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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1章 誰贏了,他們就幫誰

  第881章 誰贏了,他們就幫誰

  大明皇帝閱示了濟南大學堂,他會在濟南多停留了一日,才會前往徐州,主要是在濟南行宮,接見了一下山東地面的勢要豪右,這些勢要豪右也都是宋應昌精心挑選的。

  他們都有共同的特徵,都在投獻之家的名冊上、全都擁有不少的工坊、沒有多少土地,是典型的新興資產階級。

  有新崛起的新貴,比如以海貿為主的即墨周黃藍楊郭五家,都不是什麼高門大戶,頂多算是中人之家,成為了開海大浪滔天的弄潮兒;也有老樹出新芽,比如臨沂王氏,這個家族已經傳承近一千六百年了。

  同樣臨沂王氏,也是田土最多的一家,即便如此,他們全家老少加起來也不足百頃。

  臨沂王氏不是不肯還田,這不足百頃的田土,是還田之後剩下的,大多數都是山林,其中有一片是他們的祖宅、祖墳。

  大明朝廷、山東地方,也沒有打算把人家祖宅、祖墳給拆了種地的想法。

  臨沂王氏,起源於西漢王吉,按照王家人的說法,他們才是琅琊王氏,他們在東漢時的郡望徽號是琅琊臨沂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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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海桑田,千年時光已經過去,王氏已經開枝散葉到了大明各地,反倒是臨沂王氏因為北方屢次淪陷胡虜之手,逐漸變成了守祖宅、祖墳的門第,萬曆開海,山東倒孔之後,王氏反倒是煥發了新的生機。

  朱翊鈞之所以願意多停留一日,完全是為了給這些勢要豪右一些確定性,讓他們看到大明皇帝本人,他們才能確定,皇帝是能帶著大家一起革故鼎新的弘毅士人。

  確定性,非常非常重要,值得皇帝在濟南府多停留一天。

  從歷史經驗來看,歷朝歷代的變法,失敗的多,成功寥寥無幾,其中最成功的自然是商鞅變法,但其他的變法,總是草草收場,長的堅持幾年,短的堅持百日,更短的連兩個月都難以堅持。

  歷史經驗告訴所有勢要豪右,革故鼎新的不確定性實在是太多,有始無終的革故鼎新實在是太多,在這種局面之下,要勢要豪右,在局勢不明朗的時候,投獻皇帝,支持新政,勢要豪右會猶豫,是十分正常的。

  朱翊鈞一直對張居正說,自私是一個中性詞,是人的本能。

  萬曆維新前途未卜,就讓勢要豪右、鄉賢縉紳賭上全家老少的性命,陪皇帝一起過家家,不太現實。

  秦漢太遠,唐宋也不近,就說眼下。

  嘉靖初年,嘉靖皇帝年少輕狂,啟用了桂萼、張璁開始了變法,張璁死後後繼無人,嘉靖皇帝也變得意興闌珊,錯綜複雜而殘忍的政治鬥爭,也讓嘉靖皇帝身心俱疲。


  嘉靖新政,從嘉靖九年算,維持了大約十一年的時間,終究是曲終人散,這已經是堅持時間很長的變法了!

  等著看笑話的勢要豪右,真的已經非常欽佩嘉靖皇帝的毅力了,差一點就要以為嘉靖皇帝是弘毅士人了。

  革故鼎新不是過家家,真的很難,復古守舊派的實力足夠的強大,而且也足夠的無情。

  而嘉靖新政失敗的原因,甚至不能完全歸咎到嘉靖皇帝懈怠,要不是相繼失去了張璁、桂萼這兩個左膀右臂,嘉靖皇帝當時的架勢,是還要繼續堅持。

  到了嘉靖二十一年,新政無力為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朝中無人可用。

  若是道爺真的懈怠了,哪裡還用到宮女勒脖頸?正是道爺失去了左膀右臂,還想繼續,才有人要發動宮女勒脖頸,告訴道爺,需要練得身形似鶴形。

  道爺真的堅持時間很長了,兩宋時候,王安石變法一共持續了五年;

  范仲淹的慶曆新政,從慶曆三年八月開始算到慶曆五年正月,新政徹底失敗,滿打滿算也就堅持了一年半;

