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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一己之見有限,眾人之智無窮

  第132章 一己之見有限,眾人之智無窮

  大明有很多巧奪天工的技巧。

  比如自正德末年,嘉州開鹽井,偶得油水,可以照夜,近復開出數井,官司主之。這是四川總兵劉顯給皇帝寫的風土人情,說的是四川地區鑿井取石油;

  比如人痘接種防治天花就有四種,痘衣法、痘漿法、旱苗法、水苗法;

  比如利用不同品種蠶娥雜交而生出嘉種和四種育種法;

  比如結構精密難以仿製的提花機花樓紡車;

  比如壓甘蔗的壓榨機,就是利用斜面原理的垂直的雙滾子壓榨機;

  比如福建利用精煉的手段將蔗糖變成紅糖,再變成白糖;

  比如朱翊鈞借著硬帆,通過剖出橫截面,尋找這種埋藏在這些現象背後的原因。

  但這些都是技巧,從沒有成體系的分科之學的科學誕生,總是處於知其然,連知其所以然都沒達到,更遑論知其必然了。

  

  機械的討巧,是被儒家所厭惡的,儒家的思維整體是極度保守的,極度保守,就是比保守更加保守,所以儒家門生,對於任何的改變都會第一時間警惕,並不會大肆推廣,也不會費心去研究,而是統統被冠以機心、欲速則不達、奇技淫巧等等各種枷鎖。

  到了法三代崇古之風尤其鼎盛,甚至連奪情起復都被視為是對先賢背叛的孝宗之後,大明的科學發展,連透一口氣都變得艱難了起來。

  前怕狼、後怕虎,瞻前顧後的扭扭捏捏,既要變法務實的獲得稅賦才解決軍餉等等現實問題,又要守住祖宗成法,還要符合儒家先王禮法,既要、又要、還要,天下哪有那麼多的美事?

  朱翊鈞製作的水翼帆船模型,送到松江造船廠的時候,郭汝霖、趙士禎等一眾造船廠的總辦還不以為然,直到看完了筆記,郭汝霖、趙士禎復刻了文華殿偏殿的試驗之後,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以我的學識和我的認知,我很難理解船逆風航行,更別提在海面上飄著航行這種事了。」郭汝霖呆滯的看著面前的模型,在風道水流之下的漂浮航行。

  四個基於硬帆凹凸面組成的水翼帆船,讓郭汝霖很難理解,這玩意兒真的不是真武大帝的道術嗎?

  老朱家的皇帝一直宣稱自己是真武大帝轉世,這是一種基於國朝穩定的政治宣傳,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政治正確下,也沒有人會把這件事當真。

  但是會飛的船,還是一錘子打在了郭汝霖堅不可摧的認知世界,敲得粉碎。

  郭汝霖是嘉靖三十二年的進士,初授吏科給事中,嘉靖四十年,督造了大明第二艘封舟,出海琉球,冊封琉球國王,寫了琉球奉使錄,記錄了他出使琉球的所見所聞,包括了封王禮畢、過溝祭海等等大事。


  大明的封舟就是千料、長寬比5.77:1,這種船已經是郭汝霖想像的極限了,就是擅長航海的紅毛番,能夠遠渡重洋來到大明的紅毛番都沒有這麼大的船,而且是能夠行八面風、入水超過了一丈四尺(4.39米)的船,已經冠絕寰宇的千料大船。

