況鹽政的事,他們內部早就達成了一致,從一開始就沒想獨占其中利益,只是有的人心有不滿罷了,如今錦衣衛恰好還查到了林賢頭上。
原本的阻力都沒了。
他們自是不會為此多費口舌。
若是因為這一兩句口舌,而為夏之白記下,這名字一旦入了陛下的眼,保不齊錦衣衛下一個查的就是他們了。
此事因利起,也因利而散。
良久。
王玄范道:「大人,你查到的消息可當真?那蔣瓛真查到林賢頭上了?林賢的官職可不低,乃是明州衛指揮使,而且據我所知,林賢跟胡惟庸並無太多聯繫啊,這怎麼查到他頭上去了?」
王玄范一臉不解。
周子諒冷聲道:「這我如何知道?」
「錦衣衛暗查手段多變,防不勝防,或許是林賢一時疏忽,露出了把柄,或者是本就為朝廷盯上了,只是林賢一直抓著鹽廠不放,惹得了夏之白不滿,繼而將事態提前了。」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好跡象。」
「萬幸我等跟林賢接觸的不深,想來不會牽連到我等。」
「只是鹽政不能再執著了。」
「該棄就棄。」
「朝廷調集了這麼多人手,若是一事無成,那才是真鬧笑話了,我浙江可承受不起,陛下的怒火,只是這夏之白的確難纏,總是用一些下作的手段,讓人無比難受,真是文人之恥。」
周子諒對夏之白無半點好感,言語中充滿鄙夷跟不屑,還帶著濃濃的輕蔑。
作為文人,毫無文人底線,也不懂官場圓滑。
就一愣頭青。
這樣的人註定難成氣候。
只是陛下用來威懾南方的刀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