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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明皇帝鋤大地

  第24章 大明皇帝鋤大地

  錦衣衛、北鎮撫司、偵緝事權的緹騎、緹帥,為何會尷尬?

  因為這個衙門從設立之初,就是大明朝唯一的外廷法司,而這個外廷的法司,對付的是外臣,要對付大臣,就需要皇帝的信任。

  緹騎式微的主要原因,就是同樣負責偵緝事的東廠督主,離皇帝更近,更得皇帝信任。

  陸炳帶領的北鎮撫司衙門,就是因為皇帝的信任,才能權柄滔天,朱希孝從皇帝說出習武之後,就想要遴選幾名陪練,跟著陛下一起習武,伴隨陛下左右,這是信任的第一步。

  但是皇帝不開口,緹帥朱希孝不能隨便張口,否則這皇帝習武之事,都不見得能夠長久。

  

  馮保作為東廠督主,自然會極力反對,若是聯合外臣對他彈劾,成國公府都要受到牽連,武勛、緹騎本就式微,朱希孝不想自找麻煩。

  而現在皇帝張口,朱希孝察覺到了機會。

  「那就找十個帶刀舍人和勛衛進宮陪練。」朱翊鈞下達了命令,至於李太后那邊,自然他去分說。

  朱希孝沉默了片刻,他要考慮,這是不是平生僅有的機會,去得罪馮保,去重振北鎮撫司衙門榮光,他沉默了片刻,俯首說道:「臣遵旨。」

  小皇帝當初喊著要學武,就已經把他綁上了賊船,乾清宮太監張宏帶著緹騎去清宮的時候,北鎮撫司衙門就得罪了宮裡的老祖宗馮保。

  朱翊鈞笑著說道:「入宮不難,但是這帶刀和勛衛,素來懶懶散散,別進了宮,連個小黃門都比不過,吃不了苦,更受不了罪,小黃門們豈不是嗤笑,帶把的還不如不帶把的,有種的還不如無種?」

  朱希孝聽聞之後,咬緊了牙,他生氣了!

  他心中的怒火立刻被勾了出來,拳頭都硬了!

  什麼話,什麼話這是!一定要讓小皇帝開開眼,大明武勛不全都是懦夫!

  「娘親。」擅長拱火的朱翊鈞,向著太后處走去。

  朱翊鈞習武的時候,李太后是時時刻刻盯著,生怕這小皇帝磕了碰了,馮保在側,把早上文華殿上的事兒,講的很是清楚,尤其是晉黨如何無法無天,甚至妄圖通過提舉將才,來完全控制京營。

  在馮保的話里話外,這晉黨變成了該千刀萬剮的存在。

  而本為晉黨的兵部尚書譚綸,在馮保口中也從膽大妄為的大臣,變成了迷途知返、懸崖勒馬、忠心體國的忠臣。

  人,都是站在自己立場說話的。

  而李太后和朱翊鈞的立場是高度一致的,李太后希望朱翊鈞成才,順利接掌大明江山,而朱翊鈞希望大明再興,讓大明再次偉大。

  看著陽光開朗的小皇帝,李太后露出了笑容,她笑著問道:「累不累?張宏今天熬了點梨水,放了點冰糖,剛剛好。」

  朱翊鈞搖頭說道:「不累,緹帥膽子小,還是不捨得狠狠操練。」

  「緹帥還是有幾分恭順之心的。」李太后聽聞,反而表示出了對朱希孝的肯定,說緹帥有恭順之心,有個樣子就行了,皇帝難不成還能帶著大明軍衝鋒陷陣不成?

  「今日學了些什麼?」李太后興趣盎然的問道。

  朱翊鈞將今天學到的內容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尤其是關於宋仁宗貴五穀而輕珠玉之事,好好的說了一遍,才開口說道:「孩兒要親事農桑,元輔先生已經同意了,宋仁宗皇帝做的、太祖高皇帝也做過,還寫到了皇明祖訓之中,孩兒自然也做的。」

  朱翊鈞親事農桑,政治意義大於實際意義,這是李太后的想法。

  小皇帝種地還能面朝黃土背朝天,事必躬親?不過是讓宮裡的宦官們去做罷了。

  李太后笑著說道:「那就種吧,也借著這件事,看看朝里有哪些個沒有恭順之心的臣子。」

  這便是歷史長了的好處,總能找到先例,而且宋仁宗在士大夫之中評價極高,否定宋仁宗之後,才能否定皇帝親事農桑。

  若是連士大夫自己豎立的仁恕典範,都要否定,那是不是代表這個臣子,在為了否定而否定?是不是代表這個臣子,毫無恭順之心,只是為了將皇帝圈在那些個禮法和規矩之中?