  松江造船廠,雄心勃勃的希望能建造突破了所有人的認知範圍的船,好好的讓小皇帝開開眼,見識一下他們工匠的實力。

  朝廷不僅恩准了新五桅夾板艦對封舟的僭越,現在,又下旨督造一艘水翼帆船。

  「我寧願相信陛下是真武大帝轉世,也不相信這玩意兒是自己飛起來的。」隆慶五年進士蕭崇業甩了甩袖子,他寧願你相信有鬼,也不相信船會飛。

  「不如試著造一造?」松江鎮副總兵陳璘,對這東西摩拳擦掌,有了這玩意兒,飛去馬尼拉,從松江府飛去琉球,怕是連五日都用不到。

  大明到琉球的航線非常成熟,畢竟琉球國王世代被大明皇帝冊封,這是切實的冊封需求。

  作為松江造船廠佐貳官副總辦的趙士禎,躍躍越試的說道:「我覺得可以試著造一造。」

  「陛下給了六萬兩銀子,專事水翼帆船的營造。」趙士禎特別點名,皇帝不差餓兵,給了整整六萬銀子,專門負責這種快速帆船的研發和製造。

  六萬兩銀子,可以供養全楚會館整整一百二十年的經費,讓松江造船廠可勁兒的霍霍,這可是朝廷罕見的財大氣粗。

  俞大猷、汪道昆小聲耳語了幾聲,正色的說道:「那就全力督造吧。」

  「陛下說了,沒有造好也不會有威罰,只是對大明的能工巧匠,略顯失望而已。」

  朱翊鈞在聖旨中特別說到造不出來不會有懲罰,畢竟是一個探索性的項目,錢花完了就花完了,皇帝只會有失望。

  對於擁有千料大船生產能力的松江造船廠而言,這個只能稱得上小舢板的水翼帆船第三天就造好了,第三天下午就散架了。

  是散架了,而不是翻船了。

  桅杆、龍骨、水平和垂直平衡翼、直接四分五裂,巨大的扭矩讓船剛剛走出去不到三十丈就直接散架,負責撐船的陳璘直接就落水了,浪裏白條的陳璘游回了岸上。

  材料的強度不夠,這是他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

  原理是原理,實踐是實踐,從模型到船隻,那需要解決的問題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陳璘上岸,反覆斟酌了一番,根據自己的撐船經驗,開口說道:「我覺得風帆的撐條骨架應該用鐵條,風帆有著很明顯的變形,或者是鋼條,桅杆和龍骨強度也不夠,根本承受不住這種扭動,船帆有一股巨力向右後方用力,而垂直的平衡翼,會向左前方扭動,木料肯定承受不住這種強扭硬掰。」


  趙士禎想了想說道:「那就用鋼筋鐵骨試試。」

  第二艘船造的很慢,下水後直接翻了船,平衡翼的強度仍然不夠,但船還是順利的駛出了六十丈,這一次陳璘弄了塊浮木抱著,等待著小船來接他,沒力氣了,這船撐起來太累。

  很快,水平平衡翼的骨架變成了鋼條骨架木製外殼、垂直平衡翼從一個變成了四個、船頭、船尾、兩側各一個,絞棍、拉帆絞車、羅盤、鐵釘連接、釘鋦加固、拚接榫構、麻絮桐油蠣灰木念縫等等,所有松江府造船廠能用到的技術全都用上了。

  五月份的時候,船終於跌跌撞撞的駛出了海港,兜了個圈子,又繞了平穩入港。

  「只能說是勉強航行,但是和飛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郭汝霖略微看著自己的記錄,實在是有些無奈,有風丸有水丸,要計算風速和航速比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兒,他們的水翼帆船的風航速比是二比一,航速只有風速的一半。

  似乎這已經是松江造船廠的極限了,已經用了所有的技術,造出來的船,別說飛了,能走已經非常不錯了,夜以繼日的攻堅,只是解決了能不能航行,所有的指標都不曾達標。

  汪道昆頗為平和的問道:「是要放棄了嗎?果然要讓陛下失望了,真是太可惜了,還剩下三萬多兩銀子,不過如此。」

  俞大猷面無表情的看著汪道昆,這就是傷口上撒鹽,但是俞大猷知道,汪道昆只是在用一種叫做激將法的東西,還有三萬兩銀子,最少把錢花光了再說。

  蕭崇業左看看右看看的說道:「咱們松江造船廠有四千多的船匠,不如問問他們?從南衙、浙江、福建、兩廣遴選的造船師父,都是老手藝人,我們解決不了的問題,何不張榜公告?能解決一個問題,就給一百兩銀子。」

  「你們看著我幹什麼?」

  蕭崇業說完之後,看著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小聲的嘟囔著:「夫子說了: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我們的確是士大夫,士農工商,但我們不懂,為何不問策於工呢?」

  「不不不,你找到了一個好辦法!」郭汝霖大喜過望的抓住了蕭崇業的肩膀說道:「一己之見有限,眾人之智無窮!」

  「好好好,立刻張榜!」

  蕭崇業找到了一種方法,能夠加快解決問題的辦法,而且是行之有效的集思廣益,術業有專攻,他們讀書強,但畢竟都是半道出家,跟這些個做了一輩子的船匠們比經驗?

