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候人兮猗

  第381章 候人兮猗

  東宮若疏一臉認真的模樣落在了女冠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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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傻傻地信了,殷惟郢心裡暗笑不已。

  先讓這東宮去恨陳易,接著再略施小計,讓她跟靠山太后也結怨。

  連番算計,盡數得手,殷惟郢壓抑住笑意,面上仍舊雲淡風輕。

  她連陳易都算計得了,更何況是你這小小的東宮若疏?

  而佛堂內的交戰,自然不是如殷惟郢所說,雙方連出什麼私房絕技。

  已得轉輪法王傳承的安後,佛光興盛,種種法術齊出,不可謂不棘手。

  陳易在連番轟炸之下輾轉騰挪,同時也出了不少道門的法術。

  那什么小孩把尿,其實是移形換影,陳易身影折躍到半空之中,霎時來到太后身後,而原地只留殘影。

  而觀音坐蓮就更不必說,是太后結出觀音說法印,梵音重重,將陳易震得接連退開。

  二人的交鋒並沒有一邊倒,這超乎了安後的預料,也超乎了陳易的預料。

  哪怕陳易顧忌重重,並未使出全力。

  但總得有個終結的時候。

  陳易再度出劍,這一回劍鋒凌冽,狂風涌動,寅劍山的活人劍下,那些散落佛堂各處的劍痕,竟團聚而起,攏成劍罡。

  安後接連推掌,佛光奔涌而去,但陳易周身縈繞起了重重符籙,雷霆炸鳴、火光濺射,將席捲而來的佛光攪得粉碎。

  劍罡成型,隨後陳易推劍而出,身形緩慢,好似這劍根本就不會中,但安後察覺出氣機已然鎖定已身,雙掌齊出無畏印。

  金身法相以掌拍劍,劍鋒與掌鋒相撞,劍氣霎時崢嶸畢露,佛堂的地面被攪得近乎坍塌,碎塊木屑紛飛,塵囂四起。

  磅礴劍氣沖霄而去,安後輕喝一聲,金身法相不顧崩碎地直撞劍罡,一點點與劍罡一同煙消雲散。

  溢出來一縷劍氣激射而來,安後戲謔一笑,伸手一抓,佛光庇護下將劍氣生生扭曲,反砸向陳易。

  陳易側身一旋,身影在躲避的同時縱身躍起,一劍直刺而出。

  金身法相崩碎,安後瞳孔微縮,險而又險的側身避開長劍,劍鋒扎在牆壁之上,肆虐的劍氣瞬間炸得牆壁崩裂。

  陳易猛地一掌探去。

  安後緊抓著錦盒,手臂往後一縮,如游蛇般扭轉,要遊了開去。

  陳易一掌落空,雙目緊盯著錦盒,又是一抓。


  安後退後一步,接著,鳳眸抖震。

  這一抓…是沒有抓到錦盒。

  但不湊巧地,按到了那珠圓玉潤的峰巒上。

  熟悉的圓潤手感傳來,陳易驚得瞬間收力。

  再抬眸看去,只見安後臉色陰雲密布,嘴唇緊抿。

  而兩股氣機於無聲間,已從身後鎖定住了陳易。

  似乎只待鳳袍女子一聲令下,陳易就要被佛堂里藏好的喜鵲閣雙姝一劍封喉。

  沉吟半晌後,安後臉色忽地一變,溫聲嗔怪道:

  「多大了,還沒斷奶麼?」

  陳易呆愣了下,一時不知要說什麼,只覺頭皮發麻。

  像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安後將錦盒放到了陳易手中,轉過身去。

  「看來你遠不止是五品。」她道。

  陳易回過神來後道:「我也想不到,娘娘短短時間,竟有如此能耐。」

  「佛道與武夫修行不一樣,佛道頭頂之上要麼是佛陀、要麼是神仙,願力、氣運、功德、請神上身,可以假借他人外力,而且講究一朝頓悟。」

  安後的嗓音平緩,全無一絲一毫的敵意,

  「你娶妻離京後,一路小心,想來此後西晉京城中不乏像本宮這般的人。」

  話音落耳,陳易聽出些別樣的意味。

  她反覆提及西晉,這語氣似是把握全局的既定,他一定會聽她安排行事。

  這番話與其說是關心,倒不如說是控制。

  安後察覺到陳易眸光異樣,反笑道:

  「你不想聽本宮安排,但本宮已做了最大的讓步,此後再無步可讓。

  離京,可以。娶東宮若疏,滅西晉陳氏滿門,到了西晉,自有人幫你。」

  陳易反問道:

  「我憑什麼聽你安排?」

  連大虞先帝他都殺了,他本就是個無君之人,所謂天家威嚴、天恩浩蕩,他從不在乎。

  安後似是知他是天生逆臣,眯了鳳眸道:

  「道理,本宮已經講過了,你既然可聽塗山氏的話,又為何不可聽本宮的話?」

  「因為你不是她。」

  安後笑了,大笑:「假的未必不能成真。」

  陳易並不回話,與這鳳袍女子說再多的話,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安後仍是安後,哪怕她目光里不是沒有溫情,只是縱使再多的溫情,都要為她的布局讓步。


