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第874章 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在萬曆維新初年,關於維新有兩種路線,高拱為首的晉黨,喊出了『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主張完全架空萬曆皇帝,並且高拱派人告知張居正『應與公共立此不世功』;
而張居正則喊出了『尊主權、課吏治、信賞罰、一號令、法繩天下』的口號。
後來的楊博、王崇古不斷拉攏張居正,並且主張楚晉合流,不過是高拱主張的延續,當時的決戰,雙方已經完全明牌,高拱、楊博、王崇古、陸樹聲都告訴張居正,你走變法之路,按照歷史經驗,是沒有好下場的。
人亡政息,可能是唯一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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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著這兩種路線,大明國朝在先帝龍馭上賓之後,展開了最終的決戰。
最終還是陳太后、李太后主持大局,召內閣、五府、六部眾至,將高拱逐出了京師,一日不得停留,立刻返回河南新鄭。
高拱只能離開,最終,大明朝選擇了張居正的路線,兩宮太后和皇帝選擇張居正,自然是因為切身利益,高拱一旦徹底架空了皇權,代表著大明皇室的徹底衰弱。
無論是漢初的霍光廢立天子,漢末的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到了唐末宦官掌軍權,廢立九任天子,太后也好,天子也罷,失去了權力,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兩宮太后的選擇無可厚非,高拱的理由也很充分,他教還是太子的萬曆皇帝四年時間,這萬曆皇帝,不能書、不懂章句,甚至連字都認不全。
可是,高拱的路線有個難以繞開的問題,張居正無法選擇,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如果大明是兩宋那樣,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欺負孤兒寡母最終得了江山,高拱這種做法,還能夠獲得一些擁戴,可大明江山是太祖高皇帝以窮民苦力身份,驅逐韃虜復我中華,一點點打下來的。
大明得國之正,歷代無出其右。
大明不是大宋,大明這種國朝體制,高拱這麼幹,無法獲得共識,這就代表著他名不正,言不順,他就是架空了皇帝,他也需要出讓更多的利益給晉黨或者同樣統治階級的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最終導致天下的問題更加嚴重。
萬曆初年,天下困於兼併,一旦高拱成功,他只能出讓利益獲得士大夫們的認可,大明的田制就會形同虛設,最終天下危亡,張居正的下場可能是人亡政息,但,高拱的路線是必然失敗的。
張居正看到了,選擇了自己這條路走到底,並且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萬曆皇帝能爭氣點。
陸樹聲,就是在那個大決戰之後的餘韻中,把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了,他被張居正舉薦為禮部尚書,到了朝中,處處跟張居正對著幹,反對考成法、反對天子親事農桑、反對向泰西大帆船徵稅、反對開海,他把能反對的一切都反對了。
可陸樹聲實在是鬥不過張居正,只能無奈致仕,關起門來做一個教書先生,培養一些舉人進士。
陸樹聲拼盡了全力,最終的結果是,他也在『投獻之家』的名單上,而且陸、林兩家,都在其中,陸樹聲還能撐著站在皇帝面前,是僅存的士大夫風骨,不讓他在皇帝面前失儀。
陸樹聲看到名冊的那一瞬間,瞬間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等於白活了。
堂堂嘉靖二十年的會元,天下聞名的才子,金榜題名時,也發誓要起衰振隳,可是最後到了人生的暮年,混到了兩面不是人的地步。
實在是令人唏噓。
「陸樹聲,朕有些疑惑,你為什麼從來沒懷疑過,這份清單是假的呢?」
「朕在民間的風評很差,說朕摳門貪財,朕要修隴開馳道,朕還要辦丁亥學制,內帑窮的叮噹響,朕也有可能讓人專門捏造一份清單,掀起大案,抄家充盈內帑。」朱翊鈞有些好奇,陸樹聲為何聽陸光祖說完了事情的原委,就直接選擇了相信。
而不是懷疑這一切都是皇帝的陰謀。
大明皇帝手握重兵,南巡在即,南衙的國子監、南衙的這些勢要豪右之家,怎麼敢如此大膽,製造這種名單?
腦袋就要長在脖子上!
這種造反的逆舉,自己不想活了,家人也不想活了?問過九族了嗎?
