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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8章 陛下乃不世明君

  第868章 陛下乃不世明君

  張居正作為內閣首輔,他其實在放榜頭天晚上,就知道了名單,畢竟這份名單要陛下硃批,皇帝陛下讓馮保抄了一份給了徐爵,徐爵夜裡下了吊籃,將名單給了游守禮。

  如果張居正有意見的話,可以進行修改,但張居正從來沒有修改過。

  這是皇帝給的恩榮,一種表達信任的態度,馮保、徐爵、游守禮這條線仍然存在,沒有因為內外勾結被斬斷,就是皇帝仍然認可主少國疑時,太后、大璫、元輔組成的鐵三角政治聯盟。

  這只是一個態度,張居正很謹慎的守住了自己權力的邊界,沒有胡亂試探,皇帝已經長大了,不把皇帝當皇帝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張居正並不在意會試名單,在他看來,這就是個門檻,中式之後,走到哪一步,還要看命。

  他作為元輔不在意,可是陸樹聲可太在意了,一聽到三人的名字,陸樹聲悔恨的都快要把大腿給拍斷了!

  這可是會試榜眼,如果出自他的門下,他就一輩子是個大儒!

  熊廷弼的情況是極為特殊的,這一點天下皆知,陛下就是在外廷培養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這次又是陛下出題,熊廷弼會元,理所當然,但袁可立從他手中溜走,讓他悔恨,他恨不得把門房吊起來打!

  「陸平泉,你要說是小鬼難纏,我是不認可的,你應當是知道袁可立來到了京師,一直到放榜前,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你有沒有問過一次他的去處?」張居正對陸樹聲索要袁可立是不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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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考中榜眼了,找來了,早幹什麼去了?之前袁可立深陷夾帶案的泥潭,也沒見你陸樹聲帶著你那群門生故吏搭救,現在找上門,著實是有些可笑。

  陸樹聲笑著搖頭說道:「我的確是家教不嚴,那門房我已經讓他回老家去了,你這個老師當得是甩手掌柜,我可不是,我也是會試開始後,傳出了夾帶案,才知道他入了京師,張元輔啊,你這搶人弟子,傳出去,名聲不好。」

  陸樹聲倒是沒有撒謊,的確是門房沒給遞出去拜帖,袁可立沒給人事,沒給好處,也沒有多次拜訪,門房那邊堆積如山的拜帖,不是每一本都要送到老爺面前。

  陸樹聲當老師,可不是張居正甩手裝櫃一樣,什麼都不管,今年他的弟子裡,中了四個進士,這已經是極好的成績了。

  「國事繁重,實在是無暇,不必說了。」張居正連連擺手,他的確不是個好老師,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吏治上,收了弟子,往家學堂一塞,出不出成績,全看自己的奮鬥。

  張居正有個弟子叫劉台,隆慶五年進士,萬曆五年,劉台上疏彈劾張居正戀權不肯歸鄉丁憂,被皇帝直接扔去雲南了。


  天地君親師的年代裡,劉台這種行為就像是告親爹一樣,朱翊鈞只能把劉台流放,無論他講的好壞。

  因為皇帝在這種事兒上,含糊不清,很容易被人理解為,他也要和劉台一樣,等張居正沒有那麼大的威權後,要進行清算,所以只能嚴厲懲罰。

  「元輔,你心懷天下,以起衰振隳為志,我是非常佩服的,我陸樹聲沒那麼個氣量,當年在朝為禮部尚書,還是元輔舉薦的我,十六年過去了,我還是不認可萬曆維新。」

  「我的意思不是說不該,你很清楚,歷代變法者的下場。」陸樹聲十分誠懇的說道:「熊廷弼是陛下的人,他自然不怕,可袁可立呢?」

  「袁可立入了你的門,跟進了鬼門關有什麼區別呢?袁可立扛得住那些風言風語,扛得住旁人的攻訐嗎?」

  陸樹聲是張居正舉薦入朝為禮部尚書,又一直跟張居正對著幹,最後自己上疏致仕了,這些年也沒有再圖起復,他這些話,當年他就對張居正說過,楊博對張居正說過,王崇古也對張居正說過。