  很快,新一輪的改造又開始了,這一次的改造速度在不斷的加快,僅僅一個月的時間,水翼帆船就大變樣,並且速度越來越快。

  小舢板還是個小舢板,但是已經完全今非昔比,陳璘架著水翼帆船在海面之上,在海上飛快的前進著,三個垂直固定翼在水下激起的水花,在他的身後激起了一道白色水幕,船頭隨著風力和風帆的變化而不斷的沉沉浮浮,終於在大風迎面而來的時候,船頭一抬,整個船身開始完全漂浮在了水面之上。


  水平固定翼改為了「∽」,無論風從何處來,兩側的固定翼都會深入水中,提高更高的平衡力,而固定翼兩側的垂直固定翼,也從對稱,改為了非對稱,減小風帆和固定翼的扭矩,進一步的提高航速。

  「哈哈哈哈!」陳璘狂笑著操縱著帆船,自由自在,船切實的漂浮在了水面之上。

  「嘭!」

  船隻再次解體,陳璘整個人都被扔了出去,如同一個炮彈一樣飛出了好遠,在水面上連續打了幾個水漂,重重的扎進了海里,沒過多久,陳璘抱著浮木從海水中浮了出來,雖然船解體了,但是他知道,已經成功了。

  海水在高速航行的時候,會變的比鐵還要硬,當聽到船身在海浪中吱呀作響的時候,陳璘就鬆開了固定索,做好了強衝擊準備,等待著解體的那一刻,果然當風力稍弱,船頭落入水中那一刻,船立刻變形解體。

  而陳璘抱著浮木,思考著最後一個問題,船頭改良。

  松江府的工匠們已經提醒過了,這船航速這麼快,扎進水裡肯定散架,空心船首,使船在浪中,便於抬首,提高了船隻在風浪中的穩定,而且船底要做成逐漸變瘦,有傾度的水線,過渡到狹窄的圓尾,這樣才能航行。

  次日,新的水翼帆船就被拉出了船廠,開始了新的航測。

  昨日已經被摔得七葷八素的陳璘,仍然不肯放過這種飆船的快樂,再次架著飛翼帆船出海而去,而這次是穩定性測試。

  這種小船造價便宜,改進極為輕鬆和簡單,會在進一步的測試中,逐漸改良。

  但是會飛的船,能夠逆風時候完全超過風速的船,確確實實出現在了松江造船廠的船塢之中。

  如果通過了穩定性測試,進一步的海航測試,是從松江造船廠到天津衛,預計一天半就可以抵達,而在陸上,從松江府到北衙要整整十六天的時間,從松江府到南衙也要兩天時間。

  在信息上,松江府離北衙京師將會更近。

  如果能利用這種水翼帆船,構建起一道近海的哨船網,那麼大明朝廷對沿海倭寇的決策,會更加快速。

  信息,就是權力。

  所以松江造船廠不余遺力的在改良著這種小舢板,如何能夠更快,就是擺在松江造船廠每一個造船人面前的頭等大事。

  在松江府折騰水翼帆船的時候,大明的三桅夾板巨艦開始下水,這種來自於泰西的戰船,在下水的時候,讓大明的將帥們是有些失望的。

  它的戰鬥力並沒有描述中的那麼強悍,六艘攻破兩百艘船大概是一種誇張的描述手法,戰爭的勝利不應該僅僅歸功於軍備。

  在俞大猷看來,海戰不過是以大船勝小船,以大銃勝小銃;以多船勝寡船,以多銃勝寡銃。


  這艘船足夠的大,火炮也足夠的多,但是他有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只能部署在港口附近,不能遠航。

  而且火炮在海面波浪的翻湧中,命中率也是個問題,在紅毛番的文牘中描述,其實更多是依靠箭矢、接舷作戰等方式獲得勝利,火炮更像是一種威懾作用。

  這艘三桅夾板巨艦的動力有問題,這種船,是一種以划槳為基本推進手段的船型,即船身上裝配一定數量的船槳,並配備一定數量的槳手,它並不適用於大型遠洋航行,甚至連前往呂宋都很難做到。

  這條在松江造船廠的三桅夾板巨艦,有24對(48個)船槳,槳手有144名,一艘巨艦在海上依靠船員划槳的驅動方式,在近海可能還可以保證良好的的運作,但是要是在遠洋航行靠這種方式驅動,多少有些不切實際。

  但它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更不是一文不值的,它打破了大明固有的造船設計,成為了大明第一艘裝備了火炮的船隻,大明的戰艦,即將走上了一個新的設計思路,自此以後,大明的戰艦,都會擁有毀傷敵艦重炮、消滅敵軍有生力量的火炮、船艙擁有儲藏火藥、彈藥設計,而船上也會有一種名叫艦炮手的軍兵。

  一個新的作戰體系正在形成,這是水師向海軍的蛻變。

  雖然這種海戰火炮的思路,看起來比較簡陋,因為射程和精度問題,裝有火炮的船隻,只能接近敵人再開火,所以基本上只有「開一炮」的機會,而後就是接舷戰,跳上敵艦占領敵艦。

  可是,火炮、船隻的發展,必然會開啟一個新的時代,一個擁有全新的海洋作戰體系的時代,即將且必然來臨。

  俞大猷非常確信。

  駱秉良最近很忙,忙著查帳、稽稅。

  在稽稅的過程中,駱秉良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兒,那就是稽稅是一個成本和收穫的問題,這是稽稅的基本原則,很多時候,伱得奔著大戶去,這就決定了,稽稅不會問小民稽稅。

  以南衙的早食店為例,一年賣不到二十兩銀子的店面,按照坐商百值抽六的稅法,只有一兩銀子的稅,而且這些店面通常沒有帳目,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核算,最後發現,收上來的稅還沒有投入的多,這不是瞎胡鬧嗎?