這麼關鍵的時刻,出現這麼一份投獻之家的清單,無論怎麼看,都該懷疑是皇帝的刻意為之。
畢竟皇帝上一次南巡,在南衙直接拷餉,弄了一千三百萬銀,也沒拿走,投資在了南衙。
可是,陸樹聲絲毫沒有懷疑是皇帝的陰謀,而是直接兩眼通紅、目眥欲裂,顯然是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也可以是皇帝的陰謀詭計。
「回稟陛下,罪臣致仕一直在京師,陛下尚節儉舉世皆知,但陛下不會這麼做,也不允許這麼做,陛下同情窮民苦力,但對大明上下一視同仁,在反賊還沒露出反跡之前,陛下都把他們看作是大明人,包括高拱,也包括罪臣。」陸樹聲沉默了片刻,實話實說。
高拱死後居然還有諡號,實在是讓陸樹聲出乎意料之外,甚至出乎高拱的意料,陛下沒有對高拱全面打到,是因為高拱說的是對的,只要說的是實話,那就不能過分為難,一如道爺不為難海瑞一樣。
時間一長,陸樹聲理解了陛下的想法,其實也簡單,關於忠誠的問題,陛下始終覺得忠於大明比終於皇帝更重要,矛盾說、公私論、階級論,無不說明了這一點。
陸樹聲對當今大明皇帝是非常服氣的。
十七年如一日,比磨坊里的驢還要勤勉,就這個勤政勁兒,再加上良言嘉納,讓人說話的態度,大明走什麼路線,都能走得通。
那林輔成喊出了萬曆萬曆,萬家皆戾,最終也就是去南洋調研種植園,而且皇帝甚至沒有剝奪林輔成的官身,他一個五品格物院社學博士,在南洋簡直是天大的貴人,這眼瞅著還有三個月就期滿,可以回大明腹地了。
陸樹聲有時候在想,陛下這種聖主明君,就是要搞井田制,說不定也能成功。
「陛下要銀子,何須構陷呢?」陸樹聲看了眼馮保嘆了口氣。
大明皇帝的銀子,都換成黃金,放到了通和宮金庫里,作為發鈔的信用憑證,皇帝一點都不窮,若不是把內帑的銀子都拿出去當國帑用了,內帑怎麼可能窮得叮噹響?
朱翊鈞到時滿臉笑意的號索道:「那倒也是,朕稍微暫停下馳道的修建、丁亥學制的推行,確實不缺銀子。」
陸樹聲再俯首說道:「臣之所以立刻就相信這份名單,是因為臣知道這份名單的存在。」
張居正眉頭緊鎖的看了陸樹聲一眼,卻沒有說話,其實這份名單一出來的時候,張居正就想到了,陸樹聲當初為何會那樣選擇了,不由己,枉費執著。
「臣很早就從外祖母那裡知道了這種止投獻之風的手段,也不僅僅是學業一方面,還有田產、詩會、產業、蠶絲等原料、匠人等等。」陸樹聲看自己榜上有名,索性不藏著掖著了,直接告訴了皇帝。
「陛下,上海知縣姚光啟,他是海帶大王,他的海帶讓大明百姓沒了大脖子病,而且賣鹽的同時,又賣海帶,只要鹽能去的地方,海帶應該也能去才對。」
「這是生民之大功德,他被人叫做大功德士,可不僅僅是叫魂案一件,松江府人相信,他的功德就是正氣,所以不畏叫魂邪術。」
「山東的海帶遲遲進不了湖廣、四川等地?甚至還要送到北京,用馳道運送到山西,再往四川、湖廣運送,他為何要捨近求遠?為何不直接讓山東的海帶在密州市舶司裝船,到松江府集散,沿江而上,送到湖廣四川?」
「光是長江沿途的酷吏,就能剝他一層皮,如果僅僅是抽分也就罷了,銀子而已,姚光啟完全可以選擇和湖廣、四川地方的商幫合夥做生意,讓利給他們。」
「但是姚光啟的海帶,就是進不了湖廣、四川,這不僅僅是地域性的,但凡是他的船,他連南衙地界都走不過去。」
「姚光啟第一艘海帶船,在池州府被截停,衙役把船家、夥計全都抓緊了大牢里,姚光啟拼了命的搭救,最終船家、夥計被關了三年,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形容枯槁了。」
「可不僅僅文脈、生意,但凡是上了這名冊,可謂是寸步難行!」
陸樹聲十分憤怒,皇帝陛下還以為這就是個學政上,但陸樹聲太清楚了,不僅僅是仕途,是生活的方方面面,可謂是寸步難行。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收起了臉上的戲謔,面色凝重的問道:「王次輔知道自家女婿受了這等委屈嗎?姚光啟賣海帶自己不拿一分銀,就是給山東漁民找點生路,這也不行嗎?」
