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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為什麼而活(二合一)

  第434章 為什麼而活(二合一)

  西晉京城驤京。

  曹文舵今日進京本為拜謁陳家,商議起復之事,然而剛剛進京沒多久,就有完顏家的人送來請柬,而再一細看,驚覺請自己相見的人不是別人,竟是當朝國相完顏雍。

  「不知國相今日緣何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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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僕役領進了書房,哪怕知他是完顏家的人,曹文舵還是深深作揖。

  「不過是昔日同僚敘舊,何談召見?」

  一人起身相迎,虛托起他作揖的手,面目慈祥,不似其他完顏家人帶著女真人的兇相,這位臨近花甲之年卻有開疆拓土之心的老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國相完顏雍。

  「文舵如今不過一介庶民,自然是召見。」

  曹文舵順虛托而起,回應得妥帖。

  如今國相突兀請見,哪怕他在京中為官已久,也是全然摸不著頭腦,半點風向都難嗅。

  國相緩緩道:「曹侍郎何以自貶?」

  曹文舵本想回話,但話到嘴邊,又被「曹侍郎」三個字給憋回去了,貴為國相,用詞定然謹慎,絕不會口誤,如今喚他做「侍郎」,難不成另有玄機?

  曹文舵心境起伏,他日思夜想便是為了起復之事,便是再好的養氣功夫,也不住雙手輕顫。

  「國相邀我敘舊,所為何事?」曹文舵變化了語氣道。

  國相卻不急言,而是嘆了口氣道:「元佑三年,我幸得陛下聖恩眷顧,官拜參知政事,參議尚書省內諸事,元佑十年,又得陛下信任,官拜平章政事,代理天下萬機,至今十載,所見朝官如過江之鯽,能用者卻寥寥無幾,蓋因兩姓朝爭爾。」

  曹文舵道:「國相為國泣血,天下皆知,只是朝爭之事…是為我大晉社稷之積弊,我不敢妄言,只是近年來,兩姓朝爭大抵應當是有些…過激了。」

  國相繼續道:「你也知朝爭之事是為我大晉社稷之積弊,兩姓間若無一家被另一家打壓,就必然相持不下,一旦相持不下,就定是勢同水火。」

  曹文舵也明白此理,如今朝爭的癥結在於,無論陳家還是完顏家,誰都沒有絕對優勢,兩邊相差無幾,幾乎是龍爭虎鬥,誰也奈何不了誰。

  「多年來,我有意從中斡旋,化解兩家爭執,只可惜都收效甚微,」國相頓了頓道:「我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只要一家獨大,那就斷不會爭來爭去。」

  曹文舵一下警惕起來,這是要他叛離陳家?

  他不禁問道:

  「國相的意思是……」

  國相道:「當年也曾有一家獨大之時,你可知何時?」

  曹文舵當然不會忘,那正是他官拜侍郎的那一年,他緩緩道:

  「元佑十六年,正是陳家女被定為準太子妃的一年,國相的意思是……」

  這時,曹文舵意識到什麼,國相的意思不是讓他叛離陳家。

  國相緩緩側過身,手往側一抬:

  「不湊巧,今日請曹侍郎來前,我又請了一位老友敘舊。」

  曹文舵的眼睛慢慢往深處望,呼吸剎那急促起來。

  只見一位中年男子緩緩而出,龍行虎步,兩鬢斑白間夾著難言的威嚴,雙目間極具神采。

  當朝左相,陳清暘,字上廉。

  膝下有一女,曾貴為準太子妃,

  是為陳若疏。

  曹文舵跨門前想到國相可能是要自己背離陳家,以後背靠完顏家做事,但卻絕無想到,陳家的長房家主竟會出現在國相府里。

  如今大晉兩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並立於這十丈空間內,哪怕是官至一部侍郎、上朝時位列前排的曹文舵,竟也不禁雙膝顫顫,他雙手一碰深深作揖,近乎一揖到地,

  「見過陳相。」

  「曹侍郎不必多禮。」

  陳清暘做了虛托的手勢。

  曹文舵緩緩直起身來,見兩位本應勢同水火的人物都在此,他思維何其活絡,一下便想到國相雖是完顏家人,卻有開拓進取之功,而這…與陳家所求不謀而合。

  再結合先前的對話,難不成……

  是國相自己要背離完顏家?!