  而賈似道的公田法,從制定政策到破產,一共就持續了六個月。

  朱翊鈞知道一個時間更短的,戊戌變法,百日維新,甚至還有比百日維新更短的,連兩個月都堅持不到的新法。

  朱翊鈞接見勢要豪右,尤其是這些已經沒有多少田畝,把身家性命壓在了萬曆維新大成功的勢要豪右,就是給他們確定性,不必承諾,他手上的老繭就是證明。

  這次的會面,氣氛還算平和。

  勢要豪右們表明了自己堅定支持新政的立場,同時表達了對陛下清理逆黨的高度贊同,甚至有人提出,缺錢缺糧可以認捐,選貢案爆發後,投獻之家的名單,給了這些新興資產階級極大的震撼,舊日不死,新貴們很難安心。

  朱翊鈞則重申了五間大瓦房的遠景目標,同時對勢要豪右最關切的問題海貿進行了回應,大明仍然不會組建近海官船官貿,與此同時,朱翊鈞也希望勢要豪右積極參與到環球貿易的行列之中。

  全球市場很大,這個蛋糕,從一開始,就允許勢要豪右參與其中,只是過去受限於技術、安全等原因,民間很少參與。

  各個港口的明館已經初步建立,並非全無落腳之地。

  但是,勢要豪右們普遍熱情不高,說了些歌功頌德的片湯話,只有密州市舶司附近的幾家勢要豪右,明確表示要參與到環球貿易之中,也只是簡單的提供貨物,而不是遠洋航行。

  熱情不高原因,也十分簡單,過於危險。

  近海貿易賺的也不少,而且還穩定,近海回航率已經從初期的八成,穩步增長到了九成九,近海貿易更加安全、穩定,而且成本更低,兩萬里水程的保險費用和十萬里水程保險費用,天壤之別。


  大明在南洋的種植園提供了足夠的貨物和原料,倭國、南洋、大明這個穩定的三角,仍然是大明海貿利益的重中之重。

  環球貿易和近海貿易,時間、航程、利潤等等綜合考慮,其實還是近海貿易賺得多,畢竟沒有大規模海寇的海貿環境,全球獨一份。

  氣氛只是比較平和,並沒有同心同德、同志同行則同樂的融洽,這次會面,勢要豪右總覺得跟皇帝隔著一層。

  看到陛下滿是老繭的手,新貴們就非常清楚了,陛下心裡裝的始終是九州萬民,在萬民和勢要豪右之間選擇,陛下只會堅定不移的選擇萬民,而不是他們這些新貴。

  「有點累。」朱翊鈞送走了山東地面的勢要豪右,伸了伸手,略顯疲憊的說道。

  和這些勢要豪右說話很累,他們總是話裡有話,總是點到為止,朱翊鈞需要仔細分辨,才能理解這些人真正的想法,比主持十場廷議還要累!

  王崇古也有些感慨的說道:「和這些人打交道,確實不輕鬆。」

  「那王次輔也是勢要豪右,說話就很直接,也從不遮掩。」朱翊鈞笑著說道,真的論豪門,王家不比這些人更豪橫?但王崇古從來不會話裡有話、綿里藏針。

  「那臣是年紀大了,想開了,反正左右不過是反賊出身,說的再直接,也不會比當初更加罪孽深重了。」王崇古十分乾脆,自從承認自己過去的行為是反賊行徑後,渾身輕鬆。

  「哈哈,王次輔說笑了,萬事不由人,世勢那般,只能隨波逐流了。」朱翊鈞則不是很在意,他想了想問道:「王次輔覺得這批人如何?」

  「誰贏了,他們就幫誰。」王崇古一針見血、言簡意賅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現在陛下勢強,他們幫皇帝,一旦皇帝勢弱,這些新貴們,和舊文化貴人,不會有什麼區別,甚至撕咬大明血肉的時候,會更加兇狠。

