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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倒也無趣得很(二合一)

  第444章 倒也無趣得很(二合一)

  那劍池外的小樓中。

  先前爍著金光的兩道祖宗牌位,此時此刻已徹底黯然,靜得就像死了一樣。

  那領頭的道士想要觸碰,但在念頭剛起時,牌位就崩塌成了粉碎。

  一眾道士都灰敗著臉,面如死灰不過於此。

  那些自刎而死,以性命換仙人下凡的屍身仍在,鮮血泊泊刺人眼睛,他們死了,卻又是白白死了。

  「不該…不該如此……」

  

  三襲紅黃的道袍染血,這些碩果僅存的道人們輕顫起來,最為年長之人瞳孔瞪得極大,

  「吳不逾…醒了?」

  嗓音很輕,卻重若千均,整棟小樓好像往下沉了一沉。

  無人敢出聲回應。

  吳不逾醒了,就意味著劍池崩塌在即。

  至於吳不逾為何沒有理會這棟小樓,眾道人也不知答案,或許在那曾經的天下第一眼裡,他們這些常人眼裡的老怪物從來就不值一提。

  裊裊香爐仍在,地上屍身刺得人魂魄發麻,重陽觀數百年興亡懸於一線,那年長的道人猛然抬起頭,已嘶啞地嗓音道:

  「請…神,請神!」

  眾道人儘是一驚,不住面出駭色,其中一人問道:「祖宗仙人們都已血請過,還能請誰?」

  「魔!」

  年長道人咬出血來吐字,血沫滲出舌尖:

  「域外天魔!」

  眾道人面色白得可怕,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東西,一個個都沉迷不悟。

  「重陽觀劫天之機,為無數道人私開天門,何曾有虧於我們?!」年長道人喝道:「我等未能飛升,本就因魔障深重,斬除不盡,今日何不物盡其用,以報恩澤?!」

  當即,道人口誦法咒,一口心頭血噴濺而出,落入香爐之上。

  身後應者寥寥,只有些許血滴匯聚了過去。

  道人心中唉嘆一聲,眸里反而更生出一股毅然決然。

  香爐間原本飄渺的煙氣愈發厚重,盪起了猩紅血色的煙霧,逐漸勾勒成一道霧中畫幅。

  下一剎那,一道挺拔的身影兀然自畫幅踏出一步,半張面孔已落於眾人眼裡。

  已臨近瀕死的年長道人抬頭用力一望。

  那人背上有劍,腰間有刀。

  「誰這麼好心開的門…」陳易眸光噴薄如電,喉嚨間吐著恢復不久的辛辣血氣,「你們又是什麼人?」


  ………

  山巔左側有山崖,寬闊的崖邊往外凸著,裂痕如似犬牙,在延伸的崖邊後就是洞窟。

  面上一陣生疼,山外的風打來了,閔寧站在洞口邊,撫摸起了石壁。

  壁上滿是刀劍留下的痕跡,或淺或深。

  這便是老人所說的絕劍窟了。

  殷惟郢環顧了一圈,道:

  「七日時間破其劍術,待在這裡的劍客肯定是絞盡腦汁、抓耳撓腮,不斷揮劍舞劍,最後幾近絕望,謂之絕劍窟。」

  深處石壁上刻著吳不逾的青霄劍法。

  閔寧望見了角落處留下的斑駁血跡,再見牆上劍痕,不難想像,是重壓下自刎而死。

  七日時間,每一日的流失都意味著離死亡更近,而分明得救的希望就在其中,這是何等的精神折磨。

  殷惟郢望了眼坐在深處觀摩劍法的陸英,就走到了閔寧跟前。

  女冠壓低聲音道:「要不你我想個辦法…逃吧。」

  閔寧斜眸看了看殷惟郢,這話到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看來哪怕今非昔比,也沒今非昔比到哪個地步。