  稽稅也是需要成本的,而且成本極為高昂。

  查帳需要大量精通算學的帳房、盯梢、催繳、走訪、釐清田畝等等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問小民稽稅,這稽稅房衙門,剛開門就得關門,所以稽稅,就要奔著大戶人家去收。

  誰有錢就收誰的。

  在發下去稅票的一個月的時間內,並沒有人到南京戶部衙門納稅,大明皇帝也是想當然,你就拿著一張稅票,就想玩侵占玩了兩百年的權豪們,老老實實的把白花花的銀子交給朝廷,白日做夢!


  根據宋陽山清丈釐清的田畝數量,在明媚的五月,駱秉良發出去了共計一百三十五張催繳票,責令在五月月底之前,將自萬曆三年正月起的欠稅補交。

  這是第一次警告,如果逾期,將會收到第二次警告的催繳票,如果不交就沒有第三次了。

  這一百三十五張催繳票,共計一百四十多萬兩白銀,大明稽稅房並不打算追欠,過去的就過去了,那會兒稽稅房沒成立,稽稅房只收自稽稅房成立以後所有欠繳的稅賦。

  而這種催繳票,在南衙有一個更加恐怖的名字,催命符。

  崑山顧氏被緹騎駱秉良直接抄家,導致南衙縉紳權豪們時隔一百五十四年,再次想起了被緹騎支配的恐懼。

  洪武二十六年,明太祖高皇帝察覺到了錦衣衛有濫用職權,依勢作寵之態,將鎮撫司的偵緝事權移除,重新移交給了三法司審理,到了明成祖文皇帝時候,鎮撫司恢復了偵緝事權,噩夢來臨,為了限制錦衣衛的依勢作寵,明成祖又建立了東廠。

  至此,權豪噩夢,廠衛就此成行,橫行無忌,廠衛專門針對權豪官吏。

  永樂十九年,明成祖遷都北衙,至此之後,南鎮撫司衙門,就日益恬靜,因為離皇帝太遠,幾近於閒置,而駱秉良抄家顧氏,喚醒了勢要豪右們的痛苦記憶。

  催命符發到了各家,立刻引起了廣泛的議論,而每一張稅票,都有具體催繳的數額。

  駱秉良收到了消息,這幫縉紳權豪又又又風聞聚集商量對策,這次集會的地方,是崇正書院。

  這崇正書院的山長,是嘉靖年間的督學御史耿定向。

  嘉靖四十一年,耿定向調至南京督學後,見清涼山環境清幽,遂選址於東麓,依山就勢,建造殿堂三進,題名崇正書院,曰:天地有正氣,崇正傳儒學。

  這個正傳,正是王陽明心學的正學,餘姚王先生良知之說,陽明心學即是正學。

  良知之說,就是把知行合一致良知,去掉了知行合一,去掉了身心之學,去掉了體悟實行,去掉了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偏重於心即理、心外無理、心外無物、意之所在即是物,只談良知,這是對王先生的背叛。

  朝中對王守仁這個人的評價是極高的,對他的學問是高度贊同的,對他的弟子們是非常瞧不起甚至是不屑一顧的,學都學歪了,連忠於自己都做不到,談什麼良知?

  但就是這麼個古怪的、背叛了源頭的學問,是現在南衙、甚至整個大明的主流,而張居正的矛盾說,是邪說。

  崇正書院依山勢而建,分為前、中、後三進,一殿與二殿由兩邊迴廊相連接,飛檐群瓦,流水潺潺,環小湖綠樹成蔭,幽靜淡雅;


  二殿與三殿間是青石台階,拾級而上,一片碧綠,在台階其東側有曲廊、假山、水池等等造景;

