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天子之怒,腰斬於市!
第220章 天子之怒,腰斬於市!
「真是越發的大逆不道。」
「本朝國體,是天子獨治,然後與軍戶共天下,而非與士人治天下!」
「故太祖廢丞相,罷中書,設錦衣衛,太宗削藩設東廠,內閣只令預機務,且皆令衛所世襲,行坐糧免丁役而戍守衛國。」
「現在你卻跟朕講,當與士人治天下!」
「這天下是誰打下來的?」
「不是你們士人!是我大明朝太祖高皇帝和一起反抗暴元的義軍打下來的!」
「士人當時在幹嘛?當漢人百姓被暴元盤剝得餓殍遍野時,你們在向暴元搖尾乞官,在做著暴元的走狗,在幫著一起欺壓漢人百姓呢!」
朱厚熜此時也算是徹底不給士大夫留體面了。
既然他對湖廣犯事縉紳只是流放,而盧瓊還是說他刻薄,那他也就決定乾脆真的說些刻薄之言,把士人的臉直接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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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這話一出,朝臣們皆緘默不言。
有無地自容的。
也有捏緊著拳頭,呼吸急促的。
還有暗自微微嘆息的。
「只有欺負孤兒寡母的趙宋,需要奴役漢人的蒙元,才需要求著士人與自己治天下!」
「我大明不是靠欺負孤兒寡母立國,也不是要漢人為奴,需要求著你們士人為自己治天下嗎?!」
朱厚熜接著又詰問了兩句,算是直接撕破臉。
盧瓊再次咬了咬牙,但也的確無法辯駁,因為朱厚熜這話是事實。
但盧瓊不願意放棄。
大明的確跟大宋不一樣,因為立國太正,所以大明帝王在法統上沒有需要向士人妥協的地方,所以士大夫要爭士權,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包括生命。
而有明一代,為爭士權,以制衡皇權,以死相爭的文臣很多。
從朱棣靖難成功後不懼滅族,到後面以被杖斃為榮。
整個大明朝,骨頭硬的文臣的確不少,精神固然可嘆,但對皇權而言,卻是嚴峻的挑戰。
嘭!
盧瓊此時也決定以死相爭,故在這時一頭磕在堅硬的地磚上:「陛下既然這麼說,臣甘願領死!」
朝臣們大為變色。
不少朝臣更是露出佩服之色,佩服盧瓊敢以死逼迫天子妥協,同時也都期望著天子因此被震懾住,因疼惜一剛烈之臣而願意讓步,讓士大夫可以自由抨擊朝政、掌控輿論。
朱厚熜也沉下了臉,走下了丹墀,一步步來到了盧瓊面前。
「別以為朕不敢殺你!」
「朕不是宋仁宗,不會受責備還唾面自乾,朕是有著太祖血統、頂天立地的鐵骨頭硬漢子!」
「你以死相逼嚇不到朕!」
朱厚熜沉聲說著就轉身而走,且丟下了一句語調很輕的話:「朕成全你,拖出去,斬首示眾!」
盧瓊面色大駭。
不少朝臣不禁抬頭,一臉驚詫。
朱厚熜則在回到御座上後,又道:「再有欲亂國體者,亦殺之!」
「臣翰林侍讀舒芬願領死再諫!」
「請陛下善待士大夫,撤廢觀風整俗使,誅殺嚴嵩!」
舒芬是正德十二年的狀元,以敢言直諫為名。
在武宗南巡之爭中,他就因諫阻武宗巡遊無度、荒廢朝政,遭謫為福建市舶司副提舉。
歷史上,他也在左順門事件中因與楊慎一起號召百官哭諫長跪在左順門外而受廷杖,且一直有「忠孝狀元」的稱號。
而此時。
他選擇毅然站出來,明顯是要再度以死相抗。
許多朝臣不禁再次暗中大讚,而心想:「國朝從未殺狀元郎,若天子連舒芬這種忠直狀元也殺,那這嘉靖朝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指望了。」
「朕話沒說完!」
「再有欲亂國體者,不但殺之,還要以明知朕已嚴告在先,而依舊忤逆君父、破壞君臣大義之罪,從重處置,判以腰斬!」
「故將舒化腰斬於市!」
朱厚熜說到這裡,群臣大嘩。
但無人再敢言。
丹墀下,寂靜無聲。
畢竟天子連腰斬都說出來。
決心已經很明顯。
一個御史死諫嚇不到他。
狀元郎死諫也嚇不到他,反而會進一步激怒他。
跪在地上的舒芬也未發一言,只身子微顫。
朱厚熜沒有想這樣嚴酷。
如同他也沒有想說出這些刻薄之言一樣。
但偏偏有大臣要以生命來挑釁他,逼他退步,似乎覺得皇帝會怕他們死,會因此就退步。
可朱厚熜怎麼可能會讓步?
