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條理清晰
第446章 條理清晰
很多人意識不到,持有現金是有成本的。
為什麼錢存在銀行會有利息,歸根結底,還是在於老百姓認知不到位,或者沒有太好投資渠道,做不到到保值增值。
將零散的錢匯聚起來,積少成多,達到了某個門檻,就能賺這個通道費,擱在銀行就叫利息差,而拿到錢的實體則把這種投入叫融資殘本。
錢少的時候,對貨幣的貶值並不是特別敏感,對金尚來說,百分之一的息差,涉及到的就是上億的成本。
大型企業集團的現金流務必充裕健康,可太多的錢躺在公司帳上,只能說明管理層領導無方,無力推動健康發展並有序增長。
花錢變得不那麼容易,說明金尚意識到了合理分配利潤,掌握一個超大型財團的關鍵命脈。
「控制資源,然後合理分配,是十分重要的能力,各行各業其實都差不多。」
兩人在這個冬日裡都顯得春意盎然的小院子裡,像普通的爺孫一樣,坐在池邊閒聊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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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眼界和要求還真高。」
「不是我太過執著,而是見識了很多。」
似乎是喃喃自語的老黃,目光迷離,像是穿透了歷史的長河,沉默了一會後才繼續說道,
「最近這一百年來,發生的變化,比過去幾百年都大,太複雜的就不說了,眼前這個場景,你有什麼感想?」
「比較考究的園林景觀,但……也就那麼回事。」
「所以說,哪怕你再聰明,也無法透過時間來真切地感受過去。這麼給你說吧,擱在世紀初那幾年的京城,擁有踏青和閒居宅院的,稍微有點乾淨的水和綠意的湖塘,都是皇家園林,除此之外,城裡城外都是黃土,入目所及的山頭,都是光禿禿的,渾黃一片,人多的地方嘛,說是有生活氣息,其實就是又髒又臭的代名詞……」
聽著如此調侃,金尚瞬間想起了上輩子課文中的著名話劇《龍鬚溝》,以小見大,通過一個小雜院幾戶人家在社會變革中的不同遭遇,從一個側面展示了特殊時期的真實生活。
刨除那些有點晦澀的隱喻,只論自然色調的話,其實也揭示了一個問題。
農業社會等于田園牧歌?
工業化等於環境破壞?
不不不,那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高高在上且吃飽了撐得慌的城裡人們臆想出來的偏見。
就說京城附近那些光禿禿的山頭吧,別看現在稍微有點改善,種了樹,長了草,風沙也沒那麼嚴重了,可在老黃成長的年代,那可真是寸草不生。
現在,我們叫它「綠化」!
以前,我們叫它「柴火」!
如果僅僅對史料不太理解,現代人真的很難想像,柴火都是稀缺資源,還以為都像現在這樣,家門口就有好多柴火。
柴米油鹽醬醋茶,柴在第一位,尤其是北方,天寒地凍,沒有生火的東西,實在是太難熬了。
想想中亞幾個乾草原國家,所有的地方都是凸的,阿拉伯半島,也不是一開始就寸草不生,那裡畢竟靠海,降雨量也還湊合,怎麼也不至於全是沙漠才對。
在舊社會饑荒年代,為什麼會餓死人?
