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天下事好就好在這裡
第85章 天下事好就好在這裡
楊慎已經知道自己父親要放棄爭禮。
所以。
當張綸等護禮派文官說自己來見楊廷和是為大禮的事後。
楊慎倒有些為難起來,只得支支吾吾地說:
「家父,家父現在不便見客,諸位請回吧。」
「太傅緣何不願意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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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事柯維熊這時問了一句。
原來。
來求見楊廷和的護禮派文官不只張綸這些因為不赴行在禮迎聖母的護禮派文官,還有主事柯維熊等因為同情張綸遭遇,也不甘大禮就此更定的護禮派文官。
楊慎道:「不便見,不是不願意見!」
「為何不便?」
「莫非太傅也不願為孝廟爭,為正禮而爭嗎?!」
主事柯維熊這時繼續問了起來。
因柯維熊這麼一問,張綸也跟著說道:「如今,天下也只有靠太傅了,太傅若都不站出來,則不知這天下大禮還有何人可救!」
張綸說後還流起淚來。
他既是因為想到要被貶澎湖而哭,也是為大禮沒有定成讓孝宗為皇考而哭。
「我們今日必須見到太傅!」
「不然,就只能坐視君子慘死海疆,大禮不能糾正!」
柯維熊把袖奮力一撣,就振臂一呼:
「我們衝進去!去找太傅,一間一間的找。」
柯維熊喊後就先撞開楊慎朝楊宅內院沖了去。
跟著柯維熊來的編修葉棟等文官因而也都熱血上涌,跟了來。
張綸等見柯維熊為自己這些人這麼出力,深為感動,也咬著牙說:
「大丈夫立於天地間,死則死已,但若能在死之前,再為國家大義做件事,則此生亦不算白死!」
張綸說後也沖了過去,且跑得最快。
「跟我來!」
「我知道楊太傅在哪間屋養病!」
楊慎見此很是惱怒。
「你們!」
「你們怎能如此無禮!」
楊慎不由得大聲斥責起來。
「大爺,錦衣衛來了!」
「錦衣衛來了!」
而這時。
楊家一僕人疾步跑了來,驚惶至極地向楊慎稟報著。
「啊?!」
楊慎不禁怔住。
「快!」
「快!」
大隊錦衣衛這時已經衝進了楊宅,且從兩邊抄手遊廊包抄了過去,然後硬是在楊宅第三進的女牆處攔住了柯維熊、張綸等文官。
這些錦衣衛還立即拔出了刀。
柯維熊等不由得退後一步,齊齊站住。
為首的是副千戶王安。
王安這時看著柯維熊等人:「我等奉旨來保護楊太傅,爾等若敢再向前一步,格殺勿論!」
「保護?」
跟過來的楊慎頗為驚訝。
張綸等也很驚訝。
這時。
柯維熊還先一臉失望地說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楊慎問了一句。
面色很是難看。
「有你們這樣的嗎,強闖他人私宅!」
楊慎繼續詰問道。
「我明白,太傅為何不肯見我們,為何遲遲不肯出來主持大局,為何要坐視大禮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柯維熊大聲回道。
接著。
柯維熊就冷笑道:「這一切,肯定是因為太傅早就先背棄了天下,為了自己個人的高官厚祿,早就選擇了迎合陛下,失去了致君為仁德之君,重現孝廟之治的志向。」
「只怕。」
「現在陛下敢如此定大禮。」
「張璁一新進之貴敢議國家大政。」
「梁順德一味不在大禮上作為,不敢得罪天子。」
「皆因為他楊太傅早就先泄了氣。」
「不然何至於清田不敢清,要養病,內帑不敢力爭,也要養病,現在大禮之議成了如今這般結局,也深居簡出,甚至連其子估計也被其勒令不得爭,故昔日在武定侯府沒有見到,乃至今日也沒見他去翰林院。」
柯維熊這麼沉聲說了起來。
「好個大奸似忠!」
張綸頗覺有道理。
再加上。
他現在也真的很想楊廷和幫他,讓他不要去澎湖,所以失望之餘,也跟著說了這麼一句。
接著。
張綸還呵呵冷笑說:「我們也是真的天真,竟一直被懵在了鼓裡,人家其實早就拋棄了社稷,早就不念孝廟之恩德,只顧自己榮華富貴去了。」
「要不然。」
「也不會讓張璁等輩在遺詔里抓住那麼大個把柄。」
「很多人說是當時內閣所慮不周,畢竟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但這個說法,現在想想未免牽強!」