  閔寧傳音入密,嗤笑道:「逃?把陸英丟在這裡?」

  殷惟郢也不好直說,便道:「各有各的緣法。」

  閔寧嗤之以鼻,道:「若是想逃,我那時何必站出來,倒是你…吳不逾連注意都沒注意到你,你大可一走了之。」

  殷惟郢聽了心裡不愉,叫她一個人走,她一個人又怎麼知道這秘境出口何在,而且真當她尋不到嗎,若不是看在閔寧好歹也是他女人的份上,她才不會理會閔寧的生死。

  閔寧越過殷惟郢,頭也不回道:「劍甲周依棠曾活著走出劍下,我未嘗弱於她。」

  殷惟郢刺道:「周依棠不與任何人比較,你卻總需拿你自己與她比較。」

  周依棠斬了三屍,她還當妾室的日子,朝夕相處下自然知道,更知道周依棠不會與任何人比較。

  不然只怕她是當不成大夫人的了。

  閔寧來到深處石壁前,朝陸英笑了笑,沒有多說話,只是默默觀摩起了壁上劍法。

  這舉動叫陸英沒來由地心安。

  待觀摩了將近一個時辰,閔寧走到了崖邊空闊之處,抽出風雲劍,依照石壁上的痕跡揮舞起來。

  閔寧腳步騰挪,時而向左,時而向右,一劍刺出,旋即又急轉如風橫劍一斬,崖邊寒風迎劍而散。

  她正演繹著壁畫上的青霄劍法。


  吳不逾沒有在石壁上藏私,整部劍法每一招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那裡。

  然而時至今日,劍池上儘是劍墳。

  不消多時,閔寧終於將所有的劍路演繹了一遍,汗珠淋漓而下,周依棠看在眼裡,短短時間內竟已有四五成像。

  閔寧握著劍,卻嘀咕道:「不對。」

  「確實不對。」

  「著雨?」她突然開口回應,閔寧又驚又喜。

  手中握劍,閔寧沒有糾結她怎麼沒有回應,此刻忙問道:「你說說哪裡不對?」

  「死在這裡的無一例外不是劍道大材,即是開誠布公的劍法,如何仿不到十成像,」著雨不緊不慢道:「吳不逾的劍,不在劍法本身。」

  閔寧將劍握緊,不由問到:「那在哪裡?」

  「道,」著雨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複雜的感慨,「技近乎於道,將技臻至極致,非大執念不可為,他們仿得了劍法,仿得了執念麼?」

  「想要自劍法間悟劍,何其之難,手殺仙人的劍術…真叫人高山仰止。」閔寧輕聲自語。

  著雨忽又道:「高山仰止,便不上山了麼?」

  閔寧猛地抬頭道:

  「你是說,要體悟其中的劍意?」

  著雨沒有回話,也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

  閔寧也不在乎,她知道著雨總喜故弄玄虛,除此之外,有些真意,言語本來就難以描述,唯有領悟。

  一言以蔽之,習慣了。

  閔寧再度提劍,演繹起了壁畫上的劍法。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徐徐降臨。

  陸英始終沒有提起劍,她在石壁前坐了許久,也不知她再想什麼,只是殷惟郢看見,她其實好幾回想要碰劍,但手都在輕顫之後,停止在半空中。

  殷惟郢見這一幕,眉頭微垂。

  得了,這兩人都活不了了。

  女冠對閔寧這家傳武學出身的是從不抱什麼希望,但對陸英反倒還有幾分寄託,畢竟劍甲首徒的名頭擺在那裡,說不準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是這樣一幕,是真叫人死心泄氣。

  篝火點燃了起來,閔寧自然知道陸英並沒有演練劍招,但也沒有催促,只是與之對視一眼,給了後者一個安心的笑容,

  「你先好好歇息。」

  待到夜完全深了,陸英為了解開煩擾的心境,只能倒頭安睡。

  閔寧仍舊練劍。

  待到中途稍作停下歇息,她回過頭去,就見殷惟郢倚靠石壁,望向她這邊。


  目光就在她發間的煙霞雲紋簪上。

  「聊聊?」閔寧走近過去,主動出聲道。

  殷惟郢瞥了她一眼,手已伸出。

  閔寧沒急著還,而是道:「我先問你些話,你先好好回答我,我再還給你。」

  「反正都要死了,何必把我的簪子帶到棺材裡?」殷惟郢刺了一句,旋即又問道:「是想問他的事?」

  閔寧沒理睬她的冷嘲熱諷,坐了下來,用樹枝撥了撥篝火,讓火光更亮些後道:

  「嗯,他…最近吃得好不好?」

  開口第一句,竟問起吃食這樣的小事來了,殷惟郢不能理解,不過還是道:

  「還算好,他雖可以辟穀,但總有口腹之慾,在我玄府上從未虧待過他。」

  「你也不敢虧待。」閔寧道。

  殷惟郢沉默了下,半晌後冷哼一聲道:「我又何需虧待。」

  閔寧單手撐起了臉,她也不是擔心陳易吃的喝的住的,擔心陳易這些,倒不如擔心那兩個留在白夫子的樓宇里的那兩孩子,不過想來他們能顧好自己。

  之所以問這些,只因實在不知該問些什麼。

  「我姐姐怎麼樣?」閔寧頓了頓,又道:「陳易怎麼對她?」

  殷惟郢稍微回憶一下,道:「她?她安分守己地當著好丫鬟,陳易沒有刁難她,聽雪也護著她。」

  閔寧微微頷首。

  這時,殷惟郢轉了轉眼珠子,忽然笑道:「閔月池,你不是在擔心他色心大發吧,你且放寬心好了。」

  「為什麼放寬心?」閔寧總在這事上對陳易不甚放心。

  殷惟郢指了指自己道:「他如今近乎對我惟命是從。」

  閔寧眉頭輕蹙,撲朔火光間神情難辨道:

  「當真如此?」

  哪怕知道陳易好色入命,而殷惟郢於他而言是最好的滋味,可閔寧聽到陳易對她惟命是從時,依舊心裡不是滋味。

  像是看著他中套了一樣。

  殷惟郢知她不願信,但偏偏就讓她信,道:「不然他怎會娶我為妻?」

  「只是顧忌你顏面吧。」閔寧不咸不淡否定道。

  殷惟郢勾起冷笑,陳易對她如何著迷,她自己怎麼不知,山同城裡如膠似漆的黏在一塊,沒日沒夜地折騰來折騰去,說的情話沒千句也有百句,更別提那無意間表露出的愛意。

  眼下只有二人,殷惟郢便揭露一角道:

  「哪怕是還沒離京時,他也總不願讓我這樣就走,而在玄府,更是流連忘返。別的地方,你也不必多問了,連這等事我都依著他,別的地方又怎會虧待?」

  閔寧眉毛輕挑,側過眸子掃了眼,忽地道:

  「那…謝謝了。」

  「啊?」殷惟郢愣了下。

  「謝謝你照顧他……」

  閔寧撥了撥篝火,燒紅冒光的木炭里就撥出火星,飛飛揚揚飄遠,化作繁星點點,夜幕寧靜,只有些許雷鳴,但又如深山的偶爾鳥鳴掠過,不驚人心神。

  還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氣氛,慢慢緩和了下來。

  閔寧垂眸看火,好似看到了虛幻的倒影,映襯著自己戴這簪子的容顏,殷惟郢覺得這簪子很襯她,但她恰恰相反。

  本來不是給她的,她要走也無益。

  閔寧摘下煙霞雲紋簪,遞了過去。

  微銀的亮光爍爍冒著,殷惟郢疑惑了,遲疑片刻,還是將這簪子收到懷裡,小心翼翼地戴回到發間。

  她本該說聲謝謝,但見是閔寧,就沒說出口。

  女冠眼眸放低了些,

  想來閔寧這是想著快死了,才把簪子還過來。

  看來也不必謝她。

  閔寧這時道:「繼續說吧,說些你跟他的事。」

  「我將他視作道侶,什麼都不會短了他,不過,你也知道他的欲望很大,能得到滿足,當然就不會有什麼煩惱,」殷惟郢輕聲繼續道:「壞就壞在這欲望極大,我與聽雪總是遭罪。」

  語氣較之前要平靜,少了許多冷嘲熱諷。

  「你們…兩個一起?」

  閔寧試探性地問,說起這些體己話時,她的面都有點發燙。

  殷惟郢並未否認,面如古井不波道:

  「偶爾吧,我一人委實難以應付。

  不過,待到聽雪來月事的時候,自不可能二人一起。」

  閔寧順著話推理道:「所以…你也不必服侍他了?」

  殷惟郢搖了搖頭道:「…不,我要艾兩回草。」

  閔寧:「………」

  跟自己恩怨至此的仇家遭他欺弄,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總而言之,手有點抖。

  殷惟郢下意識話已出口,後知後覺地心裡難堪,但總不能丟了面子,便默念太上忘情法。

  這一夜,兩個女子聊了許多。

  黑雲積壓的天空籠下山崖,火星點點黯淡,所談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之前的冷嘲熱諷少之又少,大多時候是殷惟郢在說,閔寧在聽,聊著為數不多的話題,二人自相識起,就很少這般和緩過。

  「你這樣死了,很是可惜。」殷惟郢沒來由道。

  說到底,

  殷惟郢也不怎麼希望閔寧死,想到閔寧跟自己的恩怨,女冠想這人日夜跪伏在地痛哭流涕也不為過,她甚至連如何管教、如何去給陳易吹枕邊風都想好了,若閔寧這樣死了,過往恩怨一舉了斷……

  倒也無趣得很。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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