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恨意
辦公室內寂靜無聲,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偶爾響起。
戴永安雙手捧著幾頁文檔,目光如炬。他的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手指不時在某些段落上輕輕點動。
這個過程中,齒輪博士就像化作一尊精緻的雕像,端坐在沾染了血跡的沙發上,紋絲不動。只有那副金絲眼鏡鏡片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半晌,戴永安終於將手中的文件放下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辦公桌,直視著沙發上的齒輪博士。
「齒輪博士,你現在是代表倫理委員會......還是代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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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
齒輪博士扶了扶眼鏡道:「一周前D-87465第一次參與編號E-566項目實驗時,我就提醒過你了。
根據'臨時徵召協議7-B',由非標準渠道獲取的D級人員原則上不應參與危險級及以上的高風險實驗。但你並沒有當回事,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戴永安冷笑一聲:「你知道嗎?我一般把這種如同施捨的憐憫叫做'偽善'......我從不否認自己的冷酷,但這裡的很多人顯然更喜歡戴著道德的假面行事。」
「你錯了,戴博士,我們可以因為我們的使命在人性上做出妥協,但這並不代表著我們沒有底線。倫理委員會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尋找那個平衡點。」齒輪博士淡然反駁。
「哼,可別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點,你又敢說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私心嗎?」
戴永安微微揚起下巴:「齒輪,我容忍你上次插手我負責的項目,並且放任你在事故發生後立即為D-87465進行記憶清除就已經是我的退讓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其實是『保守派'的一員。」
「我無意與你在這個問題上爭論,戴博士。」齒輪的語氣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如果你沒辦法為你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那麼你的申請將被駁回。」
面對齒輪的咄咄逼人,戴永安卻是突然陷入了沉默。
好一會,他才像是做出了某種決斷似的,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齒輪,你知道我為什麼總能注意到別人忽略的細節嗎?」
戴永安淡淡解釋道:
「無論研究人員也好,D級人員也罷,在我看來只存在有用或無用兩種。
只因他們的過往而做出區分並提前為他們打上標籤,那是蠢貨才會幹的事情。
如果D-87465平平無奇,只是一個普通的D級人員,那他應該死於一次實驗,或是成為某個異常實體的糞便。
如果他身懷絕技,具備遠超常人的能力,那麼他應該坐在辦公室里,亦或者站在對抗威脅的前線。
如果他擁有無法控制的強大力量,並且足夠危險,那麼他應該被關在收容室里,被當成人形異常或潛在武器……」
「戴永安博士,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齒輪臉色不改。
戴永安呼出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有充分理由相信D-87465身上存在一種獨特的、有別於常見人形異常的現象。這種能力可能涉及概率操縱、因果乾涉等多個神秘學領域,使他在多次高風險實驗中以看似合理但實則異常的方式存活下來。
要知道的是,在此前進行的臨時收容物E-695'死亡油畫'實驗中,D級人員的存活率是0。但D-87465卻打破了這一數字,他'恰好'遇上了該項目的周期性沉寂時間。隨後,又因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巧合直接參與了兩次收容失效事件並倖存。
如你所見,這種持續的'幸運'顯然已經超出了正常概率分布的範疇……」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出於嚴謹,我並未將自己的猜測直接視作結論,而是希望通過更多受控實驗來驗證這一假說。但你們……好像並不打算給我這個機會......」
戴永安的聲音突然變得高昂:
「既然如此,那麼我將以D-87465作為潛在威脅實體的名義直接展開異常交互實驗!這符合收容所對特殊未知威脅的標準處理流程。對於這個解釋,你還滿意嗎?!」
「我明白了。」齒輪扶了扶眼鏡,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那麼,請儘快遞交新的實驗申請報告。」
一邊說著,齒輪一邊開始收拾散落在桌面上的文檔,將它們整整齊齊地重新塞回文檔袋。
「我以為你會再囉嗦幾句。」戴永安挑挑眉冷笑著,語氣中帶著一絲譏諷。
「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的來意了。」齒輪頭也不抬地淡淡回答:「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我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
戴永安就這樣冷笑著目送齒輪離開辦公室。
直到腳步聲在走廊中漸漸遠去,他才收起笑容,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
……………………
…………
17號站點,0-1級員工宿舍B區。
周澤回到房間後徑直走向盥洗室,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自來水反覆沖洗著自己的臉龐。
隨後,他緩慢地脫下外衣,裝作準備洗澡的樣子,實則仔細掃視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直到確認自己的身體並無異常後,周澤才看著鏡中臉色難看的自己,頭也不回地沉聲詢問:
「戴永安到底讓我吃了什麼東西?」
「嗯......一枚gen+3代納米機器人炸彈。」
老楊的聲音從盥洗室門口傳來,輕描淡寫地評價著:「這並非收容所科技,要搞到這玩意可不容易,看來他也是為你下了血本啊......」
聞言,周澤的表情漸漸變得陰沉,甚至有些猙獰,他的雙手緊緊攥著洗手台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難得沒有去吐槽老楊說的話,而是難以抑制地升起一種深深的怨恨,負面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周澤還是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恨意。
他周澤逆境時裝瘋賣傻,順境時隨心所欲,但始終有著自己的底線,也從不試圖以個人價值觀影響他人,他尊重每個人的選擇,哪怕那些選擇在他看來可能是錯誤的。
所以他想不明白自己這段時間到底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會遭受如此對待。
此刻盥洗室門外,在周澤看不見的地方,老楊的鼻尖微微翕動,像是在輕嗅著什麼似的。他的神情變得陶醉,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他緩緩抬起手臂,手指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線,像是在指揮一場無形的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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