  曹文舵呼吸急促間,只見陳清暘看了眼國相,接著緩緩道:

  「國相為國憂思百度,在這個位置上,許多話不能明言,既然如此,便由我來說,如今我大晉國力蒸蒸日上,先帝在時,曾有六千精兵破丹陽之雄跡,然如今聖上登基已二十七載,大晉竟寸土未取,莫說雄跡,便是兩國間能上奏的爭鋒,竟不過是邊關上的小打小鬧,如此一來,如何對得起祖宗基業,又如何對得起我大晉千萬大好男兒?」

  …………

  瑟瑟秋風披掛群山,山道上兀然擠出的身影何其顯眼,任狂風颳過,仍巋然而立,多面鬼氣機自警,手已往袖裡索去,而其後一眾人盡數盯緊那人,時不時瞥眼驢車,隨時從中一取刀兵,原因無他,只因此人孤身問劍殺了黃景。

  黃景也是西北江湖一方豪強,可為一時之雄傑,多面鬼自忖與之單打獨鬥,勝算不過四成,可縱使如此,這黃景仍舊死於此人手中,此人武功,可見一斑。


  多面鬼單手托到身前,另一手背到身後,朗聲問道:

  「閔千戶,你也要出城去?」

  陳易眼睛微抬,戲謔勾起嘴角,多面鬼頃刻汗毛微豎,那人眸光森森,好似一頭擇人而噬的蛟龍之屬,興風作浪、只為一己之心走瀆化龍。

  多面鬼袖口微翻,手好似要從中吐出,仍舊不變聲色道:「閔千戶?」

  陳易這時終於有了聲音,慢慢道:「不必再演了吧,多面鬼。」

  多面鬼面色截然一變,身後簌簌作聲,眾諜子目露警惕,幾人已翻身上車,斷開捆刀兵的麻繩。

  錦門山道迅速沉下肅殺秋色。

  多面鬼面色陰晴不定,好似幾欲抬手,袖口間似藏暗器,陳易的目光下,他又露出樸實殷勤的笑容道:

  「千戶這說得什麼話?咱也沒人姓多啊……」

  「伱們殺了江心真人。」

  不輕不重的話音落下,瞬間截斷了多面鬼的所有話語,他的臉色終於大變,聳拉的眼皮猛地睜開,袖口一吐,一柄短刀便直撲陳易咽喉而去。

  陳易微一側頭。

  短刀一偏,墜落到山崖里。

  一擊未成,多面鬼目光陰鷙下來,哐當的刀兵碰撞聲間,眾諜子已紛紛舉起兵器,僅剩五六個一臉懵然的伶人呆站原地,弄不清發生了什麼。

  多面鬼長眺遠方,嘴巴攏起吹了一聲尖銳口哨,隨後又看向陳易,慢慢拖延著道:

  「閔千戶…是如何發現的?」

  「幾乎所有人都被你們騙過去了,連礪鋒閣的趙彥也是一樣,魏座主搜了他的魂,以為你們潛藏於另一處,可那不過障眼法,你們早就李代桃僵,黃景到死都不會想到,他苦苦尋找的西晉人,就在他的元豐樓里。」

  陳易慢慢說著,最後笑著吐出一句:

  「你們…真的很狡猾。」

  多面鬼微微作揖,竟也笑道:

  「過譽了,

  不過…你是從哪裡看出的破綻?」

  陳易把話一層層地揭了開來:

  「我在元豐樓殺的兩個諜子短短時間就被收走了屍體,元豐樓的黃景不算蠢人但一舉一動卻都在你們的掌握之中,最後…江心真人本能以道法撲滅火勢,卻又恰好死在元豐樓里。

  你們很狡猾…但也狡猾過頭,留下了不少疑點。」

  說著,他目光轉了過來,戾氣內斂,

  「最後,還想算計我。」


  多面鬼臉色再變,眸里掠過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不知是後悔這份算計,還是再復盤全局。

  陳易微微張手道:

  「小桃,還有其他無辜的伶人,都是你們逃亡的一路上買來的,你們刻意引他們去惹怒黃景,最後賭我會出手,殺了黃景,再等喜鵲閣清查重陽觀,你們就掃清了最後的阻礙,可以長出山同城。」

  那一眾西晉諜子聽罷,臉色各異,既有驚恐畏懼,又有警惕心慌,多面鬼臉色變了幾個來回,接著長嘆一口氣道:

  「欲速則不達,看來我們下次該更穩妥些。」

  陳易勾笑道:

  「還有下次?」

  多面鬼單手指了指遠處山道上急掠的一點微小黑影,道:

  「與你也拖夠了時間,他要來了。」

  多面鬼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孤煙劍。

  「無妨,他走得足夠遠。」

  陳易咧開嘴角,森森眸光里肅殺得可怕,身上殺氣濃厚,刀鋒出鞘時拉開一片寒光。拖夠了時間?

  「在他來之前,先殺了你們便是。」

  …………

  陳清暘的話印證了曹文舵所有的猜想,後者已經瞭然,更明白自己的起復已勢在必行,只因國相與陳清暘都要用他官復原職,擔回吏部侍郎。

  吏部之職,便是銓選等人事大權,考核提拔朝中百官,正因如此,吏部之官被稱為天官,如今要把他這個侍郎提拔回去,無疑是為大事鋪路。

  待該交代的交代完後,曹文舵便被僕役送出府去,這會客的廳堂內,只剩當朝國相與左相二人。

  志同道合的二人。

  陳清暘緩緩道:「如今邊關承平已久,不宜立起戰事,方才的話說的雖是慷慨激昂,但落到實處,還是當徐徐圖之。」

  「左相說得不錯,從前我以為陳家不過儘是莽撞求戰之徒,倒不曾想竟有左相這般穩重謹慎人物。」

  國相頓了頓,回想起一件小事,開口道:

  「兩年前,我私請監巡院張師傅,便是為了開疆拓土之大業。」

  陳清暘略感驚訝,問道:

  「那個多面鬼?竟有此事?」

  「不錯,我所求的,便是請他接應邊關的一眾諜子,將東虞邊關的線報帶回,以圖說服我完顏家一眾人等。」

  國相說完後,陳清暘沉吟片刻,連聲道:

  「不可、不可!」

  「不可?」


  「時機不對,那時你我並未交心,所以國相你有所不知,如今我陳家之人莫不懷念先人之雄跡,提兵上馬之心早已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你們完顏家之人未嘗不知此事。」

  國相微微皺眉,下意識辯駁道:

  「便是知又如何?有我在,完顏家人絕不會明著作對。」

  「糊塗!」陳清暘提高了聲線,變了臉色道:「聖上雖為進取之君,只是未免…太過進取了些,幾近急功近利。

  如今一切都未做好準備,若是此事為那些人得知,定然會激化我等進取之心,捧殺我等,到時貿然出兵,再從中作梗,你我所有謀劃都付諸東流。」

  國相面色略僵,倒也回過神來。

  他雖為國相,但也不見得能彈壓所有完顏家人,哪怕能彈壓,也定然有人陽奉陰違。

  念及此處,國相嘆氣道:「既然如此,那麼當年一記妙手,如今看來反成了俗手,真讓這份情報帶回來,就是把你們架在火上烤。」

  「話為此理,國相莫怪我方才激動。」

  陳清暘嘆了口氣道。

  國相擺了擺手,接著道:「不怪,不怪,都是為國思慮之臣,有何見怪?」

  陳清暘繼續道:「我能理解國相為何如此,只是當年可為,現在不可為……這些邊關諜報,反成了燙手山芋……到底該如何處置為好?」

  說著,他頓了頓道:

  「聽聞國相不愛黑白縱橫,反愛楚河漢界,你我何不手談一局?一邊對弈,一邊相商?」

  …………

  血溢滿了錦門山道。

  滿地橫屍。

  刀劍之上都染著血。

  陳易髮絲凌亂,衣裳已是多處割裂,大小傷口遍布,隱隱作痛。

  不過,這些西晉諜子們,幾乎都不痛了。

  死了就不痛了。

  驢頭滾落在地,陳易也不記得這頭畜生何時被一刀斷頭,但見鮮血淋漓,車上驢血人血混在一塊。

  血泊之中,多面鬼僅剩半截殘軀,劇烈掙扎著,呼吸著,企圖再握住刀兵。

  陳易緩步上前,無雜念直指其咽喉道:

  「還不死嗎?」

  方才的廝殺中,多面鬼某種強烈的欲望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此人試過讓弟子送死、自己獨行,卻被陳易追上,不成;隨後又試過為諜子斷後,自己赴死,亦是不成;短短几瞬交手之下,他近乎殺招頻出,只是仍舊彈盡糧絕,倒在這血泊里。


  而哪怕倒在血泊里,那最後一口氣依然未斷。

  「我很想問問你們,你們是怎麼想到算計我的?」

  陳易抹去面上的血,冷冷看著多面鬼掙扎著喘氣。

  「我們…打聽到…清風館的事,也聽過你閔千戶急公好義…的名頭,如果小桃死了,你會…同情她,更不會懷疑我們……」

  多面鬼嗓音沙啞,吐出一個字就呼一次氣,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她沒死,只是斷了一條腿……」

  陳易眸光微斂。

  疑似分神之際,多面鬼驟然起刀,拼勁全身力氣一刀斬去。

  劍光如虹,刀鋒迎劍寸斷!

  多面鬼雙目瞪大,迎上陳易平靜的面孔,終於面色悽然道:

  「哀哉!今日死矣!」

  他面上似哭似笑,劍光落下前,他最後嘆了一句:

  「可憐國相知遇之恩……」

  人總為什麼而活。

  噗地一聲,劍光穿碎他的喉嚨,將所有話都攪得粉碎。

  殺人劍。

  …………

  國相府。

  兩位最為顯貴的人物坐於亭上,桌上棋盤楚河漢界。

  「既然如此,」國相捻著棋,思索許久後道:「這份諜報,還是不收為妙。」

  「國相的意思是……」

  「既是燙手山芋,那麼就此丟去,便不再燙手。」

  國相爽朗一笑,旋即將一棋送過楚河漢界。

  陳清暘聽罷之後,亦知這是最好的處理,旋即大笑道:「國相果然不負氣魄。」

  「哪裡哪裡,弈完這局吧。」

  「好,吃你卒子。」

  「不過棄子罷了。」

  那卒被隨手一拋,落入到了棋冢裡頭。

  靜靜面朝天空。

  靜得像死了一樣。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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