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1章 瞿
第3391章 瞿
聽到了驃騎軍前來的消息,劉復便是吐出一口氣,再也撐不住了,軟軟的倒了下去,在倒下去之前,他欣慰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劉復被韓袞連忙背進了正屋,叫著護衛趕快給劉復搶救。
雷重則是爬上了半塌的牆頭,他聽見了驃騎軍的銅哨聲,也聽到了如雷一般的戰鼓聲,從北道口,從古北口的側翼,甚至是從整個天空和大地,都在響著,交相呼應著。
北面遠處,似乎點燃了成千上萬的火把,像是將天上的星辰全數都拉扯到了此地的山川之中來。在那些火點跳動之下,必然就是全副武裝的驃騎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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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有三色戰旗高高飄揚!
曹純等人停下了一切的動作,他們被驚呆了。
他們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們不明白驃騎的援軍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又是怎樣突破了北道口?
北道口不是還燃燒著一些殘火麼?
不是還有一些值守的曹軍麼?
為什麼?
曹純呆立著,任憑身邊的護衛在喊著一些什麼,充耳不聞。
功虧一簣。
曹純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就剩下了這四個字。
在那麼一個瞬間,曹純想要和這些驃騎軍拼了,可是在血氣翻湧稍微退下來一些的時候,他又清楚的知道,如果曹軍的兵卒都在這裡拼光了,即便是打敗了張郃又有什麼意義?
後續的趙雲難道就指望著讓老天爺降雷劈死麼?
『撤退。立即撤退!』
曹純紅著一雙眼大吼道。
他痛苦萬分。
可是其他的曹軍兵卒則是忙不迭的就全軍撤退,甚至跑出了一種歡天喜地的感覺來……
越來越多的驃騎兵卒衝進了古北口道,沿著通道開始追殺曹軍殘餘。
驃騎兵馬氣勢如虹,殺聲震天。
世上的事真的是變化莫測,前一刻曹軍還在圍著驃騎兵卒絞殺,這一刻便是被驃騎人馬追殺。曹軍兵卒混亂奔逃,見逃不出去的便是往道旁一跪,高舉雙手。
古北口北道上,一些驃騎兵卒正在用沙土的袋子撲滅余火。另外一些驃騎兵卒正在逐步的接收俘虜和防禦工事。
張郃緩緩的策馬而進。
古北口大局已定。
這讓張郃不由得有些感慨。他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惡戰,因為實際上最初衝進古北口的兵馬不多,要先站住了腳跟,開拓了通道,後續的部隊才能跟進。
在這個過程當中,或許要死很多人,要打得很艱難,可是他沒想到做了許多的規劃和準備,最後卻是如此的簡單。
張郃看著兩側的那些殘骸和痕跡,可以看出曹軍做了許多的準備,布置了很多防禦的工事。
張郃緩緩前行的時候,心中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開心?
悲傷?
或許都有一點。
拒馬,沙袋,繩索,拍板,吊車……
可是沒有人。
這些東西就靜靜地或是躺著,或是站在那邊,就像是墓地甬道兩側的石像,即便是雕刻得再惟妙惟肖,也依舊是石像,一動不動。
『報!』有兵卒前來,『將軍!那劉氏子失血過多,快是不行了!』
『嗯?』張郃微微一愣,旋即招手,『往後傳隨軍金瘡科前來,無論如何,也要盡些力搶救一二……』
兵卒領命,便是往後方去尋醫師去了。
『唉……』張郃仰頭望天。
天上星辰如淵如獄。
……
……
仗打到了這個份上,山東之地的士族子弟們,也是自然多多少少的知道了一些前線的事情,包括即便是曹操下令禁止傳播,議論的那些事情。
越是禁止,便越是傳播,說得頭頭是道,就像是他們親眼見到了潼關城頭上的血,也看見了大河上的煙火一樣,說到激情之處,便是渾身顫抖,眾人便是齊齊一聲呻吟……呃,嘆息。
河東關中一戰,便是徹底的宣告了驃騎的崛起不可阻擋。
之前還可以說驃騎不過是邊關武夫,在大漢朝堂序列裡面頂多算是後娘養的,吃苦要先上,享樂要靠後,就算是費盡千辛萬苦,也只得到一個不痛不癢的西京尚書台,一個同三公的驃騎大將軍頭銜而已,真正想要進入這大漢核心,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可是現在這一段距離,就在烈火,鮮血,火藥和鋼鐵當中,被抹掉了!