「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崇古很明顯嘴角抽動了下,才俯首說道:「他不是臣的女婿是舍弟王崇義的女婿,這中間隔著一層,他沒有跟我說過這些委屈。」
王崇古的神情,表明他生氣了,他弟弟替他死了,他弟弟的女婿,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卻不能說,也不知道對誰說。
陸樹聲上前一步說道:「陛下,那林輔成是松江府人,他得罪了仁和夏氏,當天下午就被關進了牢里,因為獲罪,不能再科舉了,才做了雜報社的筆正,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是存在著普遍的默契。」
「這份投獻之家的名錄,也不過是這種默契的現實罷了。」
「陸樹聲,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呢?」朱翊鈞詢問著陸樹聲對這件事的處置意見,看看他這個准反賊的想法。
陸樹聲恨得咬牙切齒的說道:「陛下,清丈還田、普查丁口、減租營莊、丁亥學制、凡是羅列編造這份名單者,皆抄家滅門,凡附逆作亂者,永世不得科舉!」
「自丁亥學制以來,投獻之家的名冊,已經從三百家漲到了一千三百家,過不了幾年,他們就是少數了,慶賞威罰雙管齊下,齊抓共管,讓反賊成為少數,他們就必然失敗了!」
陸樹聲太知道怎麼針對這幫人了,還田的喪鐘為誰而鳴?就是為這幫反賊而鳴;
太祖高皇帝禁絕了泉州蒲氏科舉,泉州蒲氏立刻覆滅,要對付他們很簡單,對於反跡已經彰顯,雙管齊下,沒有哪個高門大戶能頂得住。
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大案,那是欺負朱元璋老衰,建文君朱允炆需要這幫士大夫的幫扶,才能坐穩天下。
「陛下,國初南北榜大案,那是朝廷缺人,那楊士奇就沒科舉,被察舉舉薦為了官員,那會兒人少、讀書人少、願意入朝做官的士大夫少,只能稍有妥協。」陸樹聲十分確定的說道:「今非昔比了,一個坑,三個人等。」
洪武年間不能這麼幹,因為缺少讀書人出仕做官,萬曆年間可以這麼幹,因為萬曆年間別的不多,讀書人滿大街都是,多少舉人連個官身都撈不到。
朱翊鈞看著陸樹聲,點頭說道:「陸卿也算是個明白人,這致仕了,反而不說胡話了。」
「罪臣…羞愧。」陸樹聲有點悔恨,他看到袁可立就悔恨了,當初就該勇敢些!
勇敢的支持新政,和反對新政,最後的結果,都是上著投獻之家的名單上,有什麼區別?!
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行了,朕問完了,陸卿也別因為這事兒給氣出病來,朕南巡在即,這些問題,總是要解決的,回吧。」
「罪臣告退。」陸樹聲再拜,有些頭暈目眩的離開了文華殿,他微眯著眼,看著天日高懸,只希望如日中天的陛下能給力點,把這事兒給徹底的、沒有後患的解決掉。
否則,他就是陸家和林家兩家的罪人。
陸樹聲很難想像,就因為沒有把命搭進去,自己就成了投獻之臣。
朱翊鈞對著馮保說道:「把陸樹聲的罪身取消了吧,恢復待遇,當年的事兒,過去了。」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
陸樹聲是因罪致仕,他可沒有什麼榮老的待遇,朱翊鈞把陸樹聲的罪身取消了,從今天起,陸樹聲又可以領俸祿了。
起復是不可能讓他起復的,但給點俸祿,算是朝廷的恩澤了。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詢問張居正對陸樹聲恢復待遇的意見。
「陛下聖明。」張居正俯首說道,他沒什麼意見,反倒是有點幸災樂禍,陸樹聲就因為當初怕了,受了這麼多年的罪,最後還是上了反攻倒算的投獻名單。
「陛下,臣對這個名單有疑慮,憑什麼,臣是這投獻第一人,不該是元輔嗎?!」王崇古有些奇怪的說道,萬曆維新的是張居正,又不是他王崇古搞出來的!
憑什麼日後搞清算,他王崇古名列榜首?也就是說一旦有反攻倒算,他們家第一個倒霉!