  張居正思索了片刻,直接說道:「養不熟。」

  狼是可以養熟的,養的時間稍微長點,狼就是狗,沒什麼區別,養不熟的是忘恩負義之徒。

  張居正和王崇古精於世故,這些人言不由衷的樣子,一眼就看穿了,他們支持新政,不過是支持他們在新政中獲取的利益罷了。

  「已經很不錯了,至少他們願意放棄田土。」朱翊鈞覺得這批人還行,至少肯跟上新政的腳步,他們不是敵人,至少目前不是。

  王崇古十分認真的說道:「如果他們願意遵循合同,給足工匠勞動報酬,那就再好不過了。」

  在商品經濟的背景下,大規模自由僱傭的生產關係正在建立,過去的人地矛盾,正在向勞資矛盾轉變,而勞動報酬的支付和勞動報酬的公允,就成為了矛盾聚焦之處。


  「慢慢來。」朱翊鈞看著王崇古,他有點急,年紀越大,就越心急,他想要臨死前,看到一個更加強盛的大明,這樣他追求的身後名,就更有意義。

  「明日出發,繼續南下。」朱翊鈞下了繼續前進的指示。

  提刑千戶陳末,早在年初的時候,就已經提前出發,主要是暗中走訪,查看上一次皇帝南巡發現的問題,是否仍然存在,陳末的塘報一封接一封的送回了南巡聖駕所在。

  這裡面皇帝最關切的一個問題,徐州煤窯情況,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解決,徐州府用了四年的時間,大力整改了皇帝發現的問題。

  朱翊鈞對徐州記憶猶新,四任徐州知府,湊不出一個人來。

  這四任徐州知府,把整個徐州折騰的夠嗆,上次他到徐州的時候,見到的場景是:

  道闊不足五步,民皆菜色,腳上無新鞋,為生計奔波,北行登泰山,泰山挑山工,挑一百二十斤貨物上山,一日往返六次,不過七十文飛錢,應者無數。

  徐州地方,民皆菜色。

  陳末發現徐州最明顯的變化就是,百姓臉上沒有了菜色。

  面有菜色,是人因為長期飢餓、缺少糧食、營養不良,面色發黃、甚至發綠,大抵是百姓活不下去的樣子,徐州又不是在山坳坳里,大多數的百姓面有菜色,顯然是餓的。

  徐州之前主要問題是,大錢賺不到,小錢看不上,縱容異地鄉賢兼併,產出全部帶回江浙,這讓徐州連糧食都缺。

  這一次陳末走訪了徐州很多的地方,大部分百姓生活安定了下來。

  現在徐州府已經變了,開始盯上小錢,開始錙銖必較,主打一個什麼都做,什麼都試,反倒是平穩發展起來。

  大明皇帝的大駕玉輅,兩台昇平六號鐵馬的汽笛聲在車站長鳴,規律的哐次哐次的響聲傳來,大明皇帝帶著文武百官、三萬京營軍兵再次開始了南下。

  在皇帝南下的時候,大明南京城朝陽門外的大刑場,已經完全搭建完成,而王希元張榜公告進行了公示,邀請南京百姓前往刑場觀刑,而被捕的622家,也被拉到了朝陽門外大刑場,讓他們親眼目睹人頭落地,才會老實交代問題。

  林烴的罪行基本已經公布,這裡面有一條罪行是比較罕見的,那就是豢養海寇。

  大明水師全無敵,但大明領海,依舊存在海寇,否則那些阿片也不會流入大明。

  這些海寇盤踞呂宋、棉蘭老島、宿務的一些小島之上,他們主要業務,也不是劫掠過往商船,動靜大了,呂宋的海防巡檢就會出動找到他們的老巢,大明水師隨後就到。

  他們的主要業務是走私白貨,而阿片、死藤水這類的黑貨,反倒是其次。


  閩地,也有這個稟賦,山多地少的福建,讓福建人只能出海博富貴,給媽祖磕個頭,就出發了。

  而這些海寇,走私的東西,居然是咖啡,利潤之豐厚,讓查帳的緹騎都非常意外,他們在廣西欽州的龍門港接貨,運到南洋的種植園,這些咖啡,也不是給人用的,而是給牲畜用的。

  根據林輔成對種植園經濟的調研,種植園裡,牲畜比奴隸金貴,至少牛馬還有個牛棚馬舍,而奴隸則擁擠在逼仄的房間裡,咖啡這種高檔貨,奴僕力役是享受不起的。

  吃得少、幹得多,還能讓它們不知疲倦的幹活兒,這種植園都會在農忙的時候,備一把咖啡豆,餵給牛,等到農閒的時候,再給牛餵點糧食的精飼料貼膘。

  在種植園裡,一頭牛平均存活時間,高於倭奴。

  但是這些海寇的回程,是從種植園帶回阿片和菸草,這就是定性為海寇的原因了。

  這件事麻煩就麻煩在,林烴為首的這些舊貴們,也不太清楚這些海寇的老巢在哪裡,也就是說,無論是誰,和這些海寇接上了頭,這個產業鏈,就會快速重啟,這些海寇,本身也不是專門給林氏服務。

