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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白雪紛紛何所似?

  這天夜裡,約是丑時左右。

  謙慎齋掛上了門帘,不過白狗兒卻沒有守在門前。

  齋內,白狗兒後腿坐在地上,前腿立著,頭高高抬著,嘴裡則橫咬著一支符箭箭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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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箭胚上,時不時有火星冒出來,再看火星來源,竟是一柄三寸余長的寶劍劍尖在幾厘薄的小小箭殼上篆刻禁制!

  長劍如筆,箭殼如紙,快走龍蛇。

  長劍晃動間寒光四射,劍尖落在箭殼上火星飛濺。

  也不知這把劍的主人是在練禁法,還是在練劍法。

  白狗兒不知,他還以為主人在與他遊戲,憨大的腦袋一動不動,粉嫩的鼻頭一鼓一鼓,尾巴則歡快的甩來甩去,打在地上啪啪作響,把篆刻禁制的聲音都蓋住了。

  四尺之外,雲氣長身玉立,如松如竹,身軀不動,右臂挺直,緊靠手腕轉動把劍尖舞成一團白花。

  他在篆刻禁制,同時也在練劍。

  而就在此時,在這個冬夜裡,一個靈光自然而然在他腦中迸現。

  日後尋一柄法劍,以劍為筆,以法力為墨,以虛空為紙,凌空畫一張符,甚至到時法力充沛,劍氣橫亘千里,於千里之外當空成符,豈不美哉?

  腦中才思泉涌,手上仍然穩當,直到刻完了明日要賣的符箭。

  隨後,他掀開門帘,走出窗外。

  此時明月高懸中天,地上白雪皚皚,白雪反射月華似乎也在發光,月光雪光交融,讓夜也不那麼漆黑。

  天上雪還是輕飄飄落著,落到樹枝上把翠葉染白,落到地上把黃土染白,唯獨落到河裡消失不見,反而讓小河在夜裡呈現幽深的黑色。

  雪太輕薄,落地無聲。即便是這樣不眠不休的下著,把青山碧水都塗抹成了白山黑水,但這個過程又是這樣的悄無聲息,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響,往往是過了一夜,人們睜開眼,才會恍然發現:

  哦!雪層又厚了。

  可往往這樣再過幾日,在某一天夜裡,就如今夜一樣,

  「啪!」

  不知是哪一根樹枝,不堪重負,被雪給壓斷了,掉落在地,發出一聲巨響,把休息的人驚到,人們或許又會恍然發現:

  雪下起來是如此的綿續,綿續後的雪又可以如此的重!

  雲氣靜靜看著好一會,看雪的輕盈,雪的厚重,雪的剔透,雪的寒光,雪溶於水,雪壓斷樹枝,雪讓群山白頭,雪讓林莽俯首。

  其間自有意在,自有勢在。

  他來到河岸一無人處,拔出了「秋水」。

  他就這麼舞動起來,在月光白雪中舞動起來。

  他的劍舞動,反射銀光片片,銀光與雪月交融,似是雪花,又似是月華。

  他的劍舞動,紛飛成一片,就像這雪,充斥在天地之間,可你若是想去看清其中的一片,又是那樣艱難,就像劍,只見劍刃成團,又不見具體落在何處。

  他的劍舞動,劍尖化作寒芒,寒芒星星點點,像是雪從空中落下,人站在曠野里,又能避到何處呢?

  這就是劍勢。

  這場雪讓苗疆諸宗生煩,可對雲氣來說卻是恰到好處。

  前些天,雲氣通過符箭換了一本《水意四象解劍經》,這本劍經價值不算多高,卻可以作為雲氣修行劍勢的入門,而且這本劍經的劍招稀鬆,但劍勢立意卻尚可。

  練劍,只要能明勢,劍招自然隨心所欲。

  這本劍經把水意分為四勢,為大雪,為急雨,為涌江,為巨浪。

  大雪取舉重若輕、鋪天蓋地之勢;

  急雨取連綿不絕、無孔不入之勢;

  涌江取一瀉千里、威不可擋之勢;

  巨浪取水波翻湧、成雲遮天之勢。

  而雲氣用來與大雪之勢相配的步法則是來自青龍洞的《天權機變折身步法》。

  天權星,位在北斗勺、柄分界之位,掌平衡之勢,善進退之變。

  《晉·天文志》中說,北斗七星在太微北,樞為天,璇為地,璣為人,權為時,衡為音,開陽為律,搖光為星。

  權為時,時為機變。


  少年道士腳步應北斗曲直之變,手上長劍成大雪紛飛之勢,「秋水」歡喜的錚錚作龍吟!

  不過大雪終究人為,又豈能忤逆天時?

  斗轉星移不為人變,當北斗之柄搖光星指向寅位時,春天便來了,大雪消融,化作涓涓細流匯入河中。

  一候東風解凍,二候蜇蟲始振,三候魚陟負冰。

  而當北斗之柄再指向壬位時,雨水便來了。

  東風解凍,天一生水,均化為雨矣。

  春雨連綿不絕,瀟瀟灑灑,還是在這七里河的岸邊,在這重重的雨勢中,少年道士還在舞動著長劍。

  這次他的劍,卻不似冬雪那般輕盈,是如此的急促,長劍在一瞬間不知刺出多少次,又變化多少次,這種凌厲和變化又是如此的綿延不絕,若不是親眼看見,誰又會相信光是出劍和收劍就能如此有美感呢?

  「其實我之前不怎麼相信天才這種事的。」

  在河岸不遠處的一個草廬里,有幾個帶傷的人躺在椅上,正閒聊說著話,但眼睛都不約而同看著雨中練劍的道士。

  其中有一個紅髮獨臂的人,正是謙慎寨開業那天用劍經和雲氣換符箭的那個人,那時手還好好的,不知是哪天從前線回來就沒了一隻手,他低聲說,

  「就像是洪仙師家的道子,咱們紅木嶺唯一的道子!也才十多歲,都要二境了,但在前年的三十六寨趕秋大節上我是曾見過的,與人演法時呆板的不得了,就他那御寶的樣,對面的人殺他十回都嫌少,可憐那人還要在洪仙師的眼皮底子下苦苦演戲,真不容易。

  「自打那時候起,我就覺得沒什麼天生的天才,法力境界都能堆上去,但鬥法這東西,就得水裡來火里去,時間久了,僥倖能活下來,這才能練出來真東西。光看看書、過過手,真就能會?」

  「那現在呢?」

  這人對面,一個沒了一隻眼的人笑呵呵問道。

  「現在是真信了。」

  獨臂感嘆說,「程齋主是去年冬天來這才開始練劍的,我記得太清楚了,那本劍經還是我換符箭拿出去的,程齋主還跟我開玩笑,他說練上了跟我換的劍經,手裡的劍才開始不算樣子貨的。」

  「這才幾個月呀,剛開始我們還被程齋主好言請著陪他練劍,可現在,竟然無人能上了!老瞎子,你可別告訴我你跟程齋主練的時候留了手?我當時是不信邪,除了捨命的法子,那可真是盡全力了,但時間是越打越短,到最後,硬是撐不過半刻鐘!那還是半個月前,現在,不敢想,不敢想!」

  瞎一隻眼的人也點點頭,「畫符厲害,用火厲害,這說練劍了,練劍就厲害,什麼人啊這是,我還留手,我留個屁,我就看他人晃了晃,我還在想招呢,劍就放我脖子上了。」

  眾人頓時都笑了起來,屋子裡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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