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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神話(扶蘇出海 下)

  「始皇霸業,威加海內,東巡覓仙。旌旗蔽天,車駕若龍游。欲求長生之靈藥,固萬世之鴻基。

  值此之際,徐福進言,言海中有鮫怪為祟,阻仙藥之途。帝怒,遂遣精銳之師,欲斬鮫怪而通仙徑。

  眾人臨滄海,波涌濤怒,風雲驟變。俄而,一女翩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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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形也,若輕雲之蔽月,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此乃九天玄女也。

  衣袂飄飄,手持寶劍,光芒萬丈。鮫怪猙獰而出,巨口獠牙,鱗甲如鐵。掀起巨浪,欲吞眾人。玄女怒目而視,揮劍斬之。劍氣如虹,直逼鮫怪。鮫怪咆哮,奮力反抗。玄女身姿輕盈,展轉騰挪,劍勢凌厲。

  一時間,海面上風雲激盪,電閃雷鳴。玄女與鮫怪激戰數合,終以神力擊之要害。鮫怪慘嚎而亡。

  眾人皆驚,伏地而拜。玄女卻飄然遠去,不知所蹤。帝嘆其神勇,感其恩威。自此,玄女之名,傳於四方。

  吾感玄女之美姿與神力,遂作此賦,以贊其威德。願其護佑蒼生,永保太平。」

  甘泉宮,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息。

  幾名畫師小心翼翼地將畫卷掛起,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格外謹慎。

  秦始皇端坐在御座之上,目光緩緩投向那幅剛剛展開的帛畫。只見整張帛畫如同一幅波瀾壯闊的史詩畫卷,生動地描繪了玄女擊殺鮫怪時的場景。

  畫面中,海浪滔天,洶湧澎湃,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吞沒。那海浪如同一座座高聳的山峰,不斷地衝擊著海岸。鮫怪猙獰可怖,巨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黑鱗如鐵,閃爍著森冷的寒光。雙目如兩團燃燒的鬼火,凶光畢露。巨口張開,利齒如劍,仿佛可輕易咬碎鋼鐵。長尾擺動,掀起的巨浪足有數丈之高,讓人望而生畏。

  而在鮫怪的上方,則是一位年二十許的女神。身材修短得中,恰到好處。天姿掩藹,容顏絕世,那美麗的面容仿佛是上天最完美的傑作。端莊與華美令人驚嘆,仿佛世間所有的美好都匯聚在她一人身上。雙眸如星辰般璀璨,髮絲如瀑布般垂落在肩頭,隨風飄動,如仙袂飄飄。手持寶劍,光芒萬丈,那寶劍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可斬盡世間一切邪惡。

  畫工們伏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皇帝的發話,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緊張的氣氛讓他們幾乎無法呼吸。

  這可是他們第三次作的《玄女圖》,秦始皇再不滿意,他們就有掉腦袋的風險了。


  秦始皇卻久久無言,雙目緊緊地盯著畫工們重現的玄女圖,眼神中充滿了驚嘆與敬畏。仿佛被這幅畫帶入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場景,親眼目睹了玄女的神勇與威嚴。默默地念了一遍《玄女賦》,那優美的詞句在他的心中迴蕩。

  過了好一會兒,秦始皇才緩緩開口,贊道:「甚善!」

  秦始皇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威嚴與讚賞。這一聲贊,讓畫工們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們的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秦始皇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畫卷前,仔細地端詳著每一個細節,嘆道:「玄女稟天地陰陽造化之妙,其象無雙,其美無極。其狀峨峨若仙山之玉立,神韻悠悠似九天之靈逸。非親眼所觀,何可輕言其貌?朕必見之!」

  是夜,秦始皇讓內侍將帛畫懸掛於寢宮之中。

  秦始皇再度久久端詳著畫中的玄女,雙目如炬,目不轉睛。那眼神中,有敬畏,有憧憬,亦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迷茫。

  內侍悄然走近,輕聲詢問道:「陛下,今夜是否要招麗妃侍寢?」

  「不用!」

  秦始皇微微一怔,隨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靜靜地凝視著帛畫上那美麗端莊的玄女,玄女的眉目中散發著一種讓人不敢侵犯褻玩的神聖氣質。