  廣西欽州、龍門港等地的海寇、走私商人十分的活躍,而且因為臨近安南國,這些海寇、走私商人的追緝變得有些麻煩。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代表著大明出現了職業的走私商人。

  這些亡命之徒已經不再聽命於勢要豪右的號令,不再是誰家的打手、家奴,而是開始自由的行動,並且來往於大明和南洋地方,謀取厚利。

  對於這種情況,其實朝廷早有預料,以沈鯉為首的禮部,對兩宋時候的如何管理海貿進行了深入的、全面的研究,尋找到了兩宋的律法,《透漏法》、《漏舶法》、《關防約束》、《與化外夷人私交易罪賞法》等律法。

  關於海貿的法律,在兩宋已經非常完備,而附《大明會典》市舶法,就是綜合了這些條文,制定的律法,歷史長了就這點好處,無論你想做什麼,都能從故紙堆里翻出來一些東西,作為參考。

  比如漏舶法,就規定:如不出引目,許人告,依漏舶法。

  算是海貿範疇的告緡令,就是允許人們告密,只要確有其事,告密人可以獲得一半的非法所得。

  之所以要頒布類似告緡令這樣的律法,就是因為當時偷渡走私販運,屢禁而不能止,宋廷關稅損失嚴重。

  大明出海需要船引、還需要稅票回引,顯然這批倒賣咖啡的走私商人,既沒有船引,也沒有稅票,但海上不比陸上,陸上一切都有跡可循,只要細心找,總能找到這些賊人的巢穴。

  在海上,找海寇的老巢,難如登天。


  連告密的人都不會有,因為除了船上掌握星圖、針圖的舟師,普通海寇也不知道老巢究竟在何方,而且這些海寇還不止一個老巢。

  「這幫蠢貨,根本不知道自己養出來了些什麼!」王希元看著案卷,面色格外陰沉,為了往倭國倒騰鋼鐵火羽,以林氏為首的七家,養虎為患了,這些海寇,本身是他們豢養的,但很快就完全失控了。

  現在這些海寇還不敢劫掠商船,但逐漸坐大後,劫掠就是勢在必行。

  人少的時候,走私點咖啡還能養活手下人,可人一多,臃腫起來,就需要更多的利益去滿足所有人的胃口,劫掠商船就是必然,處置不力,所有的商船都要被迫轉為武裝商船,增加船上的武裝。

  到這個時候,無論是誰,都無法區分合法商人和非法商人了。

  英格蘭的私掠許可證,起到了同樣的作用。

  大明穩定、安全的近海貿易,因為這些逆黨的私慾,可能會迎來全面的敗壞。

  這完全是林氏這七家的罪責,以前沒有完全在海上飄著的海寇,他們必須要上岸,因為海寇沒有舟師,往來的都是固定航線,否則就會迷航。

  而林氏等七家通倭逆黨,為了牟取暴利走私鋼鐵火羽,為這些海寇間接的培養了舟師,將星圖、針圖交給了海寇,哪怕這些舟師是野路子出身,憑藉著星圖和針圖,也可以完成海路的指引。

  「真的是鼠目寸光,毀天下海貿之安寧,滿足私門之欲。」張誠嘴角抽動,作為水師提督內臣,他真的很生氣,為了維持近海貿易的安定,大明水師付出了極為昂貴的代價,一年數百名海防巡檢,死於碧波之中。

  局面很快就會敗壞,這些星圖、針圖會在亡命之徒手中不斷的流轉,對於水師而言,未來的剿匪任務會變得艱巨起來,摁下了葫蘆浮起了瓢,這些海寇就像是野草一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一旦維持穩定的費用高於收益,朝廷不可能不計代價的投入。

  萬曆十七年四月十三日,艷陽高照,南京城萬人空巷,無數人齊聚在朝陽門外。

  應天府衙役、火夫全部出動,維持秩序,而一張張的告示牌,設立在進場的路上,上面都是用俗文俗字書寫的先行審判案犯的罪行,告示牌一眼望不到頭,另外一種意義上的罄竹難書。

  如果單純的跟皇帝鬧意見,反對皇帝也就罷了,那大家一起湊湊熱鬧,看看你跟皇帝如何過招,可是這些反賊的逆舉,傷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

