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回家
回到家時，堂屋的大圓桌上已經坐滿了人，正在吃飯。滿爺爺坐在首位，丁當的姐夫曾歡坐在他左手邊，其他的都是他廠里的工人。
歡哥的小廠就在丁當家的後院，不知道有沒有午休，午餐看來是包餐。這年頭私人開廠的還有些國企風範，有些東西都是廠里包的。雖然不能做到包工人從生到死，也沒有幼兒園學校保衛科衛生所這些設施，但包吃這種基本要求還是能做到的。
這個時代的工廠，講究地是三班倒，人可以休息機器不能休息。不像後世包吃包住只是想把你焊死在工位上。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拿1.5個人的工資，看上去工資高了，可是付出的人身成本更高。加班加來的工資夠付醫藥費和植髮的錢麼？
曾歡個子不高，眉濃目明有些小帥，看上去很精神。寡言少語，言出必有物，非常容易讓人產生信任感。但重點是他身上有股闖勁，敢打敢拼，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這個時代的弄潮兒了。
作為小學生，曾喆並不了解歡哥和他的小廠。他只記得歡哥後來擴大了工廠，又買了房和車。九幾年的車可不像後世那麼便宜，一輛車便宜的也要二十萬左右，比房子貴幾倍。
「爸，姐夫。曾喆今天忘記帶鑰匙了，中午打算在這吃。」丁當沖曾歡點點頭，又對滿爺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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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滿爺爺，歡哥。」曾喆馬上變得乖巧，身為老登變臉是基操。
「客氣個啥，這樓上樓下的。食堂的飯菜又不好吃，瞧把你瘦得。」滿爺爺又道，「嘗嘗你大娘的手藝，喜歡吃的話，天天來吃都行。」
曾喆一邊坐下，一邊隱蔽地撇了丁當一眼，那意思是說，看吧，我都不說吃一個暑假了，你爹主動邀請我。丁當自以為沒人看到，狠狠地踩了曾喆一腳，又被滿爺爺訓道，「還不去給小喆添飯，記得多拿雙筷子。」
丁當應了一聲走了。
曾歡趕忙站了起來，「爹，我來吧。」卻是滿爺爺見曾喆落座，打算給他倒杯白酒。
曾喆一驚，他只打算混口飯吃，不曾想滿爺爺當他是客，要給他倒酒喝。上輩子是沒得選，談生意，你不抽菸不喝酒你想幹嘛？歷史上那個不抽菸不喝酒又自律的男人叫希特勒，但這輩子曾喆是真打算戒菸戒酒做個自律的人。畢竟只有老了，才會知道什麼是抽菸抽得老咳嗽，喝酒喝到糖尿病，再來一次他可不想繼續過那樣的生活。一口煙，一把消炎藥，一口酒，一針胰島素……這樣的日子，誰喜歡誰去過。
「還是喝啤的吧，你年紀畢竟小。」歡哥說著便給曾喆倒了杯冰啤酒。
雖然歡哥幫曾喆化解了尷尬，沒讓他喝白酒，但是曾喆連啤酒都不想喝，不接的話又顯得非常沒禮貌。
「爸，人家大學生以後要考大學的，你那能讓人家喝酒，會傷腦子的。」就在曾喆糾結的時候，丁當過來了，一把接過歡哥手裡的杯子，「還是我喝吧。」
「你個女孩家家的喝什麼酒。」曾喆脾氣上來了，他又不是不能喝酒。想當年為了接單，陪著個青島的富婆喝了36瓶勁酒。為了不出賣色相，他只能把富婆喝趴下。
「女孩子怎麼就不能喝酒了。」丁當擋住了他的手。
「我說不能就不能。」曾喆聲音高了起來。
「你居然敢凶我。」
「我沒有凶你，我說的是事實！我年紀小，你年紀不也小？！」
……
兩人旁如無人的吵了起來，旁人都驚呆了。
「要不，我喝！」這個時候還是歡哥好。
「閉——」兩人突然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半，發現不對馬上又笑了起來，「姐夫喝！」
丁當瞪了曾喆一眼，兩人又異口同聲地道，「歡哥喝，不對，姐夫喝。」
