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再見

  001再見

  平行時空,雁城,九零年。

  

  七月,清晨的陽光並不灼熱,只是站在高大枇杷樹下的曾喆略顯焦慮。一會往左看看一會兒又向右瞧瞧,右手不停得將褲袋裡面的報紙捏軟再捏軟。

  右轉向前,沿著池塘往下是通往駐地部隊的水泥路。一路向東差不多十公里,便到了打靶場。一年總有幾次在這裡處決死刑犯。啪~啪~啪~幾聲後,那些罪孽深重的犯人們又有了改過自新的機會了。

  前些年,群眾們還可以圍觀,這幾年來只剩些到處亂竄的小屁孩們,隔三岔五地去搜尋那些可能掉落的子彈殼。用子彈殼做的簡單吊墜項鍊,又或者借點社會主義的工具,幫孩子們把撿來的子彈殼拼接在一起,飛機大炮汽車……只要你撿得夠多,廠里的親爹們絕對會幫你們做得漂漂亮亮的。

  這年頭,在熊孩子的世界裡,子彈殼可是硬通貨。

  左轉,前行十數米是個旱廁。

  這,也是曾喆此刻的煩惱之源。

  前世,作為個老登,曾喆已經打算退休。小孩都快大學畢業了,甭管他是繼續考研還是考公,只要不接手家裡的生意不去創業,自己留下的資產足夠他和未來孫輩花了。辛苦了一輩子,自己也可以和老伴好好享受下人生。

  結果,一覺醒來,自己回到了九零年。

  這,算是爆了金幣麼?

  這,這特麼的又要重頭再來??那頭髮不是白掉了,肚腩不是白長了?

  沒見過光明的人,是不會了解黑暗的。同樣,對旱廁的恐懼已經占滿了曾喆的腦海。一個梯形坑加兩塊磚頭就是個蹲位。一個木桶就是小便池。蹲位和蹲位之間,沒有什麼水泥牆間隔,大傢伙都是亮著半拉股屁默默用力。唯一點的好處就是,這年頭同志還是同志不是同志,你也不用擔心自己被人偷看,更不用擔心自己的半拉股屁有人會惦記。

  小時候,曾喆並不太喜歡上廁所,喜歡憋著。直到上了初中,才發現這世上不僅僅有著旱廁,還有沖水的公廁。雖然,每次都要等到水箱滿了,才會轟得一聲,將你的我的他的五穀輪迴之物一股腦地沖走。雖然,偶爾上廁所的人多,避免不了雙倍三倍疊加到一起,但,至少有了貼了瓷磚的水泥擋板,至少溝夠深水會沖。

  等畢業後,去了魔都,曾喆才知道,這世上居然有馬桶這玩意。可悲地是,作為下崗工人的後代,剛開始時,他並不習慣,傻傻得用蹲姿使用馬桶。一直到有了自己的獨立衛生間之後,他才明白如廁最舒服地不是蹲而是坐。

  沒有馬桶沒有洗手池,更搞笑的是沒有衛生紙。這年頭,上廁所大多數人用的是報紙和草紙。報紙好啊,邊蹲邊看,看完還能擦屁股。除了太硬外,沒太多缺點。


  經過太久的思想鬥爭,在憋不住的情況下,曾喆還是去了趟廁所。幸虧,這廁所剛清掃過,不太髒。

  還是滿爺爺勤快啊!

  滿爺爺?!

  曾喆的腦海里忽然蹦出了久遠的記憶。

  滿爺爺姓丁,丁家牌樓的丁。其父生了八個閨女,終於在六十二歲那年生下了他這個兒子。而彼時,其母已經是六十歲了。

  這事,擱古代可以創造出一個教派,擱現代?這科學麼?這不科學!

  滿爺爺的滿,取自方言裡滿崽的滿。打小就被父母和八個姐姐寵著,三歲沾酒八歲開始偷酒喝。等到成年後,更是一日三餐餐餐必須飲酒。不喝酒,用滿爺爺的話來說,就是沒力,農活干不動廁所掃不動。

  當然,酗酒總會有代價的。

  滿爺爺也跟他爹差不多,生兒子比較困難。大女兒出生的較早,膚白貌美還是隊裡少有的中專生。可惜是個大舌頭,說話不清楚。但,儘管如此,從大女兒14歲開始,暗搓搓提親的人就不少。

  唐姓,徐姓,整個郊區這塊的大姓,包括丁姓都試圖提親。畢竟,不在五服之內不算近親結婚。

  結果,滿爺爺選了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孤兒。

  眾人以為滿爺爺打算讓這孤兒入贅,可滿爺爺卻一口吐沫一口釘地告訴大家。姓丁的人這麼多,不缺我家一個丁。不管這小兩口以後生了多少個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們姓丁。

  二女兒丁當,叮叮噹噹的當。

  曾喆其實一直想問,你姐叫丁嚀,你為啥不叫丁囑?或者你叫丁當,你姐為啥不叫丁叮?

  沒事,其實他根本不敢問。

  問了,最少劈里啪啦一頓罵,再次就是叮叮噹噹一頓打。果然是丁當啊,逃不過劈里啪啦叮叮噹噹。

  「呦,這不是我們的大學生麼?怎麼有空出來轉啊!」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許久未見的面容浮現在曾喆的眼前。

  是丁當啊!

  死去的記憶慢慢流淌到他的腦海,猶如一壺烈酒,香醇卻又後勁很大。

  上帝肯定是女的,不然怎麼比他大的都叫姐姐。

  霸王肯定是女的,不然被欺負的時候,都是姐姐跑過去扇人耳光。

  那個時候,他喜歡圍觀,其實是喜歡裝著看不見,壓在女孩的背後。

  就是覺得舒服,簡簡單單。

  那個時候,喜歡和人在沙發上打鬧,最喜歡在人家的大腿上留下手指印。


  現在想起來,估計是想摸而不是拍。

  不是戀姐癖也不是青春的懵懂。

  單純的年代單純的他,連毛都不曾長出來又怎樣邪惡。

  有座山,叫牛屎山,因為它看上去很近看上去很美。

  有時候很壞,燒過山烤過青蛙。

  最惡劣是在兩棵大樹上綁根線,看騎單車的人摔到塘里。

  偷過西瓜偷過鞭炮,翻過牆爬過樹,去公園絕對不買門票。

  第一次摸熊,肯定是個意外,不過手有餘香,香了好幾天。

  第一次和異性同睡張床,是因為葬禮。

  可是姐,為什麼你的腳好臭?

  你說,強悍的妹子腳才會臭,十幾歲出來拼搏的你要成熟得多。

  是誰,說按摩到腰那?

  是誰,開過理髮店開過卡拉OK……

  而他,只記得從未給過錢。

  記憶就像花骨朵只是悄悄綻放。

  有沒有哪位詩人寫首詩,有沒有流浪歌手唱首歌。

  其實都是些混蛋,一代又一代,只要人存在。

  其實都是些妄想,一年又一年,只要人不存在。

  存在和不存在,不是時間和空間。

  而是花骨朵,它會悄悄地綻放。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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