即使沒有糧食吃,周圍也有很多吃的啊,野菜,樹葉,木屑,青草什麼的,都能充飢。
在老黃娓娓道來的過往中,金尚才深刻了解到,那個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除了泥土,地上什麼都沒有。
哦,對了,可能還有「煙火之氣」,和污水橫流,臭氣喧天的龍鬚溝。
現實往往很反常識,在一個成熟的社會,工業發展到一定程度,越發達,生態環境會越好。
農業社會的田園牧歌,嚴格來講,是不存在的,或者說,只有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才有資格享受到。
生產力的低下和人口的膨脹,會造成嚴重的邊際效應遞減,對此唯一的方法,就是不停的開荒。
「咱們搞了幾千年的農耕,已經到了自然承載力的極限,大樹蓋房子,小樹都當柴火燒掉了,雜草收割了餵養養牛。樵夫伐木為什麼非去山裡不可,莊戶人家為什麼要花錢買木材,田間地頭不到處都是?事實是,除了個別深山老林,早就光禿禿了,尤其是北方平原地帶。其實想想歷史上的經濟文化中心是怎麼變化的就知道了,剛開始在關中和河南,唐以後,前者失去了自持能力,後者也漸漸不足以維持中心地位,通盤考慮後,就往華北遷移,但是,五六百年的消耗,也差不多到了極限,過去的三四十年開始有點生態保護和植樹造林的意識,其實是咱們已經發展到一定程度,工業可以反哺農業了……」
老黃說的,金尚也稍微了解一點,擱在前世,叫做馬爾薩斯陷阱,人口增長是幾何的,自然資源是線性的,於是矛盾就產生了。
沒有海量的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的結果就是如此,這一世的祖國,實力更強一點,採取的就是往外拓展的手段,可在達到理論輻射的上限後,不得不採取另外的方式來變通。
羈縻,關鍵港口和島嶼控制,間接影響文化圈內的國家,建立緩衝區等等。
見金尚若有所思,黃正廓悠悠地說道:
「去年的國民生產總值(GDP)出來了,京城以增幅百分之八點九居首,全國百分之六點一,從世界第八升到第七,你覺得,這個表現如何?」
「貽笑大方,徒惹人笑。所謂的GDP排名,只是統計口徑的遊戲,如果咱們完全放開資本市場,或者採取和西方一樣的計算方法,很可能會在第三或者第四的位置,刺激一下,前二的希望極大。」
畢竟體量如此之大,稍微增加一點,總量就極其誇張。
真要堆迭GDP總量,多放開一些金融衍生品,交易量起來了,GDP唰唰往上漲,可那有什麼用?
實業空心化的後果,很嚴重。
「GDP這個東西吧,你不能說它沒有意義,它還是能反映總體經濟活力的,但……不用把它看得太重要,只能作為重要參考,順便忽悠一下不懂行的中小國家。其實聰明人都知道,咱們……幾百年的積累,不知道有多少積累藏富於民,富可敵國的隱形財團都有好多個,只是出於一貫以來的韜光養晦策略而沒有顯示出來罷了……」
重實質而輕虛名,在近半個世紀裡安靜地渡過低潮期,以待時變,再度復興。
「確實,沒有必要爭一時之長短,世事變幻,滄海桑田,其他換了一茬又一茬,咱們還在,這就是成功。」
對文明來說,需要考慮的是能不能挺到下個世紀,對個別小丑來說,在意的是能不能挺過下周。
「說回到眼前,如今和古代的模式有點不一樣,社會分工越來越細,精細化管理的成本越來越高,不可能有那麼多『全能戰士』樣樣精通,什麼都拿手。一百多年前,熟讀聖賢書,了解精義,就夠了,現在不僅數理化要粗通,各種學派的社會學,心理學,經濟學多多少少都要懂一點,還要跟得上時代,了解最新的變化,才能不被淘汰。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須抓大放小,但傳統的四書五經已經不夠用了,於是……」
「金融……資本的力量就應運而生?」
如此答案,讓黃正廓十分讚許且欣慰點點點頭:
「古代有一句俗語,『鐵打的衙門,流水的縣官』,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基層辦事人員,叫胥吏,知道吧?古裝劇里很多,大多是反派丑角,用來襯托正面人物的。而現在的金融資本,其角色一定程度上,替代了胥吏這一階層的作用,用市場這一『看不見』的大手,來動態調節供需變化,起到了極為重要的補充作用。成熟的經濟模式下,不管你願不願意,它們都在那裡,作用或大或小,但一定不可或缺,否則……」
