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東方欲曉,天色將白!
第259章 東方欲曉,天色將白!
湯和臉色大變。
他面色倏然一冷道:「放肆,陛下豈容你污衊?!」
他也實在是被夏之白這份話給嚇住了,還冷不丁突然攻擊起陛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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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若是傳出去,連他也要受牽連。
夏之白揮了揮袖子,正襟危坐,並沒有將這些話放在心上,笑著道:「信國公太拘謹了,當今陛下還不至於這么小度量,普天下罵當今陛下的人少嗎?陛下又當真不知?在北方,更有一些士人有意編排抹黑,陛下其實是心知肚明。」
「陛下本身對這些並不太多看法。」
「但要言之有理。」
「你就有道理了。」湯和面露不善。
夏之白沉默些許,緩緩道:「談不上道理,只是政見不同。」
夏之白抬眸,望了眼車外,淡淡道:「我這些年一直在暗中揣摩陛下的為政之道,大致弄清楚了一點,在陛下看來,大明剛開國,陛下先讓天下穩定下來,讓百姓能安定下來,最好也讓這些士人、地主消停下來。」
「因而陛下開國後的種種政策都基於此。」
「讓百姓有田地,天下有秩序,在天下推行包稅制,控制食鹽、生鐵產量等,從宏觀角度控制天下。」
「在陛下眼裡,天下都在自己手裡,哪怕真因此出現了不少問題,到時再解決也不晚,某種程度上,大明這麼多貪官污吏,未嘗不是陛下有意縱容,因為在陛下眼中,這些貪官污吏,就是一頭頭肥豬。」
「陛下有意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的就得等把豬養肥了,到時再殺。」
「基於此。」
「大明的立國根基其實是剝削有功!」
「大明的一切,看似在為百姓聲張正義,實則又為地方的地方、士紳、官紳大開方便之門,縱容他們在地方為惡,一旦引起惡劣事件,或者貪的讓人髮指,陛下再以帝王身份,以民心之姿,將這些貪官污吏繩之以法。」
「如此一來。」
「不僅收穫了民心,也懲治了貪官,同時也收繳了大量錢糧。」
「可謂一舉多得。」
「而這些年來,朝廷一直在這麼做。」
「只是陛下如今漸漸琢磨到不對勁了,因為跟隨著陛下打天下的那部分人,同樣也混跡到了其中,甚至於很多時候都是由這些人帶頭的,為此陛下三令五申,更是不惜揮淚殺人,也要嚴明紀律。」
「陛下最初看來,陛下給與了開國功臣足夠多的優待,有身份有地位有賞賜,他們已有了享用不盡的榮華,本該消停,不再對地方百姓的錢糧打主意,但陛下書讀了那麼多,卻是疏忽了《淮南子》。」
「陛下以為跟隨自己的人是不會變的。」
「認為這些人相對陛下是靜止的,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這些人變了!」
「而且直接站在了陛下的對立面。」
「而面對這種局面,陛下一下子變得躡手躡腳起來,而這次南方便是很好的例子,以信國公的能力,從天下收集一些信息,並不難,因而對南方的情況,了解的一定比我多。」
「信國公你知道其中有多少功勳參與其中。」
「事到如今。」
「陛下就算再想如既定一樣隨意動手,也很難真的做到了,因為這些人不是孤立靜止的,他們因為各種的利益勾當,早就連接到了一起,而且他們本身就處於朝堂的頂部,即是處於天下的最上層。」
「而在這種情況下,陛下的權力其實縮水了。」
「古語有云:法不責眾。」
「當滿朝公卿都站在陛下的對立面時,陛下難免不要為此多權衡一二,而且一個更血淋淋的問題擺在了陛下面前,其中有自己的親朋子女參與其中,陛下真能做到大義滅親?」
「南方這次的事看似偶然。」
「實則是必然。」
「這是陛下為政方向錯了結下的惡果。」
「當陛下一心放養的豬,突然衝到了面前,哪怕你手持屠刀,也難免要恐慌一下。」
「這就是大明目前的現狀。」
「當只有地方的官吏貪污時,朝廷可以輕易的解決,但當貪污蔓延到整個朝堂時,朝廷自身就是問題了,人就算再極端,又豈會真的對自己下手?」
「信國公你會對自己的親朋子女下手嗎?」
「所以陛下的想法根本不現實。」
「他放的不是豬,而是勒死大明的繩索。」
「如今陛下尚在,這些勛貴酒已釀至成災了,等陛下春秋高后,情況只會更嚴峻。」
「政令不出應天府也將是常態。」
「滿朝公卿都是他們的人,皇帝又能如何?」
「後世皇帝當真敢捨得一身剮,去把天下文武百官都給掀了?哪怕真把朝堂的掀了,地方的呢?朝廷換來換去,只是換湯不換藥,換了另外一批人罷了。」
「根本解決不了實質問題。」
「治理治理。」
「要先確定『理』,才能施『治』。」
「如今陛下的一切願景,一定程度上,全都破產了。」
「私慾是這個天下的萬惡之源。」
「陛下貪圖了便捷,想儘快平息天下,讓天下安定,因而走上了一條妥協的路,只是這妥協的大門一開,便只會縱容天下更多的私心雜念跟利益勾當。」
「最終是適得其反。」
「也終究是捨本逐末了。」
夏之白長長的嘆息一聲。
朱元璋把天下的士紳地主當豬看,殊不知,地方的士紳地主也把朱元璋當豬騙。
這次南方的事,夏之白之所以遲遲沒有動身,就是要讓南方自己,把這層遮羞布徹底給撕下來,明明白白的展現到朱元璋面前,讓朱元璋好好看看,他當時的一時妥協,換來的是怎樣的結果!