  三殿是書院的制高點,一塊太湖石上書正氣正學四個字,站在三殿遠跳,可將方圓百里的景色盡收眼底。

  而此時的耿定向握著手中的矛盾說,嘆為觀止,而且他手裡的矛盾說,是在南衙皇莊裡買的三經廠精裝奏對版矛盾說,內容齊全完整,完整的表述了張居正對萬物無窮之理的認知。

  耿定向實在是無法想像,張居正到底是在怎樣的精神狀態下,完成了這麼一篇巨著,雖然它只有幾萬字,但是字字珠璣,仿佛世間無窮之理,全都包含在內。

  「光祖啊,我覺得咱們還是交稅的好。」耿定向的手放在矛盾說上,有些不確切的說道:「可能,也許,元輔在等待著我們把事情鬧大,最好的辦法是等元輔死掉,他活著的時候,我們不要抵抗。」

  耿定向對面坐的人是陸光祖。

  陸光祖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和張居正是同榜。

  高拱扳倒徐階的時候,陸光祖作為徐黨遭到了牽連,隆慶六年,高拱被罷免,楊博舉薦了陸光祖,特起南京太僕少卿,本來陸光祖要入京去做大理寺卿,飛黃騰達就在眼前,而楊博舉薦陸光祖本來是讓他做吏部尚書。

  這可是銓部,掌百官升遷罷黜生殺大權的天官。

  但是他還沒入京,走了半道回鄉丁憂,守孝三年,什麼飛黃騰達的機會都沒有了。

  陸光祖根基深厚,和晉黨、張黨、浙黨淵源極深,不比那個沒什麼背景只知道唯唯諾諾的張翰要強?但是丁憂是孝宗之後,最大的政治正確,陸光祖只能回鄉。

  結果,梁夢龍被奪情,趙夢祐也被奪情,讓陸光祖心有不甘,他對張居正也是有些失望,大家都是同榜,既然可以奪情,為何他能不奪情起復一下?

  還真能。

  萬曆三年三月的時候,張居正寫信讓他準備好起復之事,大理寺卿孫丕揚,就是那個大喊著要抽籤任命官員的那個孫丕揚,考成法累六月不達標,要外放做官,而張居正讓陸光祖做好回京任事的準備。

  陸光祖可不是瘸子裡挑腿腳好的,陸光祖的腿腳本身就不錯。

  陸光祖想了想說道:「元輔五十一,陛下十二歲,你也看了矛盾說,陛下跟元輔學的不能說十成像,至少有個八九分吧,現在納了,日後,恐怕這稅,得一直納下去了,元輔沒了還有陛下,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陸光祖湊這個熱鬧,是他要把兩個人帶進來,一個是應天巡撫宋陽山,一個是錦衣衛提刑、稽稅千戶駱秉良。

  這種要違抗朝廷禁令的集會,是有些暗號的,比如問曰:至善是心之本體,答曰:心無私慾即天理;問曰:半簾月色烏啼夜,答曰:滿院花香鳥弄春;或者修改傳習錄中一字,或者乾脆弄些冷門的詩詞。


  駱秉良找到了陸光祖,一拍即合,這便把人都帶了進來。

  駱秉良和宋陽山,南衙的權豪大多數認識,但是二人一番喬裝打扮,綾羅綢緞換上了粗麻短褐,一個家丁,一個幕僚,便沒人注意二人了,誰能想到一個穿飛魚服的緹騎,一個穿正三品冠帶的士大夫,能如此作踐自己,穿著粗麻短褐,扮作下人?

  陸光祖臨來之前,已經把他家的稅賦都給納齊全了,他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兒,煽風點火,眼下稽稅房急需要一隻雞來殺,好殺雞儆猴。

  「山長,大部分的縉紳和鄉賢已經到了。」焦竑走了進來,俯首說道。

  焦竑是耿定向的嫡傳弟子,崇正書院大小事務,都歸焦竑打理。

  耿定向走進了戲樓里,看著人頭攢頭,振聲說道:「諸位靜一靜,靜一靜。」

  「我就不多廢話了,今日會朋好友,下了請帖請大家來,就一件事,稽稅房,這稽稅房真的是作孽!巧立名目,窮鄉僻壤,米鹽雞豕,莫不徵稅!可謂是吸髓飲血!」

  「張居正他視財太重,視人太輕,取財太詳,任人太略,唯賄以聞,陛下被其蒙蔽,我們要想辦法讓陛下看清楚張居正的面目!」

  無論稽稅房、稽稅局是他張居正上奏請命,還是皇帝陛下親自下旨,大明內外,都會將其視為張居正的主意。

  張居正也是當仁不讓,這個壞人,他還就當了。

  飛魚服是一種二品賜服,大部分都是皇帝的心腹才能穿得上,普通錦衣衛是沒有飛魚服可以穿的。飛魚服也不是畫的魚,而是飛魚紋,飛魚紋類蟒形,有魚鰭、龜尾,亦有兩角。感謝「大大大康王」的1500點打賞,謝謝支持和認可,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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