頓了頓後,黃正廓盯著金尚的面容,鄭重地問道:
「一旦官方直接下場處理,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金尚猶豫了一會,後很沉著地答道:
「一管就死,一放就亂?」
「你……果然比我想像中的要優秀,不全是家傳的『天命』加持的結果。聰不聰明,只看頭腦是不是發達,可有沒有智慧,卻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我也是不久之前,模模糊糊意識到了一點。」
「哪怕是急智,也很好了,你爺爺當初花了十年才摸到一點皮毛。」
老黃總是喜歡將黃修旻和金尚這對爺孫來比較,說明當初他是多麼看好自己的嫡長子,對金尚的期望有多高。
「說回到你現在遇到的問題,基礎運營商的拆分改制,鐵塔公司獨立運營,固話,移動手機,廣播電視網分立,你覺得效果如何?」
「以後大概還要繼續拆分,或者混業經營吧,現在的模式,就像是將原本賣鞋子的一家店,拆成了賣左鞋、賣右鞋、鞋帶、鞋油和鞋拔子的,並非是完完全全的市場化激勵,只是權宜之計。」
「你回答得不錯!站在更高的角度,大家其實是希望有更多的活力的,你的小靈通賺錢了,哪怕賺得有點多,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不影響大局,掌握節奏的人其實是樂見其成的。」
就一落後技術,前景不明朗,能賺幾年錢都不知道,頻段拿不拿得穩還有待商榷,一時的爆發,尚在容忍的範圍內。
行星智造的現金流很高,家電、消費電子,機電設備,零配件等,綜合利潤率並不高,唯有小靈通這一業務是真的賺錢。
「那……唯一的麻煩,就是不透明,缺乏監管了?」
「孺子可教,好幾千萬人,將來可能會上億的用戶量,萬一出現事故,那可就不是一句『疏忽大意』就可以糊弄過去的。」
往小了說,影響很多人的切身利益,往大了說,事涉公共安全。
錢不錢的,其實不重要,實控人是不是國資,也不是根本問題。
社交、通訊、傳媒、資訊發布等等,如何保證不出問題,才是關鍵。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在SP(無線增值)業務的一個小分類(手機報)裡面,怎麼保證技術和編輯團隊嚴格遵守紀律,不做違法亂紀的事?
還有群發這個功能,如果有人利用其大肆向公眾傳播不恰當的信息,怎麼監管?
「我……大概明白了。」
SNS社交網站,短視頻平台,網絡小說,綜合門戶網站等等,都有審核與監管,接近上億用戶的通訊網絡,怎麼可能就這麼野蠻生長?
略一琢磨,金尚十分認真,又像是自言自語地剖析道:
「有一件事,我搞錯了,小靈通加今夕聊天,和手機用戶加飛信,確實是競爭對手,但是……也是天然的盟友啊。初八上班後,我就立刻向飛信提出深入合作,數據共享和互通,今夕文化一時半會是無法健全數據管理和審核體系了,而郝齊聯那邊缺少超大型數據整合能力,正好,可以強強聯合。」
兩者確實是同行,也是分享市場的勁敵,可要是金尚打心裡覺得,基礎運營商的天然劣勢,使得今夕聊天在未來的競爭中贏面極大,那就更應該合作了,蹭一蹭對方的資源,實在是太美妙了。
如果萬一勢均力敵,或者居於劣勢,那就趕緊靈活處置,商討合併聯營事宜。
燒錢燒得心驚膽戰,打出了狗腦子的滴滴和快滴,最後不也握手言和,合二為一了麼?
身為IT網際網路大廠,和基礎運營商直接競爭,實在是有點吃力不討好。
商海沉浮,並不只是你死我活的廝殺,也是人情世故,更有強強聯手,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年輕人,爭強好勝是好事,但……偶爾也會因為意氣用事,而失去了平常心,看不到隱藏在視野盲區的新路。」
「受教了。」
直到現在,金尚才真切地感受到,眼前這個老頭,還真有兩把刷子,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美蘇爭霸最激烈的時候,也有聯手拆了英法殖民帝國的共識,今夕聊天和飛信,矛盾明顯沒那麼激烈,有更多的合作空間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