  然而,在秦始皇看來,自己乃天下之主,世間萬物皆應臣服於他。哪怕是這高高在上的神女,也必須向自己低頭。縱然是那超凡脫俗的仙人,也得乖乖地臣服於皇帝的威嚴之下。

  ………………

  「扶蘇拜見父皇。」

  甘泉宮裡,靜謐的氛圍仿佛被這一聲恭敬的話語瞬間打破。

  秦始皇微微抬眸,看著那闊別兩年未見的兒子。

  扶蘇身姿挺拔,一襲素雅長袍更顯其儒雅氣質,眼神中透著一如既往的尊敬與愈發堅毅的光芒,臉龐雖稍顯疲憊之色,卻依然俊朗非凡。

  秦始皇凝視著扶蘇,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良久,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威嚴:「吾兒此去,可有何收穫?」

  扶蘇微微低頭,雙手作揖,恭敬回道:「兒臣此番歷練,深感百姓之疾苦,也更明治國之艱難。百姓所求,不過是安穩度日,衣食無憂。兒臣以為,治國之要,首在安民。」

  秦始皇微微頷首,又道:「那你可有何見解?」

  扶蘇略一思索,沉聲道:「兒臣以為,治國當以民為本,輕徭薄賦,方能得民心,保社稷之長久。如今帝國初立,百姓歷經戰亂,急需休養生息。當以仁政撫之,廣施德澤,使百姓安居樂業。」

  秦始皇沉默片刻,隨後道:「吾兒所言,不無道理。然帝國初定,四方未穩,不可過於仁慈。當以嚴法治國,方能震懾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嚴法可正綱紀,明賞罰,使臣民不敢妄為。」


  扶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道:「父皇,民心向背,乃國之根本。若一味強壓,恐生變故。兒臣以為,可恩威並施,既以嚴法規範行為,又以仁政安撫民心。嚴法以立威,仁政以得民。如此,方能使國家長治久安。」

  秦始皇微微皺眉,沉聲道:「吾兒莫要婦人之仁。帝國之威,當以鐵腕治之。唯有如此,方能令四方臣服,保我大秦萬世之基。嚴法之下,臣民方知敬畏,不敢有二心。」

  扶蘇據理力爭道:「父皇,嚴法雖可一時震懾,然若不得民心,終非長久之計。百姓乃國之根基,若根基不穩,大廈將傾。仁政可使百姓歸心,上下一心,國家方能強盛。且以史為鑑,古之聖王,多以仁政得天下,守天下。」

  秦始皇目光如炬,將扶蘇上下仔細打量。眼中滿是詫異,這個兒子,真的變了。昔日的他,會有天真的議論,會有衝動的頂撞,而如今,說話竟變得如此有理有據。這是他第一次這般大膽地出面發聲吧?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兩年前,秦始皇惱怒於扶蘇入諫,一怒之下,令他去和蒙恬一起監督直道。那段日子,他本以為扶蘇會吃盡苦頭,卻未曾想,他竟似脫胎換骨一般。

  但讓秦始皇不滿的是,扶蘇徹頭徹尾地搞混淆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他本末倒置,根本不明白君道的真正含義。

  扶蘇正欲再勸,秦始皇卻猛地一揮手,打斷了他。

  「你錯了,扶蘇!!」

  秦始皇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燈燭映照下,他的身影投射出巨大的陰影,仿佛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扶蘇整個籠罩其中。

  「你以為,商君變法是為了什麼?」

  咸陽宮大殿內,隔著陛上的一排排火燭,秦始皇那威嚴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堂中迴蕩,將這個沉重的問題拋給了扶蘇。

  每個公子王孫,成年前後,都會有師、傅教授知識,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史」。太史令胡毋敬曾對他們講述秦國的往昔,那段篳路藍縷的歷史,扶蘇自然是清楚的。

  扶蘇微微低頭,思索片刻後回道:

  「稟父皇,昔時我秦國內憂外患不絕,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丑莫大焉。孝公繼位後,欲東伐,復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故頒招賢之令,使商君變法,自然是為了富國強兵……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富,國以富強,故百姓樂用,諸侯親附。」

  秦始皇微微頷首,沉聲道:「嗯,富國強兵,你只說對了兩點,但還有一點漏了。」

  停頓片刻,秦始皇一字一句地說道:「那便是集權,集舉國之權,操持於君王之手!」

  秦始皇鄭重說道:「權制獨斷於君則威,斷於公族、庶長、卿大夫,則就會出現厲公、躁公、簡公、出子屢屢被弒之事。不說秦之變法,魏、楚之變法,亦都是打擊公族,削弱封君,彼輩不除,便是貧國弱兵之道。故商君變法,做的事便是將秦之貴公子繩之以法,並使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只有大權獨攬於君,秦才能專心耕戰,一意東出!」