  兗州孔府在山東,受苦的是山東百姓,東林黨在浙江,受苦的是浙江百姓,這些逆黨,公然通倭,甚至可能製造出類似於嘉靖倭患規模的危機,這讓南京百姓實在是無法忍受。


  一些個筆正本來打算抄錄一些回去發雜報,結果看著看不到頭的告示牌,有些絕望,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大多數看熱鬧的百姓聚集在了刑場,公開處決會在午時三刻,他們就是來看殺頭的,對於罪行,應天府衙已經公布了好多次,街頭巷尾都是議論,大多數人已經清楚了所有的案情的細節。

  王希元為主審,張誠和駱秉良調度案犯、人證、物證、書證進場,因為公審已經舉行了多次,所以流程已經非常熟練,現場井井有條。

  很快,林烴為首的一群案犯,帶著枷鎖、鐐銬,目光空洞,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刑台之上。

  在抵達刑台之前,林烴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倖,他覺得他們家,也沒做什麼,就是做做生意賺賺錢,頂多是黨同伐異,排除異己,做的稍微過火了點兒。

  晉黨和張黨決戰的時候,鬧得動靜比他要大得多。

  一百多年了,他們家就這麼過來的,現在皇帝說不行了?朝中大臣就不知道阻攔皇帝的暴政嗎?

  但公審公判公開處刑這一套用法,讓林烴絕望了,既然要公開審理,就是想要搭救他的人,也不敢輕易出手了。

  王希元開始按部就班的開始審問,他從龐大的案卷中,挑選了十七件證據充分確鑿的重罪,準備開始審問。

  「本來,按照以前的規矩,你這樣的罪行,要送到解刳院裡做成標本的,但萬曆十五年起,陛下聖喻:大明人不入解刳院。」

  「你很幸運,要不然會體會到什麼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希元看著林烴等七名案犯,他們的家眷也在處斬名單上,只是不過堂而已。

  說滿門就是滿門,皇帝說話算話。

  治標,就是要剜去腐肉,會很疼,但不把腐肉剔除乾淨,永遠也好不了。

  萬曆十五年,過了萬曆維新最危險的時間點後,皇帝把自己的暴戾稍微收斂了一些,解刳院有充足的標本,畢竟倭國的戰俘人山人海,根本就用不完。

  「我認罪。」林烴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王巡撫,我想問,為什麼只懲罰我們,那江西二百八十家書院,跟我們做的事兒,是一樣的。」

  「那他們通倭了嗎?」王希元立刻反問道。

  「不知。」林烴搖了搖頭,但他很清楚,這個生意,不止他一個人在做,大明既然選擇了開海,這種事昨天有、今天有、明天還會有。

  王希元聽聞林烴如此說,搖頭說道:「所以,你還是不知罪,你覺得,朝廷在前面攻城略地,拿下了礦山,吃了大頭;你們在後面倒騰點鋼鐵火羽,吃點油水,死的左右不過是一些窮民苦力而已。」

  林烴有些面如死灰的說道:「是。」


  直到現在,他還是這麼想的,死的左右不過是窮民苦力,皇帝如此震怒,不過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威權而已,而他、他們家、這七家,有點倒霉,全都是皇帝立威的代價。

  王希元強忍著憤怒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軍兵,守護的是大明河山,保護了你錦衣玉食、鐘鳴鼎食的生活?你有沒有想過,真的讓倭寇上了岸,倭寇大舉南下,台下這些人,包括你在內,都會變成刀下亡魂?」

  林烴十分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良久之後,才說道:「他們既然領了餉,就是他們該做的。」

  王希元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繼續問道:「該?那你領了朝廷的俸祿、你們家有律法、稅負、勞役上的特權,拿了這些特權,該做什麼呢?」

  林烴沉默了下來,老半天才說道:「確實不該做那些事兒,但也罪不至死,朝廷不讓,日後就不會了。」

  王希元停止了溝通,林烴到死還是他那套極端利己的邏輯,自我之下,等級森嚴,自我之上,眾生平等,不願意為自己的行為,承擔任何的責任,而且死不悔改。

  林烴為代表的這些人,從小到大接受了這樣的教育,他們也如此不用承擔任何責任,生活了幾十年,祖祖輩輩,都是如此。

  即便是死到臨頭,依然覺得自己沒錯,或者覺得錯了,但責任不是我,錯的是這個世界。

  皇帝、萬民不翻身,林烴這種想法,就是現實,除了天傾地覆,天下大變,沒人能審判他們。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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