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野炊（二）
庵山是一座稍大山丘，山頂西側有幾塊大石塊疊在一起。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人們，創意地以大石塊作為背壁，修建一座略顯簡陋小寺廟。寺廟住著幾個尼姑，香火看來不錯。
木魚聲夾著念經聲，毫無腔調地從寺廟內含混傳出。周圍散落著許多不規則的石頭。通往寺廟的小路穿行在石頭間。石頭露出地面的部分並不太大，沒人知道藏在地下的部分有多大。小路左右少有樹木，視野開闊。寺廟背後延續往山頂，倒有好些大樹，似乎說明有些生機。石頭間多有炭燒痕跡，有的地方有殘留的木炭灰，不久前有人來開火。
大家依次把自行車放在山腳下小路邊，帶著炊具食材順著小路往上爬。陳晨在前面引路。在寺廟外圍，冷老師選定一片區域，確定為架灶開火地方。陳晨把食材分為五份，四份分給四個小組。他與楊懷蓉一起，把另外一份素料餃子送給寺廟，向尼姑說明來意，希望提供用水及使用衛生間。尼姑表示沒有問題，並感謝送來素料餃子。送素料餃子的安排，是老生出的主意，足見組織工作的細緻到位。
男同學個個積極參與，壘灶，撿燃草，提水，洗盆勺，點火，誰也不想在女同學面前表現落後，一派和諧快樂的氣氛。鐵鍋架在石塊圍起來的灶爐上，引燃乾柴開始燒水。
接下來，就是包餃子，這是中心工作。餃子是中國傳統美食，但並不是人人都會包餃子。北方人逢年過節習慣包餃子，但南方人並不太常見。黃浩生讀大學之前從來沒有吃過餃子。個別人甚至不知道餃子長什麼樣子。陳晨在叔叔家吃過，但從來沒有包過餃子。城裡人也許不會理解來自農村的孩子對生活的認知。
陳晨載林佳英的這一路，使他倆熟絡些。陳晨說自己不會包餃子，請會包餃子的同學獻藝，問林佳英和黃梅會不會。林佳英沒有直接回應陳晨，而是說她可以一起包餃子。黃梅沒有作聲。陳晨問了組長崔峰的安排。崔峰說，看來兩位女同學是會包餃子的，請她倆出手，男同學也可以學著包一點。陳晨表示贊同，殷勤地安排一塊地方給林佳英黃梅，可以坐著包餃子。
林佳英黃梅坐在一邊專注包餃子，手法嫻熟。
楊懷蓉陪著冷老師各組看看。冷老師逐個小組交代，每個組來吃幾個餃子，餃子分多次煮，吃完再下，以免泡爛，男同學每人吃二十個，女同學每人吃十個，不能多吃，以免有人吃不夠數，決定不全吃的可以讓出來給還想吃的同學。他還說：「女同學會包餃子，不等於男同學就不需要動手，這也要學的。男同學必須至少包一個，即便不像樣也行，等會兒下鍋後，記得各自餃子的樣子，自己吃下。這叫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
冷老師的提議得到大家的熱烈響應。陳晨第一個洗好手，朝林佳英面前的食材湊過來，伸左手摸捏起一張餃子皮，右手執小鐵勺子舀起餡料倒在左手餃子皮上，接著左手五指收縮，右手大拇指與食指抓住餃子皮捏了一個半圓，餃子的形狀像一把長梭子。陳晨把作品放在盤子裡，一臉得意，說：「還可以」，順勢瞟林佳英一眼。看到林佳英抬眼瞧了他的作品在微笑，陳晨心花怒放。
男同學完成的作品，集中放在一個盆里，形態各異，有的像小籠包，有的像肖米包，甚至有的像饅頭和麵包，其中一個很漂亮，明顯就是熟手所做，這些逗得林佳英黃梅露齒而笑。陳晨發現向海群的餃子做得最漂亮，問他是不是在家常做。向海群笑笑沒有回答。楊懷蓉看到這些男同學的傑作，說比別組的男同學好多，起碼餃子皮沒有搞破。
看到女同學近在咫尺，和顏悅色，美貌可人，男同學們飢腸轆轆，眼睛與肚子一樣地渴望著。
水開，可以下餃子了。
崔峰提議先下男同學的作品，各自認好，各自享用。說完，他左手抓住盛著男同學作品的盤子，右手一個接一個抓起放入沸騰的水裡，放完後，蓋下鍋蓋，站在旁邊，說：「很快就熟，大家做好準備，拿好各自的盆勺。我來給大家撈餃子。」男同學各自拿好盆勺，以鐵鍋為中心，圍了一圈。秀色這時比不上香噴噴的餃子，肚子永遠放在第一位，飽食後才會思別的。林黃兩位站起來，在圈外看著。她們不是餓肚子，是因為坐太久，屁股與腳需要放鬆。
鐵鍋底下，柴火熊熊燃燒，紅焰如這群年輕人的心一般熱熾。很快，鍋蓋沿吱吱竄出蒸汽，昭示著餃子已熟透。林佳英提高嗓門喊道：「把木條抽出來，水沸騰太厲害，會把餃子滾散的，加點冷水降溫。儘快撈出來，泡久會散皮。」
