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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2章 雙馬飲泉

  第3582章 雙馬飲泉

  暮春三月的長安城籠罩在細雨中,斐潛仰頭而望,看見朱雀大街上門闕鴟吻,似乎在細雨當中吞吐著青煙。

  因為左慈之事,也比較突然,所以斐潛也沒有搞個什麼大動干戈的歡迎儀式,而是悄然從長安的南門而進,直入城中。

  之所以從城南而不是城東,只不過是因為城南的門最早開而已。

  長安的清晨,依舊是充滿了活力。

  即便是雨意蒙蒙,一大早依舊有行人出現在街頭,店鋪商號在雨天不能掛幡了,但是也依舊將水牌支棱了出來,表示已經開始營業了。

  炊煙混合在細雨之中,就像是給長安城籠上了一層的細紗,朦朧而美麗。

  斐潛混在玄甲騎兵之中,沿著朱雀大街,穿過春明門時,在門牌上檐角銅鈴,被穿街風吹得晃動起來,發出沉悶的聲響,不如之前清脆,引得斐潛不由得斜斜瞄了一眼。

  如果只是隨便選一個人當教宗,那也簡單,根本不需要斐潛親自回來一趟,甚至連新教宗的面都不用見,直接讓荀攸上報一個名單,然後斐潛拿著硃砂筆,看哪個名字順眼,就在上面打個勾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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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樣能達到斐潛的需求?

  顯然不可能。

  在左慈生病之後,斐潛就已經考慮過教宗的問題了,只不過那個時候曹軍是首要矛盾,沒空處理這些事項,結果現在左慈突然領盒飯,頓時就有些尷尬。

  左慈身體不好,和歷史上的描繪什麼的完全相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沒見過嗑丹的能長命!

  更何況左慈不僅是嗑丹,年輕的時候還仗著自己有點聰明,騙吃騙喝,暴飲暴食,也是壞了根基,年齡大了之後再想要補救,根本救不回來。

  就像是自導多了之後必然出問題,別以為二十幾好像沒症狀,到了三四十再看吧,每天棗枸泡著當飯吃也沒什麼軟用,跟那門牌上淋了雨的銅鈴一樣,雖然外部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是裡面出問題了。

  五方上帝教也是如此。

  上次譙並已經出過一次問題了,現在若是不能選好左慈的繼任者,說不得還要再出問題,等到後面再來修理,不僅麻煩,而且未必能補得好。

  斐蓁和荀攸得到了消息,便是出了驃騎官廨,冒雨在廣場上等候迎接。

  『驃騎大將軍歸府!』

  謁者唱喏聲驚飛了檐下避雨的燕雀。

  斐潛直入前廣場,然後翻身下馬,順手拍了拍戰馬的脖子,解下淋濕的蓑衣,讓護衛帶著戰馬下去休息洗刷,自己則是大步往前,斜眼掃一下站在前面仰著頭的斐蓁,卻走向了穿著蒼色深衣的廣袖,被風雨打的有些斑駁的荀攸,『軍前關中事務繁雜,公達辛苦了。』


  荀攸連忙躬身下拜,又被斐潛拉起,然後前後走進了府衙大門,卻將若有所思的斐蓁丟在了後面……

  進了府衙節堂,斐潛沒有說什麼要去洗漱休息,而僅僅是換了乾的衣袍,將淋濕的頭髮打散,便是坐到了上首位置,聽著荀攸有板有眼的匯報。

  斐蓁坐在一旁,也是腰背筆直,面容嚴肅的聽著,但是時不時斜過來瞄向了斐潛的小眼神,依舊暴露出了斐蓁現在的複雜心情。

  斐潛現在這麼做,也不是故意擺個樣子給斐蓁看,只不過是習慣了。

  有時候斐潛都會想起後世的戲子,一邊享受著燈光之下的榮耀富貴,一邊還哭唧唧的表示要有一點私人的空間,真是橘麻麥皮人生如戲。

  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既要又要還要,怎麼不上天呢?