曾歡只當沒聽到他倆在說什麼，一口氣把杯里的酒飲盡。滿爺爺也只是說了聲好，又自個嘬了口酒。
曾喆尷尬地坐下來吃飯，滿桌子都是辣椒。燒辣椒，辣子雞丁，麻婆豆腐……全是辣。
幸虧曾喆現在的身體很適應，擱過去，他准竄稀。後世的他早已定居鵬城，很少回老家。每次回去，同學朋友請吃飯，都著重幫他點些微辣的菜。可湘南微辣的菜是微辣麼？吃慣了清淡的粵菜再吃湘菜，那是跟自己的痔瘡過不去。
曾喆蒙頭扒著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上輩子，小美姐啥時候結的婚？好像自己家的小孩都好幾歲了，她還沒結婚？不會吧，青梅竟是小美姐？我當她是姐們，她居然想睡我？
男孩對情感的反應一直是有延遲的。曾喆也是在剛上大學的時候，一天之內被兩個學姐強吻後，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感情這回事。這才知道洗臉要洗脖子洗耳垂，這才知道襯衣要扎在內褲里……一個成熟的紳士是靠很多個小姐姐慢慢培養出來的。
但，直到他畢業，班裡的女生都以為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兔子怎能吃窩邊草呢？是師大的女生不香是藝校的女孩不美還是衛校小姐姐的制服不好看？
兔子哪能吃窩邊草啊！小美姐不過是房東的女兒，最多算是未來的實業家……我還沒去過東關做過認證沒去坡縣見識過合法沒去暹羅租過沒去霓虹拍過……
曾喆腹誹道。
咦，小美姐人呢？曾喆轉頭看了下，發現小美姐並沒有跟他們一起上桌吃飯。
以前沒有發現，其實湘南的封建思想還是有些殘餘的，比如女人不上桌，而男孩只要到了歲數就可以上桌喝酒。曾喆不禁地想起了他爺爺當年寫的回憶錄，上面寫著女性每天只能吃兩頓飯，而他爺爺每天晚上都要偷點吃的藏在袖子裡，帶給他奶奶吃。要知道，雖然他家祖上是大地主，但他奶奶家還是刮民黨的家屬也屬於大戶人家，至今他奶奶的弟弟還流落在灣省。
曾喆現在畢竟還是個孩子，只能蒙頭吃飯不敢接桌上人的話題，但有些東西居然讓他看到了。
歡哥的工人裡面居然有個跛子，去添飯的時候腿一瘸一拐的。
有句老話，火車好坐雁城難過，說的就是曾喆的家鄉雁城。雁城離羊城近，離賭城港城更近。經常有雁城的矮騾子跑到賭城當疊馬仔或是跑去港城混，又或者在那邊犯事了再跑回來。本地大佬換了一茬又一茬，不變的是某些規矩。
雁城的矮騾子輸了會被挑掉手筋或腳筋，把人按住用刀一划，再拿鉤子一鉤，啪~斷了。後面接上去也會短一截，所以當你看到某些年輕的跛子還是離遠點的好，這種人有可能是退役的江湖人。
曾喆是沒想到歡哥居然會養個跛子，真，無師自通。做生意的人基本都會養些幫閒，某些時候這些幫閒就是幫你聯絡生意的入口。你的幫閒認識我的幫閒，然後你和我就認識了，很多不好做的事情都是這些幫閒去做的。
當然，你可以用古語稱他們為幫閒，也可以粗俗的說是狗是手套是刀手。偉光正的永遠是你，下三濫的永遠是他們。
鋼鐵大王安德魯卡耐基在蘇格蘭度假的時候，他的忠狗正帶領著平克頓僱傭軍槍殺工人。後來他成了大慈善家，而那個當年為他背負一切的忠狗呢？有意思的是，清末民國初的時候，許多華夏名人還專門為卡耐基烹飪了好多碗雞湯。更有意思的是，心靈雞湯大師戴爾卡耐基，專門把名字改成了卡耐基，從此就有了成功學。
這，也是曾喆不太想在九十年代做生意的原因。這個年代的錢好賺，但命不一定保得住。有時候你命保住了，人卻進去了。
一垛錢註定帶血的，而另一垛錢乾乾淨淨清清白白，你選哪垛？
安心讀書，畢業後混成企鵝前八百員工，不用到三十歲就可以退休了，不好麼不舒服麼？他又不是主角，在這個黃金年代，安某樂的副總全家都沒了。他又沒有掛，難道上個廁所都要帶一群保鏢？那樣有意思麼？
不像後世的鵬城，大把千萬富翁億萬富豪出門坐地鐵騎小電驢。
人身安全第一啊。
不對，曾喆忽然愣了一下，他好像，有掛！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