「這是一句所慮不周就真能解釋得了的嗎?!」
張綸厲聲問著。
整個人越想越氣。
邢寰也不由得因此抿緊著嘴,含著淚道:「果然,賢者終會不賢!所謂名門也不過是只為門戶私計。」
「還不如梁順德。」
「梁順德雖不爭大禮,至少真讓陛下撤了天下鎮守太監和分守太監,也真清田安頓了二十餘萬軍民,陳金等也是該誅的得以誅殺。」
「他楊新都也就裁汰冗員,但也終究不過是虎頭蛇尾,掛名白拿祿米的沒怎麼裁汰,實心用事的倒是裁汰不少,以至於一度京師盜賊猖獗!」
柯維熊接著說後就道:「我們走!與其求於權貴之門,不如直接進奏於君。」
「走!」
「我們不是畏錦衣衛之刀,而是對令尊還有閣下很失望!」
張綸也跟著說了一句,看向楊慎。
於是。
這些人皆離開了楊宅。
楊慎什麼話也沒說,甚至有些愧怍。
因為他知道他父親就是這些人口中說的那樣,這些人對他父親以及他失望,他可以理解,畢竟他自己也對他父親很失望。
楊慎在柯維熊、張綸等護禮派文官和錦衣衛等離開楊宅後,就來見了楊廷和。
「父親!」
楊慎悶悶不樂地喚了一聲。
楊廷和也一臉不高興。
「愚蠢!」
楊廷和沉聲罵著楊慎。
楊慎深呼吸了一口氣,重重拱手行禮:「請父親賜教!」
「誰讓你不讓他們見我的?」
楊廷和問了一句。
楊慎道:「兒子也是怕爹為難。」
「我有什麼好為難的?!」
「你說!」
楊廷和厲聲道。
「他們不過是一群你父親我養大的狗,現在我打了他們,將來隨便丟一兩個包子,他們還是會回來搖尾巴。」
「你不讓他見我們,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你自己的聲譽?!」
楊廷和繼續厲聲說著。
明顯真的是非常憤怒。
而楊慎也感覺出來,自己父親是為他而怒,不是為外面那些批評他的人而怒。
這讓他越發不理解。
楊慎問道:「兒子有什麼不對,父親明說就是。」
「想做將來執政,那你現在就得為自己造勢,就得踩在別人的頭上往上爬。」
「為父我不需要往上爬,只要回朝堂,立刻就能依靠天子而行天下權,自然也就無所謂天下人怎麼看我,除非陛下要殺我!但那對你來說,不重要。」
「你應該帶著他們來見我,甚至在他們面前也批評我,這樣才能博得士人之心。」
楊廷和道。
楊慎大為驚訝:「可這是不孝。」
「聖人的話是拿來說的,不是拿來用的!」
楊廷和沉聲說道。
楊慎不由得抬頭。
「你要想將來當國執政,就要接受,這天下誰都可以為了你的抱負去犧牲!」
「不只是可以讓天子犧牲自己的私情!」
「包括你自己的私情!」
「既然讓天子為了天下不認父母,首先你自己就得先做到不徇私情!」
「何況,你踩在我頭上,總比讓那張璁、梁順德踩在我頭上進步強!」
楊廷和說到這裡,就指著楊慎:「你讓我怎麼說你,雖說中個狀元郎,但於世事是真的不通,你怎麼不學學你四叔,人家出賣為父,是從不帶猶豫的。」
「父親這不是讓兒子放棄自己的良知嗎?」
楊慎很驚訝地問了一句。
啪!
楊廷和手裡的一盞茶又飛了出去。
「你什麼時候也學王陽明了?!」
「治國靠的不是良知,是存天理,滅人慾!」
「為了天理,誰都可以犧牲!」
楊廷和說後,一臉嚴肅。
楊慎聽了楊廷和這話,微微一怔,然後因擔心楊廷和為自己再動肝火,只忙跪下道:「父親說的是,兒子記住了。」
「那兒子現在該怎麼挽回?」
楊慎問道。
楊廷和瞅了楊慎一眼,不禁閉眼,然後語氣恬淡地道:「以我的名義上份賀表。」
「上賀表?」
「上什麼賀表?」
楊慎問道。
楊廷和道:「當然是大禮得定的賀表!為了能回朝堂,我得讓步,先放棄爭大禮!」
「然後!」
「記住,接下來的話,才是關鍵。」
「你要把為父上這份賀表的事告訴他們,告訴你那些翰林院、國子監、科道的朋友們。」
楊慎再次愣住。
我得這麼壞嗎?
這不是小人行徑嗎?
楊廷和自己先笑了起來。
「這樣才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即便是陛下真心要改革,也得投鼠必忌器!」
「天下事好就好在這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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