退一步得到的不是風平浪靜。
而是得寸進尺!
湯和神色複雜,帶著幾分深邃。
他深深的看著夏之白,凝聲道:「你唉,你又怎知陛下當時是如何想的?天下的事,沒有那麼簡單,能坐穩天下,已十分不易了,豈能事事順心如意?」
「陛下有時也沒有辦法。」
夏之白點頭。
這一點他倒是認可。
但又不認。
夏之白肅然道:「信國公可還記得科舉時,我曾寫過這麼一句話,得國之正,天下莫過漢與明,而若是真的細論,當今陛下才是得國最正的,因為陛下的權利全都來自於百姓!」
「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
「陛下既然得了民心,那天下就該陛下來坐。」
「他也一定坐得穩!」
「正因為陛下得國正,陛下可以毫無顧及的,在天下大興殺伐,屠戮朝堂公卿官員,而不會遭到天下非議,古往今來,能做到陛下這麼強勢,且被百姓視為正確的帝王,又有幾個?」
「士人可以罵當今陛下不讀書,就是個泥腿子,匹夫,鄉巴佬,暴君。」
「但天下的百姓可曾有人這麼罵過?」
「如今天下的百姓,對於地方的地痞流氓惡霸、地主士紳功勳,他們能做什麼?他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當今陛下,希望當今陛下能為他們主持公道,希望當今陛下是一位明君聖君。」
「當今陛下也一直有意往這方面營造。」
「而這一切都是演的。」
「因為陛下從立國後,就已偏移了根基,不再以『民心』為重,而更側重於安撫『士人』、『地主』,佛家有這麼一句話,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大明的一切都是陛下造成的。」
「我也曾在當時的試卷上寫過,大明因農民起義而興,也必然因農民起義而亡。」
「因為大明的國太正了。」
「唯一能讓大明徹底不能翻身的,依舊只能是『民心』,當大明的『明』,不再明時,大明也就稱不上正了,自然就有了別人取而代之的機會。」
「只是民心所向的大明尚且如此,只怕會讓天下漢人陷入到長久的茫然,不知華夏將何去何從。」
「在這種漢人心神震動時期,沒準還會出現異族入主中原。」
「我把很多事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就是要告訴當今陛下,他對地方百姓的力量充滿著懷疑,因而不敢做太多大膽的事,但我夏之白從未懷疑過,我相信百姓的力量,也將一直堅信下去。」
「我始終認為。」
「百姓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
「一旦他們真的團結起來,爆發出來的力量,足以摧毀一切阻擋在前的沉疴積弊!」
「也足以摧毀這些陳舊的官僚體系。」
「讓天下重煥生機!」
「有的事陛下顧慮太多,不敢做,怕做,瞻前顧後,得失心太重,但我夏之白不怕,我就親自替陛下去蹚一下這渾水,讓天下睜大眼睛看看,地方百姓是不是真的不能依靠!」
「他們究竟能不能對抗那陳腐的惡勢力!」
夏之白擲地有聲。
他要通過這次南方一行,徹底改變朱元璋的觀念。
讓天下步入到新的階段!
湯和啞然無聲。
他目光深邃的看著夏之白,陷入到了久久的沉寂。
他沒有說話。
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甚至都不知是該嗤笑還是該敬畏。
此刻。
東方欲曉,天色將白。
透過車窗,一縷金紅的日光,照射到夏之白身上。
將他照的熠熠生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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