  楊博當年一直主張楚晉合流,徹底把皇帝架空,因為高拱判斷,那時候的小萬曆,恐怕不是個當皇帝的料兒,高拱教了小萬曆四年,小萬曆連字都寫不好、認不全,而且性格屬於非常典型的不弘不毅,做事即考慮他人,更沒有任何的毅力。

  誠然,高拱看走了眼,可能是高拱教的不好,張居正自己獨斷講筵之後,皇帝的學業那已經不是突飛猛進去形容了,一年把四書就學完了,次年就把五經讀完了,後來開始在算學上有了極大的成就,連朱載堉都不止一次的表示,陛下被國事所累不能醉心格物之道,天下痛失格物大家。

  但以楊博為代表的一群人,仍然堅持那個觀點,這天下是老朱家的天下,張居正下場不會好,複雜的政治鬥爭,也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歷代變法者,都沒有好下場,一個都沒有。

  簡而言之,你愛大明,愛得深沉,大明愛你嗎?

  「也確實是,那你把袁可立領走吧。」張居正沉默了很久,選擇了放人。

  袁可立和熊廷弼完全不同,熊廷弼在成為舉人後,就已經三箭定陰山了,這些年不是張居正攔著,早就跑去京營做陷陣先登了,熊廷弼自己有功績,而且他的後台非常清晰,就是陛下。

  袁可立真的扛不住那些風浪。

  「先生,袁可立和熊廷弼回來了。」游守禮聽聞二人達成了一致,把袁可立和熊廷弼叫到了文昌閣內。

  張居正打量了下袁可立,再次確認這是個好孩子,他有些不舍的說道:「袁可立,這一月來,你也看到了,我忙於國事,無暇關照,既然正主來了,我這個李鬼,終究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你我師徒情分已斷,你跟陸先生走吧。」


  張居正是十分不舍的,因為人到了暮年,總喜歡找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袁可立和他當初有些像,都是心懷大志,都是頗有毅力,甚至袁可立比張居正還要骨鯁幾分,但終究是沒有師徒緣分。

  袁可立終於見到了父親反覆提及的陸樹聲,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沒有多看,而是有些想不通。

  張居正的確無暇關照,但是他自己爭氣啊,一門會元榜眼,都在全楚會館,怎麼就被逐出師門了呢?考得好還有錯了?你張居正的確是個不稱職的老師,但他是個稱職的學子。

  定然是這個陸樹聲說了什麼,才讓張居正放棄。

  顯然不是他袁可立出身有問題,他是軍戶、張居正也是軍戶、熊廷弼也是軍戶,而且他家世極其清白,從無犯過罪,所以不是他的問題,那就是張居正有顧慮。

  這個顧慮其實非常容易理解了,那就是張居正認為,袁可立繼續留在全楚會館,會給他帶來巨大的政治風險,陸樹聲在朝都威脅不到張居正,更遑論他現在不在朝了。

  「先生四十斤小米,可是快吃完了。」熊廷弼眉頭一皺,立刻俯首說道,張居正可是收了四十斤小米,小米隨處都有,可那是袁可立從河南老家背到京師的拜師禮,收了禮,哪有把弟子趕出家門的道理。

  「你回後院去,後面還有殿試,你不考了?」張居正沒有生氣,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熊廷弼無奈,只好俯首說道:「是。」

  袁可立看著陸樹聲,忽然開口問道:「陸先生教矛盾說嗎?」

  「我不治矛盾學。」陸樹聲搖頭說道:「這矛盾說,有陛下白話文批註,你要學,我不攔著。」

  「陸先生教階級論嗎?」袁可立繼續問道。

  「我亦不治階級論。」陸樹聲再次搖頭,他有點不太好的預感,這個袁可立似乎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這個鄉下來的讀書人有著不同尋常的執拗。