  斐潛身居高位,自然要承受在高位的代價。

  那些隨著斐潛一同回來的護衛兵卒,現在都可以輕輕鬆鬆的洗一個熱水澡,然後美美吃一頓,鑽進被窩裡面睡他一個昏天暗地,可是斐潛卻只能在節堂上,聽著荀攸的匯報,並且還不能分神,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裡面了解,思考,並且給予反饋。

  憑什麼要這樣?

  就因為斐潛他是驃騎大將軍,是整個關中政治集團的領袖人物。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宗教就是這個時代的戲劇,所以選好演員,當然就非常關鍵,要不然整出一批動不動死亡嘶吼的戲碼來,就不太妙了。

  隨著在桌案上堆迭起來的行文越來越高,荀攸大體上也將這一段時間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遍……

  斐潛點了點頭。

  關中的情況,和斐潛原先預估的相差不多。

  民眾相對安穩,各自忙碌各自的生計。

  鬧騰的,往往都是些『公知』。

  狹義的公知,其實是不錯的,通常具有五個基本特點,具備學術背景和專業知識;擁有普遍價值的基本底線;保持個人獨立和正義立場;具有強烈的批判精神;能夠對重要公共事務發表真實意見。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知』,但是實際上,在絕大多數時候,廣義上的公知會覆蓋掉狹義公知的聲音,使得民眾接受到的信息完全都不一樣。

  只要有公共發聲的媒體,就會有『公知』。

  就算是沒有斐潛的青龍寺,也會有許縣的妙竹林,再往前一些的雒陽學宮黨錮之爭,其實也可以看成是『公知』的表現形式。

  『公知』閒不下來。

  這也是封建王朝的一個弊端,既然王命不下鄉,那麼『下鄉』又是什麼呢?


  宗教或許在封建王朝之中,就是比這些『公知』更好一些的東西。

  『公知』太高高在上了,還是貼近地氣的宗教更適合民眾的需求,只不過同樣要有前提,『接地氣』……

  鬼神,信仰,也是一種工具。

  這不是說斐潛對於神靈的褻瀆,而是在斐潛的認知里,鬼神應該是超維度的存在,就像是人對上了螻蟻。

  人,會在意螻蟻在巢穴裡面祭拜蟻王,抑或是相互敲擊著觸角,進行某項神秘的舞蹈來祭祀取悅人類這種神靈麼?

  顯然不可能的。

  偶爾有些動植物學者為了研究螻蟻,然後故意一根探針捅死了原本又肥又大的蟻王,然後『欽點』了某個螞蟻繼任王位……

  就可以說這個新螞蟻王是繼承了上天的旨意,成為了上天之子?約等於是這個螞蟻宣稱自己是那個動物學者的親生兒子了!開始揚言說如果上天不改變,那麼他就要改變上天了!

  如果這個動物學者懂得了螞蟻的語言,聽到了這隻新蟻王的宣告,又會做什麼?

  至於什麼信仰之力,世間功德云云,說實在的,一個人會在意螻蟻的信仰,或是從螻蟻那邊得來什麼功德積累麼?

  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宗教和信仰,只是人類的自娛自樂。

  那麼,人類需要宗教麼?

  需要,但是也不需要。

  小的時候考試之前沒複習,沒學好,便是在考試前一天,甚至是前一個小時向漫天神佛緊急求援,祈禱能夠下發的卷子裡面懂得的題目全都有,不懂的題目全蒙對!隨後卷子下來,頓時一頓橘麻麥皮,然後表示漫天神佛都是狗屁!