陳晨應聲彎腰伸手把所有的木條抽出來，放在灶口，做完站起來抬頭想看林佳英，沒看到，因林佳英又坐下去。薪火一抽，鍋里漸平靜下來。崔峰手拿鐵勺，伸進鐵鍋里撈餃子。第一勺撈出兩個，一個像小籠包，一個像肖米包，組長喊道：「這是誰的？快點認領。」
「我的。」劉志偉喊道，把鐵盆伸過來後繼續說：「上面的是我的。」
「另一個是我的。」張吉夢也把鐵盆伸過來。
劉志偉急不可待張口把小籠包餃子一口咬了一半，餃子太燙，他嘴巴咂轉著在為口中的餃子降溫。張吉夢鼓動嘴巴吹著肖米包狀餃子，模樣活像蛤蟆。其他男同學個個盯著崔峰手中的鐵勺，喉結在動，肚子在叫。
楊懷蓉走過來，站在林佳英身邊，笑吟吟看著圍成一圈的男同學。
認領到自家餃子的男同學，轉身到圈外，品嘗自己的勞動成果。崔峰自己的餃子也撈到了。剩下鄧海若胡洪平手拿著鐵盆在等，聞著四散瀰漫的香味，聽到那唿唿嚼聲，直咽口水。最後撈上來兩張餃子皮，餡料都散落在水裡。崔峰把兩張餃子皮分給鄧海若胡洪平各一張，把散落在水裡的餡料撈了一些，分給他倆，笑著說：「散架也是餃子，叫散餃。」鄧海若胡洪平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崔峰迴頭看到楊懷蓉，說：「班長，你來弄。我要先吃，涼了就不好吃。」
楊懷蓉答應著，往前一走，順勢拍拍林佳英的肩膀。林佳英隨即站起來。崔峰把大鐵勺遞給楊懷蓉。楊懷蓉回頭對林佳英說：「你的餃子真漂亮，個個大小一致，狀態如一。你告訴我怎麼弄？」
林佳英說：「每次下一盤，水開了停火，加點冷水，儘快撈上來，再煮下一盤。一次煮太多容易散皮。」
「水開了要加冷水降溫？」
「是的。剛才我有交代。估計沒有加冷水。再說一次，水開下餃，水再開時停火揭蓋加些冷水，讓鍋溫降下來，餃子不容易破。」林佳英認真述說。
楊懷蓉應聲，按照林佳英的說法，小心翼翼把一盤餃子慢慢倒進煮開的水裡。林佳英說蓋上鍋蓋，楊懷蓉就蓋上鍋蓋。這時，男同學手裡的盆子都已經清空，齊刷刷注視著楊懷蓉乃至她手中的大鐵勺。
這時，冷老師轉到這組圈外，透過人縫，看到楊懷蓉在操作，把嗓門提高到楊懷蓉可以聽到的分貝數：「弄得怎樣了？」
楊懷蓉知道是冷老師，提高嗓門回應說：「冷老師不要走開，很快可以吃。佳英包的餃子真是太漂亮，絕對一流。」
「好。那我就等著嘗兩個。」冷老師已經吃過他組同學的餃子，每組吃兩三個，就這一組還沒嘗到。他覺得所有的餃子除了形態有些不一樣外，都是一個味道，沒什麼期待，每組嘗嘗，表示一視同仁。
冷老師看到林佳英黃梅坐在石頭上，湊過來做關心狀，說：「這組的餃子是你倆做的吧，做得挺漂亮的，與人一樣漂亮。」
「佳英做得多且好。我做得比佳英差。」黃梅謙虛起來。
「這餃子皮稍脆了點，容易散。」林佳英禮貌地站了起來，向冷老師微微一笑。陳晨聽到林佳英在說話，如蒼蠅聞肉味而從人圈中抽身出來，爬上石頭，與冷老師站在一起，涎著臉轉向林佳英，說：「佳英的手藝真是不錯。今天我們這一組有福。冷老師多嘗幾個。向海群餃子也包得漂亮，與女生有一拼。」說完嘻嘻笑。楊懷蓉噘著嘴鼻，做出可愛的鬼臉，一臉不屑。陳晨沒有看到楊懷蓉的表情，但崔峰看到了。崔峰抬頭看到陳晨那色迷迷的樣子，搖搖頭笑，湊過來，對冷老師說：「冷老師，今天的野炊真是成功。以後有機會多舉辦，同學們可以更多了解，增進友誼。」
「是的。」陳晨搶著回應，又瞧了林佳英。林佳英眼睛的餘光感覺到陳晨時不時瞅過來，覺得他今天有略強的表現欲，在引起自己的注意。對此，她有三分滿足，七分笑之。
冷老師笑了笑，沒有回應。冷老師讀大學一年級的時候，照例也有這樣的野炊活動。大二開始，再有這樣的活動，有一些同學不願參加。大三基本上組織不起來。從不相識到認識順理成章，但重回陌生的陌生似乎來得更為徹底，相互討厭，懶得說話，也許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很快，水蒸氣從鍋沿邊縫噴出來，蓋子急速跳動。「可以了，先撈幾個給冷老師嘗。」楊懷蓉邊說邊打開鍋蓋，吩咐站在一邊的張吉夢把燒著的木條從灶里抽出，自己舀些冷水往鍋里倒。鍋里平靜下來。楊懷蓉放好鍋蓋，轉身從後面桶里拿出自己的小鐵盆，右手迅速抓住大鋼勺，輕輕一舀，撈出四個餃子，左手執盆盛下，再把鋼勺放進鍋里，說：「大家自己撈，注意輕點，別把餃子搞散。」言畢，一個輕快地轉身，左手換右手，幾步來到冷老師跟前，雙手捧上小鐵盆，說：「冷老師，嘗嘗。」同時獻上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