朱翊鈞笑著說道:「先生的新政主要集中在吏治,而次輔的官廠,給新政提供了物質基礎,某種程度上而言,先生的新政缺少了物質基礎的支持,是必然失敗的,而王次輔彌補了這點。」
「這不意外,比如之前朝廷在松江府推行的一條鞭法,在萬曆十三年喊停,因為缺少足夠白銀,這就是缺乏物質基礎的表現,無論先生想做什麼,都繞不開生產圖說里的生產力、生產關係、生產資料。」
「這些個賤儒嘴上不講,但是對矛盾說和生產圖說還是有些研究的。」
朱翊鈞認為這些賤儒讀了矛盾說和生產圖說,才會把王崇古列為榜一,確實很奇怪,張居正、戚繼光反而排在了後面,王崇古排在了最前面。
「陛下,臣以為,這些復古派,把王次輔列為第一,是因為在他們眼裡,王次輔是個叛徒。」沈鯉倒是覺得陛下有點樂觀了,這幫復古派的傢伙,但凡是讀點矛盾說、生產圖說,都不至於走上這種死路。
矛盾說的核心理念是不讓矛盾衝突劇烈爆發,以至於衝突的雙方,彼此毀滅。
顯然這些復古派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回頭,根本不像是讀過矛盾說的樣子。
「有理。」朱翊鈞想了想,認可了沈鯉的解釋,或許沈鯉的解釋更加合理。
「古今中外,各國變法者,沒有不流血犧牲者,當維新派和復古守舊派,因為矛盾衝突的不可調和殺的天昏地暗的時候,總是有人面對血流成河的慘狀,驚嘆,這維新變法,怎麼還要流血犧牲?那還是不維新了好。」
朱翊鈞看著所有廷臣說道:「這件事,諸公以為如何處置?」
「陛下,京營剛打完仗,三萬人輪休,但之前的七萬人已經休整完畢,臣可以帶兵,扈從陛下南下,掃蕩寰宇,還大明朗朗乾坤。」戚繼光直接站了出來,表示他還能打。
毛利輝元殊死一搏之後,大明京營的作戰任務就以維穩為主,其實已經開始休整了。
戚繼光也沒有那麼的疲勞,他都打了一輩子仗了。
他的意思很明確,沒什麼好說的,平叛就是了,大明京營應該適當的對內展現一下武力,告訴這幫蠢貨,大明京營的刀刃也是可以向內的。
「臣以為瓜蔓連坐。」張居正維持了自己原來的意見。
「臣以為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反賊了,若是不嚴肅處置,他們不為投獻之家這份名單付出足夠的代價,日後大明朝廷號令,誰還會遵從?」王崇古作為次輔闡述了自己的意見。
張學顏出班俯首說道:「戶部還有兩千二百萬石糧,國帑結餘連老庫有存銀兩千萬銀,陛下,糧餉不是問題。」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國帑糧餉充足,可以行動。
廷臣們各抒起見,表達了自己的看法,皇帝武裝南巡的必要性,再次得到了廷臣們的肯定,再不南巡,江南怕是要跟大明分家了!