  拿小皇帝親事農桑打窩,而後看看能不能釣到幾條墨守成規的腐儒來。

  至於為何不提太祖高皇帝,在大明文臣心中,太祖高皇帝殺戮過重,種地是惺惺作態。


  比如那兗州孔府就說鳳陽朱、暴發人家小家氣,衍聖公是孔聖人的後代,衍聖公都這麼說,民間對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的評價都很低。

  有一個專門侮辱性的詞彙,專門指太祖高皇帝,曰:鳳陽乞者。

  李太后聽說過一句民間花鼓歌詞曰:家住廬州並鳳陽,鳳陽原是好地方,自打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自古以來,但凡是雄主,沒有幾個不被詆毀的。

  馮保為了穩固自己大璫的地位,張居正為了教皇帝理論結合實踐,李太后則是為了釣魚,把那些個毫無恭順之心,連讀書人自己豎立的禮法和規矩都不恭順的臣子找出來。

  「那孩兒便去了。」朱翊鈞準備告退,既然說好了要親事農桑,他自然不打算裝裝樣子。

  李太后滿是疑惑的問道:「去哪裡?」

  「親事農桑,元輔先生說,皇帝萬金至尊,深居九重,無由知稼穡之辛苦,庶幾農家之艱難,終歲勤動,方能止荒淫、佚享樂,憫念民力為賑恤。」朱翊鈞理所當然的說道。

  既然鐵三角為了各自的目的同意了自己種地,他當然要親自去種地。

  李太后這才意識到,小皇帝真的打算下地幹活!

  「不是,這地還沒平整出來,你去作甚?」李太后看著朱翊鈞,總不能開口說,裝裝樣子就足夠了,不必辛勞奔波吧,萬民供養,宮裡又不缺那幾口吃的。

  但是這話李太后說不出來,總不能告訴小皇帝,聖賢書里的話,都是糊弄人的鬼話。

  朱翊鈞閃著大大的眼睛問道:「自然是去平整啊,元輔先生說的不對嗎?終歲勤動,還是孩兒不通文理,理解錯了?」

  「都沒錯。」李太后看著小皇帝那陽光燦爛的笑容,看著那純真的眼神,終究是揮了揮手,示意孩子去便是。

  至於小皇帝說要遴選勛衛和帶刀舍人入宮陪練,李太后也應允了,這宮裡混入了外人,並不是緹騎之錯,李太后也清楚宮裡是什麼糟爛樣兒。

  緹騎們沒有權柄,居東廠之下,哪裡敢管宮裡太監的事兒?

  東廠和緹騎為皇宮守門,一方只能跪在另一方面前回話,這就失去了平衡,失去了平衡,就會出事,讓勛衛和帶刀舍人入宮陪練,這也算是來自太后對緹騎們的扶持,政策上的傾斜。

  至少要讓緹騎們能在太監面前挺直腰板說話,這才算是平衡。

  均衡,存乎萬物之間。

  馮保倒是想說什麼,但是看著皇帝直奔萬歲山而去,馮保趕忙追了上去。

  緹騎遴選了十人陪練,他馮保也安排了十個小黃門陪練,大家誰也不多,誰也不少,到時候誰撐不住誰沒面子。

  宮裡的小黃門是絕對撐得住,因為撐不住,就只能一輩子待在廊下家了,待在廊下家是比死還難受的事兒。

  朱翊鈞先回了乾清宮換了麻衣,直奔玄武門而去。

  到了後山,許多勞作的內操淨軍已經開始鋤大地了,而朱翊鈞很快的就加入了這個鋤大地的行列之中。

  十二月,將糞便堆聚,而後開始堆肥,臘月曝牛糞堆肥,風乾,等到正月的時候,就將干硬的牛糞堆肥碾碎,在深耕翻土的時候,將堆肥灑在最深處,而後用水化開一部分的堆肥,再次浸泡。

  朱翊鈞不僅鋤大地,跟著兩架的牛車耕土,還親自裝了堆肥到耬車之中,主要是長得有些矮,他也就比耬車高一點,他又跟著幾個老農、小黃門將化開的堆肥灑在了土地上。

  這深耕翻土一事,不僅要撒堆肥,還要除草和將草根、草種去掉,防止野草春風吹又生。

  小黃門們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每一顆草種都給挑出來,做事極為細緻,這可是討好皇帝的好機會。