  長大以後,遇到很多讓人心寒的缺德事,比如毒奶粉、蘇丹紅、塑化劑、地溝油、為什麼扶等等,反正挺多事情都刷新了斐潛認知中的道德下限,總結起來就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感覺為了錢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坦白說那時候斐潛也並不怎麼了解宗教,卻非常直觀地認為,之所以會『人性淪喪道德敗壞』,都是因為缺乏宗教信仰,不知道什麼是畏懼。沒有了畏懼之心,也就自然什麼缺德事都敢做。

  直至到了漢代之後,斐潛不僅是親身觸及了黃巾之亂,也見到了在西涼兵蠻橫殘暴下的唯唯諾諾的民眾,後來又遇到了左慈,並且開始深刻的去了解道教以及其他宗教,才發現華夏自古以來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宗教』,有的只是原始信仰和精神寄託。

  華夏古代的民間信仰是一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大雜燴,糅合了天地崇拜、祖先崇拜、鬼神崇拜、聖人崇拜等,這玩意兒混合了儒釋道三教以及更早的薩滿巫術,具有地域性、分散性、自發性等特點,但是這種信仰,跟『真正意義上的宗教』相比,既沒有創立者、教義、理論,也沒有經典、系統化的組織、神職人員。


  但不是說,宗教只要搞個組織出來,就能發展壯大。

  宗教和宗教之間,無可避免地會有競爭關係;宗教和宗教本身,也有著巨大的本質區別。

  斐潛覺得,一神教多少有些井底之蛙的感覺,而多神教如果控制不當,又會極大可能陷入相互指責,貶低,抑或是神職人員混亂敘述導致信徒更加混亂的局面……

  所以,斐潛要發展五方上帝教,必須要先有定位。

  簡單來說,解決人在成長過程當中,必然會產生的『我是誰』的問題。

  一神教,可以很明確的解決『我是誰』這個問題。

  就像是皇帝宣稱是天子一樣。

  通過解答這個問題,便是確定了階級的地位,而且一群信仰同一個神的人之間能夠建立起共同的身份認同,一來容易管理,能夠由此建立起社會秩序;二來可以組團打怪,齊心協力辦些大事……

  所以斐潛在和左慈磋商的時候,廢除了什麼各路神靈,雜亂的混亂體系,直接提出了五方上帝論,東南西北中,以中方上帝為首,四方上帝為次的體系。類似一神論,但是又包容多神體系。

  其實在宗教體系當中劃分身份最兇殘的,並不是背著木頭架子的那位,而是古代的阿三教,種性決定了阿三在人世間的身份,而且更為可怕的不是所謂的低種姓,而是生在沒有種姓的化外之地『蔑戾車』。所以阿三給一個化外之地的『蔑戾車』身體裡灌輸『神性』,無論男女,在他們的認知裡面,這根本不是罪惡。

  以至於後來誕生出來的佛教,一方面想要擺脫種姓制度的局限性,另一方面又找不到合適的錨點,至於在佛教當中產生了很多的矛盾,無法自圓其說,又是苦修,又是頓悟,又是自性,又是無我,幾乎沒有能直接用人話表達出來的標準答案,只好雙手合什,佛曰不可說。

  其次,宗教成為體系的第二個好處,就是可以培養出『傳教士』這一稀有兵種來。

  漢代已經有佛教的修行者了,但是這些修行者並沒有以傳播,或者說是要讓全華夏的,甚至全世界都信奉佛陀的信念,當然,這也和華夏本土的政治制度有關,每一個稍微有點腦子的皇帝都知道紂王周王的那檔子的事,所以信奉歸信奉,真要將神佛替代皇帝,不僅皇帝不願意,臣子也同樣不樂意。

  但是『傳教士』麼,斐潛覺得可以有的。

  統一的組織架構,統一的神靈體系,可以培養出更強一些的宗教傳播的核心競爭力。

  就像是背木頭架子的,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打假維權』的使命……

  尤其是木頭架子教派裡面的異類,或者叫做原始形態也行,這些人自認為是『某個偉大的宇宙計劃的一部分』,但這種特權僅屬於其本民族,外族沒有權利參與。之所以會這樣,歸根結底是因為不同歷史時期的人類對世界的認知水平有關。


  有一群螻蟻,好吧,一群青蛙,覺得自家居住的那口井就是整個世界,於是編造出了一個唯一的青蛙真神,宣稱這個真神已經將井底最肥沃的土地賜給了這群青蛙,而且這個真神就只愛這群青蛙,不會愛其他的物種。比如泥鰍黃鱔什麼的,定然是不能獲得救贖的。