  所謂溫情不過一些點綴。

  見陳易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一般,安後柔起嗓音來道:「你娶東宮,不委屈她,也不委屈你,入西晉滅了陳氏滿門,瞞著她就是了,女人善忘啊,更何況她缺根筋,十年八年就忘光了,本來本宮是要陳氏一個不留的,但她本宮看得慣,留著也好。

  話已至此,本宮的意思你都應明白了,本宮知你想要逍遙自由,但世上又有多少能真逍遙。」

  陳易掃了她一眼,慢慢道:「到了江湖之上,可能就不如娘娘所願了,武林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你覺得武林上有人幫你?」安後像是聽到極大的笑話一般,悠悠道:「天家就是最大的武林盟主,你覺得,你能逍遙麼?」

  ……………………………

  出了佛堂之後,陳易的面色凝重了幾分。

  安後的想法並未改變。

  他對東宮若疏並非沒有好感,相反他還對這傻姑娘的印象不錯,但是娶了她之後,還要滅她滿門……

  陳易斷然做不到。

  如今既然安後知道他要出京,那麼要想按照自己的想法離京,或許就有點難了。

  雖然安後願意讓他出京,但陳易知道,一定束縛重重。

  只怕到時一路往西晉走,而且路上有一眾高手看護監視,防止自己半路逃跑。

  直到…自己滅門西晉陳氏。

  就像一個被嚴加看管的死士,未達成任務,死士仍是死士。

  而死士,是用來死的。

  陳易冷冷一笑。

  讓步?

  先給你重重限制,再為你讓出幾步,便是所謂的讓步。

  不過按她的思路來看,理應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陳易氣血上涌,不知是情緒起伏,還是玉春膏發作。

  他的手臂爆起了青筋。

  一旁隨行的女官素心看到,走上前了幾步,出聲道:

  「娘娘之前吩咐過,千戶身中玉春膏,若是撐不住,可以尋哪位宮女瀉火,若是想,眾嬪妃也不是不行……」

  「免了。」陳易頓了頓道:「我有家室。」

  素心旋即不再多話,像是怕這龍精虎猛的公子發起瘋來,把自己也扯過去。

  到時只怕太后還要拍手叫好。

  陳易面色稍帶陰鬱,但也不見得儘是陰鬱,眉宇間還流露著無奈,素心把這些都看在眼裡,心裡猜測這陳千戶是不是要認命了。


  本來不過是一把用之即棄的刀,因緣際會之下,立下救駕之功,成了太后心裡的兒子,既賞侯位,又要賜婚,更要賜姓,施了這般大的恩典,想來再如何不滿,也該認命了。

  待把陳易送到元春堂時,素心開口道:「對了,千戶的婚事定在了元宵,是良辰吉日,到時娘娘會過來給千戶做高堂父母。」

  所謂高堂父母,便是指成婚三拜里,二拜高堂的「高堂」,一般情況而言,高堂之上是雙方父母。

  而安後命素心轉告,便是要坐於高堂之上,親眼見證陳易的婚禮,同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讓陳易從儀式上認她為母。

  陳易不動聲色,安後已默認了他會答應下來,所以他順勢而為,此刻問道:「那…東宮若疏的父母……」

  素心回道:「當然不會來,高堂之上只有太后一人,不過宴請的賓客就不止了,會有幾位閣老、會有景王、也會些安家人。」

  「完婚之後呢?」

  「完婚七日之後,會有隊伍護送千戶出京,一路往西而去,千戶不必擔心。」素心一五一十道。

  陳易聽到這裡,不再多問。

  他在這問得越多,素心回頭都會一一稟報給安後,而安後的提防就會更重。

  素心見他一時無話,便道:

  「千戶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陳易思索了片刻,而後道:

  「我想問下,太后娘娘…究竟叫什麼名字?」

  這問話細究下來就是大不逆!

  素心停在當場,一時不敢擅自作答,只是道:

  「待我回頭稟報娘娘,再作答覆。」

  末了,這忠心耿耿的女官還勸誡一句:

  「娘娘為千戶用心良苦,還望千戶莫要有忤逆之心。」

  陳易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素心連忙快步折返。

  不一會她便回到了滿地狼藉的佛堂里,把與陳易的談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說到後面,自然是著重強調了陳易最後的問題。

  「你是說…他問本宮名字了?」

  安後站在書案前,背對素心,緩緩問道。

  書案上鋪了宣紙。

  素心把頭垂得極低道:「娘娘,我懷疑他還有忤逆之心,想做什麼巫蠱咒詛之事。」

  安後搖頭道:「若他想做什麼巫蠱咒詛之事,絕不會當面問你,而且本宮如今也無懼此事。」


  素心便疑惑道:「那麼他是…」

  安後久久沒有回話,素心也久久沒有等來回答。

  恪守本分的女官不會催促,可久久沒有回答,她還是不免疑惑地抬起頭,當她看過去時,只見那襲鳳袍在輕輕搖晃。

  「候人兮猗。」

  一滴滴眼淚落了下來,鳳袍女子又哭又笑道:

  「他要把我當娘了。」

  素心看見,書案上暈染出點點淚痕,好像是紙在流眼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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