  馮保幹了一個時辰的農活,便覺得有些累,但他不敢歇著,皇帝都在鋤大地,他一個太監,自然不能懈怠。

  終於到了日暮時分,朱翊鈞才滿載而歸,張宏在皇帝的身後,推了一車的土,這是要放在乾清宮的土,一眾回到乾清宮,皇帝去盥洗,張宏帶著兩個太監在乾清宮的東南角,掀了幾塊地磚,圍出了一個花壇,這裡也要種,不過花壇不是種花,而是種土豆、番薯。

  李太后看著和乾清宮莊嚴肅穆格格不入的花壇,略有些無奈,只是甩了甩手,便由皇帝去了。

  相比之下,皇帝又不是養蛐蛐,更不是修仙,就是種點花花草草罷了。


  朱翊鈞用過了晚膳,拿出了鉛筆,鋪開了紙,開始寫寫畫畫,今日他收穫極多,這些個老農們,個個都是種地的好手,他們說了很多,朱翊鈞怕自己的忘記了,記了下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太后駕到。」張鯨扯著嗓子喊道。

  朱翊鈞起身見禮,李太后和陳太后是一起來的,她們有些好奇,這一向不太好動的皇帝,今天到底做了些什麼。

  「見過娘親、母親。」朱翊鈞見禮之後,坐到了書案前,繼續記錄著自己今日所見所聞。

  陳太后站在朱翊鈞的身後,笑著問道:「今天皇兒又是習武,又是種地,如此辛苦,這是在寫什麼?」

  「種地心得,等孩兒寫完再回話。」朱翊鈞神色不動,眼神極為堅毅的看著面前的白紙,快速的書寫著。

  他用的是俗文俗字,相比較正字,俗文俗字寫起來簡單,在這個過程中,朱翊鈞還添加了標點符號,防止自己的話,產生歧義。

  半個時辰之後,整張大紙上寫滿了極為工整的蠅頭小字,而後他又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這是他的備忘錄,將內心的疑惑一點點的記錄了下來。

  李太后和陳太后都沒打擾小皇帝的意思,只是在旁小聲的說話,努力的小皇帝,真的是讓人更加放心了幾分。

  兩宮太后討論的是朱翊鈞手裡的鉛筆,是不是有失儀的嫌疑。

  寫字是修德的一部分,對於坐姿、臥姿、筆觸都有方方面面的要求。

  朱翊鈞終於寫完了備忘錄,才抬頭說道:「娘親,母親,是有什麼事兒嗎?」

  「就是看皇兒辛苦,過來看看。」陳太后笑著說道:「姐姐擔心皇兒累著了,往日姐姐見了我,都是擔心,話里話外皆是憂愁,這幾日,則全是反過來了,總是擔心皇兒太過辛勞,讓我來勸勸。」

  「皇兒寫的是什麼?」

  陳太后還是好奇朱翊鈞奮筆疾書,到底寫了些什麼東西。

  朱翊鈞頗為肯定的說道:「種地記,是門學問。」

  「比如說這番薯、土豆留種,各家有各家的獨家秘法,但總歸是歸結為三個字,新,濕、凍。這種子要留新,陳糧種,所獲極少,這藏種有兩難,一懼濕,一懼凍,入土不凍而濕,不入土不濕而凍。」

  「兩難如何自解?」

  「窖藏,入土窖,不凍亦不濕,最是恰當。」

  「秦嶺淮河以北,風氣高寒,所留種子必然是在霜降之前,否則入窖之前就凍死了,」

  「而下種,要在清明後,清明多有雨,而且要在穀雨後再補種一半左右,因為北方多倒春寒,清明前後,仍然有薄凌微霜,會把種苗凍死。」

  「萬歲山腳下良田倒是不必再種,因為小黃門會用厚草苫在下種後鋪上防凍…」

  皇帝種地和百姓種地不同,一共五畝地,近百人伺候,土裡的蟲卵都恨不得劈成兩半。

  但是大明軍屯衛所,是一百人種五百畝田,一人就要耕種五畝地。

  京師下種的時間比後世略微晚了些,因為眼下大明是小冰川時代。

  李太后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小皇帝種地不僅玩真的,親自調查和實驗,還極為細心的總結經驗和教訓。

  「孩兒有一疑惑。」朱翊鈞面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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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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