他知道今日只要讓一步,明日就得讓兩步,乃至一直讓下去,到最後什麼事都做不了。
作為天子,他要想握住手中權柄,他可以讓利,但不可以讓步,哪怕真的做錯了事,也不能直接認錯,因為一旦認了讓了,就失去了權威。
所以,無論盧瓊、舒芬是蠢還是壞,他必須如此對待。
寬嚴相濟、恩威並用是上位者必須必備的技能。
朱厚熜接下來直接宣布了散朝,畢竟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君臣都需要冷靜冷靜。
朱厚熜被盧瓊這麼一逼,也算是真正道出了自己治國的理念,那就是把軍籍之人徹底放於士人之上。
這對許多非軍籍出身的大臣們而言,觸動不小。
但也僅僅是觸動。
如朱厚熜自己所言,大明帝國不是士人自己聯合開國皇帝朱元璋打下來的,所以士人們沒有參與分蛋糕的原始資格,也算不上是大明的根基。
正因為此,歷史上的明王朝也不是亡在士大夫手裡,而是亡在了自己的軍戶手裡。
因為無論是組成李自成精銳而跟著進入北京城的原明朝九邊軍戶,還是後面投降滿清南下的原九邊軍戶乃至在萬曆末期就因為高宷壓榨軍戶過度而投奔後金的遼東軍戶,皆是亡了大明朝的真正原因,而他們才是明帝國真正的根基。
士權如今膨脹不過是大明朝自永樂後的許多皇帝主動讓權讓其有了分蛋糕的資格而已,但嚴格來說,也只能算是皇帝賞的資格,不是他們自己掙來的,而既然不是自己掙來的資格,那就會很容易失去,皇帝也就能隨時拿回去。
所以,士人除非自己起兵造反掙這個資格,不然就不能正義凜然地要求皇帝必須給他們這個資格。
在盧瓊和舒芬被錦衣衛帶去西市牌樓時,不少朝臣沒有回家,而是聚集在宮門外,他們還在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天子能突然下旨要刀下留情。
因為這次天子如此嚴厲,也著實讓他們也大為心驚與失望。
有揚言天子若不刀下留情就乾脆辭官的,有說真要這樣下去大明朝就徹底沒有什麼指望的,更有激憤者說禮義廉恥既已不存那就乾脆擺爛,該貪就貪,該欺壓百姓就欺壓百姓,反正天子不喜正臣喜弄臣。
一時間,大有朱厚熜若堅持要殺人立威,士人的道德水平就有急劇下降的趨勢。
內閣大臣和九卿已遞牌子請求面聖。
這些重臣自然也是為盧瓊、舒芬求情來面聖的。
他們自然比盧瓊和舒芬成熟理智一些,知道不能在朝會上直接與天子決裂,那樣的話,鬧到最後,吃虧的仍只會是士人。
朱厚熜還是見了他們。
因為他嚴歸嚴,但不是說真的要與士大夫群體決裂,真的只用武夫。
「陛下,盧瓊和舒芬雖狂悖忤逆,但到底是一片赤城,算得是諍臣,故臣請陛下略賜慈愛,饒其性命,改為流放。」
首輔毛紀先說了起來。
而吏部尚書王陽明這時倒也跟著說道:「陛下,盧瓊還頗有能為,昔日整頓鹽政,他負責整頓長蘆鹽場,就有功績,算是能臣,臣請對其寬恩!」
石珤這時也跟著說道:「陛下,舒芬更是有名的貞烈狀元郎,盧御史亦有賢能之名,若殺之,恐士心大寒啊!」
朱厚熜看了向這些閣臣九卿:「朕只問你們一句,你們覺得士心大寒更重要,還是君心大寒更重要?」
「君心大寒?」
內閣九卿們臉色大變。
「陛下聖明!」
這時。
啪啪!
張璁突然持象笏叩首在地,且接著就起身以笏板擊掌:
「臣認為,《皇明祖訓》有言,元以寬仁失天下,故太祖濟之以猛,而太宗後又漸復於寬,如今之弊,可以說皆因寬生,陛下以猛糾正之,乃明君之舉!」
「大禮糾正是如此,如今君臣之倫糾正也是如此,殺盧瓊、舒芬是時勢所然!」
「這麼說,卿今日跟著來,不是來為他們求情的?」
朱厚熜笑問起張璁來。
張璁持笏稱是,且道:「臣是怕陛下從了其他閣臣九卿之情,而起婦人之仁,故才跟來,欲阻攔之!」
朱厚熜點頭。
然後。
朱厚熜都看向了其他內閣九卿:「都退下吧,盧瓊讓朕反思,朕反覺得你們作為臣子都該反思反思才是,所以,你們回去後都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帝王,如果覺得朕沒資格做你們的君父,真心不想認聖人所定之君臣大倫,那就痛快點,直接起兵討伐朕!」
「如果覺得還是應該尊崇聖人之禮,那就好好想想,該怎麼燮理陰陽。」
「是!」
內閣九卿們也就退了下去。
而等著宮門外的朝臣們自然也沒有等來赦免盧瓊、舒芬的旨意,只等來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冷雨。
跪在冷雨中的盧瓊、舒芬也在這之後沒多久被斬於市,一人斬首,一人身斬,血水很快就被雨水淋了個乾乾淨淨。
盧瓊的都察院同僚余才,舒芬的翰林同僚許成名帶著人冒雨來為兩人收了屍。
「辭官!」
余才更是在這時氣急敗壞地說了一聲,而說著就把頭上烏紗帽取了下來,憤然投擲於地。
「自當辭官!大明朝完了!」
許成名也咬緊牙,取下了烏紗帽,然後跪在了冬雨中,哭了起來。
「完了呀!」
……
……
「大明朝沒有完,新的輝煌盛世才剛剛開始!」
翌日。
紫禁城,午門之上。
正立於此,觀看朝陽的朱厚熜,在從東廠處聽聞到有大臣因昨日之事暗嘆大明朝完了的話後,就在心裡如此腹誹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