  扶蘇微微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湧起一絲詫異,他忽然發現,今日的秦始皇,居然極其耐心,竟會與他說了如此之多。

  秦始皇的問題再度拋出:「你以為,先君惠文王殺商鞅而留其法,又是為了什麼?」

  扶蘇應道:「聽聞是惠文王為太子時,與商鞅有隙,繼位後,宗室多怨商鞅,商鞅逃亡,後又返回封地造反,事不成,便被車裂以徇秦國,眾人皆言,他是作法自斃……」

  「就這麼簡單?」

  秦始皇冷笑一聲,聲音帶著絲絲寒意:「孝公變法時稱,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他信守諾言,將商地十五邑封給商鞅,而此時秦的關中之地,集小鄉邑聚為縣,不過三十一縣……便如同朕將整個楚國故地封給某位大臣,你覺得,君臣能相安麼?」

  「商鞅為秦集君權,誅公族,繩宗室,可變法之後,他卻成了最大的封君,足與秦君分庭抗禮,獨立為諸侯,當時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棄封邑,退隱告老,第二,便是死!哪怕他未曾得罪宗室,那也是匹夫懷璧!」

  商鞅,這個主持了變法的人,實死於他精心為秦國打造的集權之道。法家給君主獻上一把殺人的刀,卻沒有刀鞘,那把刀,可以指向任何人,包括他們自己!他就是第一個死掉的法家,也是第一個死掉的「秦吏」,但絕非最後一個。

  集權,這就是歷代秦王孜孜不倦的路,從秦孝公開始,到秦昭王時臻於鼎盛,但後來兩代,卻被呂不韋破壞殆盡。那位來自衛國的「仲父」熱衷分割君權,妄圖讓相權膨脹,實現共治朝堂,他在《呂氏春秋》里鼓吹:「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還用了一字千金的噱頭,加以宣揚……

  呂不韋差點就成功了,那些年宗室、外戚勢力,也在不斷抬頭,眼看秦王們的百年集權,就要毀於一旦。這也是秦始皇,如此恨他的原因。

  統一,獨斷,這就是秦始皇施政的基石。為了統一,他絕不分封子弟,堅持郡縣制;為了獨斷,他不斷打擊丞相的權勢,昌平君之後的隗、王二相,不過是蓋章用的戳子,以及好看的禮器,等到了李斯、馮去疾,亦毫無為相者的尊嚴,秦始皇說換就換。

  秦始皇是驕傲而自負的,他堅定的意志,是使天下一統的直接動力。若無獨斷,就沒有六國人才歸秦,沒有鄭國渠;若無獨斷,就沒有第二次伐楚。而他始終認為,現在做的事情,東伐西討南征北戰,都是高屋建瓴的決策!而想要完成這些,且不說長生不死,起碼要長壽……

  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吏,那批吵吵鬧鬧的百家,那些鼠目寸光的黔首。他們關心的只是爵祿高低,蝸角之爭,衣食冷暖,怎會看得懂澤陂萬世的偉業?他要做的,是不受任何人牽制的、獨一無二的、為所欲為的,真正的皇帝!


  「說到底,法,不過是朕用來駕馭天下的器械。而吏,不過是找來操作器械的人,用爵祿換取其忠誠,他們就像弩機上的零件,隨時可以替換。」

  「你要明白,這千百人里,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

  「高至丞相李斯,下到區區亭長,皆如此,哪怕是趙高,全都也一樣!」

  每一句話,都如重錘般震得扶蘇耳廓嗡嗡作響。他隱約覺得有不妥之處,但卻無從反駁,只能低頭默然。

  「你覺得,朕沒辦法長生不死麼?」

  大殿內,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扶蘇的內心如波濤洶湧的大海,思緒萬千。

  他明白父皇的雄心壯志,也理解他對權力的執著,但他又隱隱擔憂著這樣的統治方式是否能夠長久。他想要勸諫,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電光火石間,扶蘇瞥見懸掛的玄女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朝秦始皇長拜道:

  「扶蘇堅信,父皇能長生不死!兒臣願去東海,為父皇,尋找長生不老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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