  「先生,恕學生無禮,學生不能跟陸先生走。」袁可立十分肯定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要學的陸樹聲又不教,他自然不會去。

  張居正有些無奈,自己這些個弟子,一個比一個主意大,皇帝、申時行、王希元、熊廷弼、袁可立皆是如此,他的話似乎在弟子這兒,沒有別的老師那麼管用。

  陸樹聲眉頭一皺,他面色十分嚴肅的說道:「袁可立,你可知你要學的這些學問,都是些什麼嗎?你只看過階級論的前兩卷,後面還有一卷你看過嗎?」

  大家都是聰明人,看起來是說學問,但其實是告訴袁可立,這些學問是非常危險的,第二卷的分配已經有些反賊的徵兆了,第三卷根本就是反賊,但第三卷又是皇帝陛下寫的,日後皇帝是可以反悔的,說是張居正寫的。


  皇帝可以反悔,但是學這些學問的學子,可是沒有回頭路可言的。

  「我知道,鬥爭卷。」袁可立十分明確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對怎麼樣的局面,他不後悔。

  「年輕人的血,總是熱的,遇到些事兒,慢慢就冷了。」陸樹聲對著張居正說道,袁可立太年輕了,他的血太熱了,這種熱忱甚至有些刺眼。

  袁可立覺得自己扛得住,但只有事到臨頭,才會憤怒之後無可奈何的接受,慢慢的,血自然而然就涼了。

  張居正對這句話極其不滿,立刻說道:「年老的血,也可以是熱的。」

  話不客氣,語氣也不客氣,當年陸樹聲也算是同志同行者,也是以起衰振隳為志,以後來他怕了,就像張居正的兒女親家王之誥一樣,走著走著,終究是走散了。

  陸樹聲入朝之後,發覺張居正要幹的事兒,太危險了,就反水了,張居正沒有報復,不是他宰相肚裡能撐船,而是因為是比較忙,沒顧得上,陸樹聲不求起復,比較老實,沒有刻意針對罷了。

  「張元輔,袁可立已經遭殃了,夾帶案,他被熊廷弼所牽連,這個過程,袁可立是無辜的。」陸樹聲看著一老一少,直接點明了其中的風險,袁可立才入全楚會館一個月就遭遇了如此的波瀾,日後的仕途,恐怕如同在大洋中迷航的商船一樣,危險重重。

  袁可立對著張居正拜了拜說道:「先生,學生回後院讀書了,要備考殿試,明日就要殿試了。」

  陸樹聲眉頭一皺,他深吸了口氣平穩了下情緒說道:「袁可立,你想清楚,我給你三天時間,殿試之前,還有餘地,這條路,真的不好走。」

  「刺王殺駕、大火焚宮、西山襲殺、仁和大火,這四件事,一件比一件可怕,王崇古的弟弟王崇義回鄉祭祖,還沒走出門前那條街,就被炸死了,袁可立,我講這些,是希望你冷靜下來,想明白。」

  張居正欲言又止,因為陸樹聲的話,站在個人立場去看,是非常有道理的,天下傾頹,跟每個人息息相關,可為什麼偏偏是我,要承擔如此風險呢?

  殿試之前這三天,袁可立願意主動離開,他不做挽留和規勸,就當是他在這裡借宿了一個月,那四十斤的小米,就當是膏火錢了。

  「學生告退。」袁可立沒搭腔,他的態度再明確不過了,他不走,張居正不能趕人。

  張居正眉頭緊蹙的問道:「你等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袁可立轉過身來,十分肯定的說道:「先生,陛下說過,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須有我,我很清楚,先生的顧慮,這是長遠利益和眼前利益、國朝利益和個人利益矛盾。」