有些人詫異,有些人憤懣,還有一些人跳出來表示自己早知道,早就說過,早就清楚……
『那妖孽不好惹!』
『看看我之前怎麼說來著?』
『當時非要一意孤行!現在怎麼樣?』
如此種種,似乎展現著自己的卓越遠見,可是卻沒有半點的當下舉措。
如今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都清楚,山東之地重點是曹操,但也不僅僅是曹操。如果驃騎以為擒殺了曹操便是天下大吉,那么正巧中了山東之輩的如意算計!
曹操死了,那麼山東之人就正好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曹操身上去,然後趁著曹操死了,斐潛還沒有來的時候瓜分乾淨曹操的財產,剩下不好分的才登記造冊,往驃騎面前一遞……
哦,或許那個時候都不叫驃騎了。
斐公!
說不得要稱王了!
這如何是好?
一群人很是慌亂。
他們不喜歡關中,但是憑山東之地的那些鼠目寸光之輩,真的能夠統一思想,實現大漢的偉大復興?
別說笑話了。
斐潛依舊沒有急進。
穩得可怕!
可仔細想想,斐潛如此策略,也是理所當然,他麾下兵馬,都是出身北地關中的子弟。還有很多是軍中軍旅出身的普通人家,這些人就像是當年秦朝軍功勳貴一樣,有軍功,但是不懂得如何進行地方事務。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
會打仗的,不一定能治理地方。
在歷史上,屢屢出現會打仗的不一定會治理地方的情況。這其實是一個涉及到軍事才能與政治治理能力區別、戰略目標與治理需求的平衡以及歷史背景對將領角色的影響等多個方面的問題。
即便是不談教育,或是知識方面上的問題,就單論作為一個將領,在戰爭當中,其才能主要體現於戰術策略、勇猛精進和應變能力上,而政治治理則需要法律知識、行政管理和經濟規劃等多方面的能力。軍事上往往都是短平快的,即便是一場巨大且長期的戰役,也是斷斷續續的打居多,不會長時間的持續作戰,而治理地方則是需要長時間的維持,每天每月每年都是在進行類似或是重複的工作。
如果斐潛狂風掃落葉一般的進攻,這些山東之輩還會很開心。因為他們在這一片大漢土地上已經是綿延了百年,地方上全部都是他們的親戚和故友,門生和弟子。
驃騎軍要殺,請隨便殺!
總不能將天下人都殺光了吧?
剩下來的,依舊是他們的人,他們的魂!
他們依舊會在舊的血肉裡面長出新的生命來!