  結果時間一長,有隻青蛙逃離了井,跳進了池塘,不知道為什麼,這隻青蛙叛變了原來的青蛙真神,宣布池塘里的泥鰍和黃鱔只要信仰池塘真神,也可以在井口坍塌池塘乾涸的時候得救,於是乎,那隻叛變的青蛙被井口內的青蛙幹掉了,卻被池塘裡面的其他青蛙,泥鰍和黃鱔等等供奉起來,成為了池塘的救世主。後來又來了條狗,覺得爛泥里的青蛙泥鰍黃鱔太髒了,他們有毛的才是乾淨的,於是就將青蛙的真神又加工了一下,宣布信仰新的帶毛神才能上天堂,否則就要成為火鍋材料!

  之所以狗子只能想到火鍋,是因為狗子只見過火鍋,畢竟狗子也不清楚什麼是大宇宙,什麼是星系,更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什麼狗子真神,所要統管的是一個直徑至少930億光年、擁有超過1兆兆顆恆星的巨大世界,會不會還堅持說,狗子神是無所不能的,左手化合右手聚合……

  所以隨著人類知識的提升,宗教的力量就越發的渺小,而在封建王朝推進的階段,斐潛覺得宗教還是具備相當力量的一個工具,自然不可能輕易的就此放手。

  斐潛抬頭看著院落中淋漓而落的雨水,看著在屋檐一角的蹲角獸抬起的頭刺破雨幕,忽然想起多年前左慈在青羊肆用硃砂畫符的模樣……

  那個喜歡裝模作樣的老道,總愛把符咒末筆拖得極長,像要勾住什麼看不見的天機。也不知道他是否在臨終之前,能夠真正的參透天機,洞察過往與未來?

  『驚鴻道人正在五方道場內齋醮。』

  荀攸低聲說道。

  驚鴻,是左慈的弟子。

  左慈是人間的『仙長』,而不是達官貴人的,所以他之前是沒有什么正兒八經的弟子的,有跟著他的道童,也大都是流民的孩子。驚鴻是左慈在川蜀之中,算是比較正式收的弟子。

  在辦齋醮?

  斐潛眉毛微立。

  『齋』是什麼?

  齋,顧名思義,指的是『齊』和『淨』。是指在祭祀前,必須沐浴更衣,不食葷酒,不居內寢,以示祭者莊誠之意。

  而『醮』的意思才是祭祀……

  左慈病逝,這驚鴻辦的齋醮,究竟是已經『沐浴更衣,不食葷酒』等等,做好了潔淨的準備呢?還是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準備,直接開辦了齋醮?

  而不管是哪一種的答案,顯然都是有些問題的。


  荀攸繼續說道,『依教制,新掌教當守孝七日,待天樞宮紫微星位移換,擇良辰吉時……』

  斐潛忽然伸手,制止了荀攸的後半截話,『且觀其人。』

  荀攸愣了一下,旋即應是。

  荀攸也是聰明人,所以斐潛幾乎是一說,就想到了其中的問題,並且有些慚愧。

  對於宗教體系,荀攸顯然並不怎麼感興趣,畢竟是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也很正常,但是現在看斐潛的態度,似乎對於左慈,以及五方上帝教頗為看重……

  這就讓荀攸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之前的態度和做法起來。

  荀攸以為斐潛回來只是為了收拾那些大放厥詞的『公知』的,沒想到……

  斐潛思索了片刻,問道,『左掌教身邊好像還有一人,喚做青牛……』

  荀攸點頭說道,『青牛道長前段時間雲遊去了。是否要讓人召回?』

  斐潛皺了皺眉,『不必。』

  荀攸目光微動,低頭應下。

  一個驚鴻,一個青牛,名字似乎都不錯,但是左慈老道啊,你這弟子,似乎看起來並不怎麼靠譜啊……

  這要怎麼辦?

  斐潛捏了捏下巴上的鬍鬚,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趕。

  『公達,派些人在青龍寺中宣稱要新選五方上帝掌教之職,如何?』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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