  「這種矛盾是對立的,看似彼此衝突,但並非非黑即白,個人的力量雖然微弱如同螢火,但一點點的力量匯集在一起,最終就會變成不可阻擋的歷史洪流。」


  「我是大明人,我不想看到大明天崩地裂,泥沙俱下,如此這般,每一個大明人,都是受害者。」

  若是讀了矛盾說,還要把萬事萬物的矛盾,非黑即白的看待,這學問也白學了,正如袁可立說的那樣,陸樹聲的學問,救不了大明,他不學,他要學救得了大明的學問。

  「弟子告退。」這是袁可立第三次離開,陸樹聲攔了一次,張居正攔了一次,再攔著,就有些不禮貌了。

  「哈哈哈哈!」張居正等袁可立走後,笑的非常放肆,這麼多年,他就沒有如此開懷大笑過。

  陸樹聲本來面色鐵青,而後隨著張居正的笑聲,反而釋然了,他搖頭說道:「張元輔,我很佩服你,也佩服你們所有人,我甚至佩服萬士和,我做不到,沒那個勇氣,但我不會嘲笑勇敢者。」

  如果嘲諷勇敢的人,能夠獲得一點點心理安慰的話,那這個人,一定是個賤儒。

  陸樹聲是正經的大儒,不是賤儒,他和張居正分道揚鑣是理念不合,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也鬥不過,索性躲得遠遠的。

  「他是個勇敢者,我希望他能始終如一的保持這份赤誠之心,而不是後悔今天的決定。」陸樹聲站起來笑著說道:「叨擾許久,告辭了。」

  「守禮,送客。」張居正伸手,示意游守禮送他離開。

  一刻鐘後,游守禮回到了文昌閣,左右看了看,又走近了幾步,一臉神秘兮兮的說道:「那陸樹聲表面上十分大度,看起來十分不在意,但他離開全楚會館沒多久,就氣的連轎子都不坐了,步行回去了。」

  陸樹聲是四人轎子抬著來的,走的時候,他在前面,四個轎夫抬著空轎子在後面走,陸樹聲說晃得頭暈,他都坐了這麼多年了,現在才暈?

  「他生自己的氣罷了,他從袁可立身上看到了自己,他覺得當年就該勇敢點。」張居正和陸樹聲從好友到反目成仇不相來往,就用了一年時間。

  張居正很了解陸樹聲,他其實很想振奮大明,但他缺少了一些勇氣和擔當。

  當然陸樹聲不會做什麼下作的事兒,比如聯合門生故吏為難袁可立,這一點操守,陸樹聲還是有的,否則他早就在萬曆初年激烈的鬥爭中,死無葬身之地了。

  為難袁可立,陸樹聲的名聲,只會比張居正更差勁。

  殿試如期而至,這一次的殿試策問,就更加大膽了,皇帝的問題是:

  朕紹祖宗鴻業,行維新之政,十七載於茲,然今有三難:新法初行而舊弊未殄;疆域雖拓而教化難同;維新繼統文脈難興。卿等學通古今,當何以助朕破此三局?

  萬曆維新浩浩蕩蕩十七年,袁可立從入學到入建極殿參加殿試,都是在萬曆維新中長大,袁可立已經很難理解陸樹聲這樣儒生的想法了,在他看來,本該如此。


  皇帝給的這三個問題的材料,第一是還田令推行的人地矛盾;第二個是海外漢人和夷人的華夷矛盾;第三個是丁亥學制新學和舊學的矛盾。

  這三個問題,說片湯話,那千言萬語,一會兒就寫出來了,歌功頌德誰不會?

  但陛下一貫的作風,顯然不是要馬屁,拍馬屁,這四百貢士都是青瓜蛋子,他們還能有嘉靖中晚期的青詞宰相們會寫?