「那就準備好興大獄吧。」朱翊鈞綜合了廷臣們的意見,做出了最後的決策,興大獄。
這代表著萬曆第五大案,正式展開。
由南衙緹騎對整個南衙國子監進行封鎖,而後對國子監所有人,包括學子進行全面的調查,搞清楚名單制定者的身份和背後的勢要豪右之家,這些都是首惡,必死無疑,而且要禍及家人。
興大獄,代表著皇帝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也代表了皇帝做好了掀桌子的準備。
「陛下,要不等逆黨伏誅後,再啟程南巡?」張居正在廷議結束後,單獨留下,詢問皇帝是否要更改皇帝南巡的時間。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矛盾衝突劇烈的時候,皇帝還要南巡,張居正擔心意外發生。
順天府是忠誠的順天府,而應天府就不那麼忠誠了。
朱翊鈞搖頭說道:「先生的意思是,讓朕避一避?」
「朕不能避,朕必須如期下江南,否則這幫東西,還以為朕怕了他們,這是決心的問題,一千三百家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投獻了朕,遵從了號令,朕得做出姿態,讓他們安心。」
「有本事,這些守舊復古派,就把朕殺了。」
「臣就是擔心皇長子殿下。」張居正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朱常治,可比當初的陛下要爭氣的多!讀書讀的很好,也很明事理,而且對窮民苦力抱有同情,這太子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兒,張居正怕陛下悔不當初。
張居正自然要擔心,嘉靖皇帝生了八個兒子,就活了一個先帝。
政治鬥爭向來都是如此的殘酷。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那把駱思恭給治兒留下吧,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臣遵旨。」張居正鬆了口氣,他倒是不擔心陛下這邊,陛下已經二十七歲了,做事小心謹慎到了極點,比如這次去天津降階郊勞,陛下本該在郊勞台停留很久的,這是個刺殺的好機會,但陛下去都沒去,這裡面未嘗不是陛下警惕之心。
陛下對讀書人的戒心,這個死結,根本不可能解得開,張居正也懶得解了,他解開一點,賤儒就緊上三圈。
朱常治是十分危險的,需要留下一個人來保護,駱思恭無疑是個最佳人選。
朱翊鈞一邊走一邊說道:「先生,朕當年問先生,不弘且毅如何?」
「先生說,毅而不弘,隘陋私無居之,只為一己之私,若是居於廟堂之高,為國賊;若治人者,皆滿心私利還能矢志不移,則國大危。今日所聞,果如是也。」
「這些傢伙,以為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真正的主宰。」
「無論這龍椅上坐的是誰,只要想維持國朝的穩定和發展,就必須要依靠他們,沒有他們這皇位坐不穩,天下江山危急。」
「自隆慶開關、萬曆維新、陽明心學傳播、商品經濟初步建立等一系列事發生後,江南士紳的實力開始了快速膨脹,他們覺得寰宇之下,已經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束縛他們了。」
「有了錢,他們培養了最多的讀書人、士大夫、官僚,有了錢,他們對江山社稷的影響力加重,對天下的影響達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
「他們忘了,這江山不是朕自己的江山,而是萬民的江山,他們不是主宰,朕也不是,萬民才是。」
張居正在俯首說道:「所以富國強兵,想維新先強兵,不振武,恐怕天下難安。」
皇帝要是不振武,連掀桌子的實力都沒有,別說一千三百家投獻,一家都不會有。
東南收不上稅,朝廷國庫虧空,前線缺軍餉軍需,只能倉促應戰,別說戚繼光,就是白起來了,都不見得能打贏,所以要想從東南收的上來稅,你手裡就得有暴力。
這樣一來,不想腦袋搬家,就只能好好交稅了。
「從目前已知的情況來看,楊巍案、田一儁案,這兩個案子,不過是這個江南選貢案的延續,這才是根兒,前面兩個案子,都是這根瓜蔓上的果。」張居正思索著這些案件的關聯,確定了其千絲萬縷的關係。
「有理。」朱翊鈞鄭重的點頭,認可張居正的判斷,這是連續的案子,而不是單獨的個案,分開看待,反而看不清楚全貌。
張居正繼續說道:「這些個勢要豪右,他們最是擅長的,便是兩頭下注,這頭兒大宗遵從朝廷號令;那頭兒旁支則暗中勾結,聯袂串聯謀反;大宗燒熱灶,旁支燒冷灶,莫概如是,無論誰來了,都得靠他們這些地頭蛇收稅。」
朱翊鈞思索了片刻,站在小火車旁,嘆了口氣說道:「所以要對付他們,就只有殺人了。」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稽稅院的實踐結果,就是這樣,不讓他們知道怕,他們是不會改的。」張居正在皇帝這裡,常常勸仁恕之道。
陛下是很寬仁的,比如就剛剛,陛下寬宥了當初陸樹聲的罪行。
陸樹聲無限趨近於反賊,但他不是,他沒有謀反的實際行動,而是試圖通過朝堂狗斗的方式,反對新政,當然,面對張居正,毫無意外的失敗了。
朱翊鈞可以容忍不同意見的存在,但造反的行為不能原諒。
有些事兒,仁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皇帝要建五間大瓦房,那這些不讓皇帝建大瓦房的傢伙,是無法說服的。
比如徵稅,從孝宗朝開始,大明一直希望用仁恕之法,來獲得江南的賦稅,可是每況愈下,大明國朝已經入不敷出,張居正拿出了清丈,皇帝拿出了稽稅院,都是一個辦法,交稅就是大明人,不交,就送他去見太祖太宗。
實踐的結果證明,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暴力可以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