可是如果驃騎慢慢來……
這問題可就大了。
這些消息,如同秋日的寒風,呼嘯著掠過,在每個人心中留下一片的冰冷。
議論聲之中也就漸漸夾雜著哀嚎之聲來……
『要變天了!變天了!這下回不去了!』
『早些年我就知道,這驃騎心腸歹毒!這是要斷了我們的根啊!』
『軍將不是貪功麼?驃騎究竟是什麼約束之法,竟然能控制得這些軍將不貪功冒進?』
『散了吧!散了吧!這年頭,就算是驃騎來了又能怎樣?還不是要靠我們吃飯?』
『大伙兒抱成團,齊心協力還有一條活路,如今這般各自顧各自的,那就是絕無生理!』
『齊心協力?別開玩笑了,看看大漢這三四百年,什麼時候齊心協力過?』
在這些紛亂的聲音之中,也有一些人開始準備下注了。
畢竟對於大漢的這些士族子弟來說,選擇站在勝利者一邊,永遠都是他們供奉著的不二法門。
於是很有意思的現象就出現了,一些人悲愴著,感慨著大漢的衰敗,另外一些人則是忙不迭的開始準備,收集斐潛所有的一切信息,以便於將來可以投其所好。
……
……
大隊大隊的曹軍兵卒,垂頭喪氣的從中條山大營之中開始撤離。
浮橋所在的河岸區域,大片的曹軍在列隊渡河。
這些情形,一一的落入到了潼關之上的眾人眼中。
『令君!下令出擊罷!』
馬越看著這些在浮橋上緩緩行進的曹軍,就像是盯著一塊塊的燒烤五花肉,『這搶下浮橋來,殺散守軍,還看他們怎麼逃!』
曹軍兵卒,顯然已經是疲憊萬分了。
千里迢迢而來,結果連番敗績,如今拖著疲憊傷患的身軀往回走,都不用問,似乎連曹軍隊列的上空,都有一個巨大的『喪』字在緩緩的晃動。
這是一場奇蹟一般的勝利!
馬越的心潮澎湃,他願意為了這一場奇蹟般的勝利,畫上最後的最美的句號!
可是龐統卻皺著眉,半響沒說話,只是在看著那些曹軍兵卒,似乎是在算著一些什麼……
因為受到了斐潛的影響,現在的龐統也對於某些事情,有些超出歷史上的敏感度。談不上什麼更強或是最強,只不過是知識不同的攝取,鑄就了不同的三觀,也就有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就像是現在,龐統一沒有得意洋洋表示敗曹軍易如反掌,也沒有見到曹軍敗退的模樣就興奮開心,而是在算著什麼,而且越算越是皺眉。
『令君這是……』張遼在一旁說道,『這曹軍人數不對?』
龐統點了點頭,『文遠你也看出來了?』
雖然在歷史上,不僅是古今中外,大多數時候都喜歡吹噓,將自己的兵力擴大,這是一種震懾對手的策略,也是無可厚非,但是不能真就把這種吹噓,當成了不可動搖的實據。
歷史上的曹操八十萬,其實都算是極端保守了,而最能吹的,便是希羅多德。嚴格說起來,這傢伙就是和羅老爺子差不多,寫了一本類歷史的小說而已,但奈何真有傻子把這小說當真了,然後誓誓旦旦的表示,古希臘就是牛逼,西洋人就是厲害,這些都是真實歷史,人家從來都不做假貨……
龐統在計算人數。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甚至只要掌握了最基礎的算數技能,就能做到的事情。
因為人數這東西,往往是最真實的,也是騙不了人的。
就像是所謂的古希臘歷史文獻中,關於具體人口記載的數據,顯然就十分不靠譜。只有古希臘人是靠吃空氣活命的,那些數據才能存在。少數有腦子的歷史專家,可能早就發現了這些問題,開啟了古希臘文明的補洞工程。
其實古希臘人口數,至少擴大了一百倍。補洞工程如果縮小到百分之一,那麼雅典與斯巴達之間的戰爭,其實就是兩個村子三兩百號人打架。這顯然不夠場面,稱不上什麼文明。那麼假設補洞工程縮小到十分之一,那麼雅典與斯巴達之間的戰爭,也不過是兩個郡縣之間三兩千人打架了。這樣的人口規模,也自然沒法搞跨海遠征,沒法搞殖民地掠奪,仍然是夠不上文明二字的……
為了古希臘文明的光輝形象,這些專家們可是費勁了心血,但是他們不論怎麼修補,古代希臘人口數總數,都是不對勁的。按照那些數據,古希臘人口怎麼算都要超過千萬,甚至要達到兩千萬才能支撐那麼龐大的軍隊,而到了二十世紀,希臘的人口才一千萬。關鍵是到了二十世紀,希臘依舊養不活自己的一千萬人口,要靠大量進口糧食,而古代希臘的一千萬人……在當時的生產力條件下,想必很多古代希臘人,是可以虛空攝取能量存活的。
文學可以誇張,但是一旦涉及具體數學,顯露了真實。
就像是現在龐統算這些曹軍,看著好像是忙忙碌碌在渡河,但是實際上一天下來,沒渡過多少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龐統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兩天撤離的曹軍兵卒,有些眼熟……
眼熟?