  殿上其他人可能是第二次見陛下,但熊廷弼和陛下很熟悉,這三個問題,皇帝和張居正在全楚會館討論過,甚至激烈爭吵過,吵的熊廷弼都有些怕,但第二天大家還是沒事人一樣,一如當初。

  夏宗堯讀完了完整版的矛盾說,知道皇帝這考的是矛盾說,要從現象入手,分析有什麼問題,剖析問題存在的根本原因,然後提出一套,哪怕是看似切實可行的方案,在小範圍實踐中不斷完善,最終推行,繼續完善。

  矛盾說告訴夏宗堯,現象、問題、原因、方案,才是真心實意解決問題,一味的訓斥,不過是老師或者頂頭上司,在泄憤而已;或者根本就是不知道問題、原因、如何解決在無能狂怒。

  夏宗堯也清楚,那些人,為何要對矛盾說飾偽了,他從小到大遇到了的老師,多數都是這個樣子。

  「怪不得陛下、熊廷弼學的這麼好,元輔是真的有東西。」夏宗堯看了站在月台下的首輔,由衷的想到。

  當然這是個錯誤的觀點,張居正教弟子,從來都是放養,陛下和熊廷弼學業有成,那是個人努力,和元輔關係不大。

  熊廷弼一個放牛娃,能考中武舉人、舉人、進士,的的確確是個天才人物。

  袁可立好歹還是個世襲百戶之家,熊廷弼連家都沒有,給人放牛為生。

  殿試風平浪靜,就半天時間,寫一篇文章,走走天子門生的過場,欽點第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後面的名次,基本就不會變動了。

  殿試就是面聖,見見皇帝,大部分的進士,一輩子不會再見皇帝一面。

  「臣等告退。」在申時行、王家屏和十七名同考官的帶領下,學子們齊聲見禮。

  走這個過場,身份從學生變成了臣子,從今以後,他們都有了同官身待遇,可以使用配驛,可以免賦稅勞役,在通過監當官遴選後,會有正式官身下達。

  如果用階級論去看,從今天起,殿上的進士們,全都是統治階級了。

  夏宗堯不太喜歡階級論,他覺得階級論實在是過於危險了,不利於大明江山社稷的穩定,皇帝英明,可是下一個皇帝不英明了,這階級論,就是大逆不道,甚至皇帝本人晚年不祥,這階級論十有八九是不能再提的。

  道德、善惡的標準,是在不斷變化的。

  「熊廷弼和袁可立留下。」朱翊鈞站起身來,帶走了兩名學子。

  朱翊鈞對陸樹聲跑到全楚會館討要袁可立的行為,非常非常的不滿,當著所有人的面兒,朱翊鈞直接留下了兩名學生單獨訓話,意思很明確,這都是他的人,熊廷弼有後台,袁可立也有。

  四百名進士是非常意外的,熊廷弼被單獨留下理所應當,袁可立居然也被一道留下,實在是讓學子們有些意外,但想到了夾帶案波及到了袁可立,皇帝如此恩榮理所當然。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熊廷弼、袁可立都是因為萬曆維新的殘酷政治鬥爭,捲入了夾帶案的是非,皇帝這種特殊待遇,也算是說得過去。

  熊廷弼是耿直,而袁可立是骨鯁,他認定的事兒,他就要做到底,他認定了要滅了建奴,就要窮盡一切手段。

  可惜的是,袁可立未能盡全功,彼時朝廷非但沒有給他任何的幫助,反而因為黨錮在拖他的後腿,七戰七捷,打的努爾哈赤肝膽欲裂,努爾哈赤的女婿都被袁可立策反了,最後還為大明戰死沙場。

  袁可立曾經被雪藏了二十六年之久,從萬曆二十四年正月初十被褫奪官身功名後,一直到泰昌元年,才被起復。

  袁可立之所以被雪藏如此之久,是他在萬曆二十三年上了一本奏疏,幹了和海瑞一樣的事兒,罵皇帝,而且罵的很難聽很難聽。

  他在奏疏中說萬曆皇帝是:若郊視不親,朝講久廢。章奏之批答不時,宮府之賞罰互異,敘遷有轉石之艱,征斂有竭澤之怨。是非倒置,賢奸混淆。使忠者含冤,直者抱憤,豈應天之實乎?

  不祭祀,不講筵,不批覆奏疏,宮中外廷賞罰不明,天下闕員不補、橫徵暴斂引發民怨、是非顛倒、混淆賢良和姦佞,忠直的臣子蒙受冤屈,正直之人滿懷憤懣,這是順應天意的做法嗎?

  這意思很明確,你這皇帝想干你就干,不想干就滾蛋,給太子登基。

  海瑞罵嘉靖嘉靖家家皆淨,是希望道爺能夠振作起來,拿出當初革故鼎新的勇氣來,再振朝綱,別整天躲在西苑裡,當什麼道士了,天下已經有糜爛之景象了。

  袁可立罵萬曆皇帝,是希望萬曆皇帝早日升天。

  熊廷弼和袁可立坐著鳴著汽笛跑進通和宮的小火車,這小火車就一條線,都是御道。

  「如此神器,定國興邦也。」下了車的袁可立,對小火車轉了一圈,他簡明扼要的總結了下這東西的意義,他很清楚,馳道所及,皆為王土。

  大明在陸上的開疆拓土,全都要靠馳道,海外總督府可能會有反覆,但大明馳道修到的地方,那就是漢土了,這是縱深、是礦產、是疆界、是容錯、是物產豐富,海外開拓再多,陸上的開拓也不能放棄。


  袁可立本人就是在開封府坐火車入得京師,舉人第一次進京趕考配驛免票。

  「臣等拜見陛下。」熊廷弼和袁可立俯首見禮,馮保專門交代他們,陛下私下接見,不喜歡人跪。

  「免禮。」朱翊鈞看著袁可立的手,滿臉笑容的說道:「袁可立,又見面了。」

  「臣惶恐,當時不知陛下身份,未曾見禮。」袁可立趕忙說道。

  「坐坐坐。」朱翊鈞伸出一隻手,手掌向上,給袁可立看他的手,這不是要握手,他們距離有一丈了。

  袁可立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他看著那隻手,立刻就明白了,也伸出了自己一隻手,手掌向上,給陛下看。

  「哈哈哈!」朱翊鈞收起了手,笑的非常開心,他對著馮保說道:「馮伴伴,看好茶。」

  馮保知道陛下真的很開心,因為叫他馮伴伴,如果陛下叫馮大伴,那就是心情尚佳,如果直呼其名,那就是暴怒了。

  皇帝笑的原因也很簡單,袁可立的手和皇帝的手都一樣,是長期干農活和操練武器的痕跡,這一手的老繭是騙不了人的。

  大家是同道中人。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同志、同行,方同樂。」朱翊鈞非常喜歡熊廷弼,也非常喜歡袁可立,大明刷新了很多文武雙全的臣工,但最終沒能挽救大明的頹勢。

  袁可立、熊廷弼、孫承宗、孫傳庭、盧象升等等,能人志士輩出,可惜天下局勢已經徹底敗壞了。

  「袁可立,你一路走來,你覺得朕乾的怎麼樣?」朱翊鈞問了個很容易也很難回答的問題,他補充道:「你講實話,朕不喜歡聽謊話。」

  袁可立十分肯定的說道:「陛下勤政天下皆知,賞罰分明,考成法、吏舉法皆為開闢之舉,沒有陛下支持,先生推行吏治難以有今日景象,近年來各色田賦有序下降,清丈、還田、營莊皆為定鼎之策,賢聖之君,博觀始終,窮極事情,而是非分明。」

  「英主興、賢人進、天下興,陛下乃不世明君。」

  「哦?是嗎?」朱翊鈞深吸了口氣說道:「禮卿啊(袁可立字),你知道最危險的是什麼時候嗎?就是鮮花錦簇日,歌舞昇平時。」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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