龐統目光一動。
『這些曹軍……』龐統皺眉說道,『不會是白天渡河,晚上又回去了吧?』
『啊?』眾人聞言便是一愣。
『令君,你這意思是……曹軍在行減灶之策?』張遼皺眉說道,『可這曹軍,若是不從這裡撤走,又是去往何處?』
對啊,這就是問題所在。
那麼曹操所統領的曹軍大部,究竟在哪裡?
……
……
曹操膽子向來很大。
而且關鍵是曹操不服輸。
歷史上能成大事者,基本上膽子都大,而且面對挫折不會輕易低頭。
所以即便是當下曹軍已經敗相呈現,夏侯惇被捕,曹洪負傷,安邑大營慘敗,曹操依舊覺得他還能再搶救一下,堅持一會。
『主公。』
有些拖沓的腳步聲傳來。
曹操沒回頭,因為這個聲音他很熟悉,『子廉,腿傷了,就要多靜養。』
曹洪沉默了一會兒,『我,靜不下來。』
曹操也是沉默了。
他們就像是等待開盤的賭徒,捏著手中僅存不多的籌碼,緊張,害怕,卻心存僥倖。
『潼關還沒有動靜?』
片刻之後,曹操問道。
『沒有。』曹洪回答,『他們是不是不敢出來?』
『不敢?』曹操笑了笑,『他們是謹慎……嗯,驃騎謹慎也就罷了,沒想到這些人……』
其實曹操留了不少的後手,但是很可惜,驃騎大將軍的謹慎,使得曹操的一些策略要麼失效,要麼落空。
就像是曹操在河東沿途布置的瘟疫種子,就沒有如同袁紹一般的收穫。
人在沒有生病的時候,總是瞧不起那些細微的病菌和病毒的,而是對於龐然大物會更恐懼一些。就像是後世各種傳染病波峰一過,便是立刻有人會扯下口罩,似乎少呼吸一刻香甜的氣息,就會虧了一輩子一樣。
曹操原本的計劃,是想要造成驃騎軍的瘟疫感染的,但是很遺憾,一來斐潛對於瘟疫,或者說軍隊當中的衛生問題,是從一開始就抓得很嚴的,連著他麾下的一些戰將,都在某個時期裡面被人背後稱之為洗澡校尉和屎坑將軍……
斐潛走得慢!
這簡簡單單的一個『慢』字,就壞了曹操一連串的布置!
因為慢,所以就不趕。
因為不趕,所以很多事情就做到位了,而不會因為急切,就省略了一些什麼。
而另外一面,斐潛又是打的快!
曹操看了一眼曹洪,眼神之中多多少少有些一些遺憾。
曹洪以為他能拖住斐潛,曹操也同樣以為曹洪能拖住。
在安邑城下,沒能拖足時間,也就沒能使得驃騎軍消耗多少。畢竟在作戰的時候,是不會太關注那些在戰場當中的屍首的……
而現在,驃騎卻沒有急切的進攻,又慢了下來,在收拾安邑的殘局,也就等同於曹操曹洪在河東埋下的瘟疫種子,基本上都被拔除了。
『那些火藥,可是布置到位了?』曹操問道。
曹洪點了點頭,『大多數都布置下去了……不過有些地方開鑿困難,正在讓工匠抓緊時間……』
『呼……』曹操呼出一口氣,『若是奉孝仍在……』
確實,如果郭嘉還在,那麼這些事情早就做好做完了,曹操也不用趕著來中條山,也還能和斐潛在安邑多周旋幾天,曹洪也就不會那麼快的敗落。
只不過,世事往往都是如此。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而接下來曹操的事情,又是如意,還是不如意?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