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治心治事

  第492章 治心治事

  不知不覺就到了年底,大家都開始忙著做一年的匯總。

  自從陳景恪提出數位化管理模式之後,朝廷的工作量暴增。

  月底、年底成了最繁忙的時候。

  不過陳景恪倒是輕鬆了,大明的行政體系越完善他就越輕鬆。

  每天讀讀書、討論一些國家大事,就是看著別人忙活。

  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這天下班,邱廣安找到陳景恪,東拉西扯說了很多。

  什麼我老了,真想再年輕幾歲。

  還文縐縐的扯了幾句,鄉音未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不知道家鄉的人還記不記得他云云。

  陳景恪哪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直接說道:

  「你是想繼續干,還是想退?」

  邱廣安毫不猶豫的道:「致仕。」

  陳景恪好奇的道:「就這麼幹脆?一點都不留戀?」

  邱廣安哂笑道:「說的好像我留戀就能繼續留任一樣。」

  然後他正色道:「朝廷規定,內閣學士五年一屆,非有大事最多連任一屆。」

  「我滿打滿算正好做了十年,也是時候退了。」

  「要不然吶,下面的人就該罵我老不修了。」

  陳景恪斜睨道:「你這老頭真是狡詐,致仕也要給自己臉上貼一層金。」

  內閣學士最多擔任十年,這個規定早就制定好了,但一直沒有施行。

  因為之前符合這個標準的,只有兩個人。

  李善長和徐達。

  他倆身份特殊,朝廷也需要他倆站在前面扛大旗,為變革站台。

  所以他倆一直當了十好幾年,前兩年才致仕。

  後面擔任內閣學士時間最長的,就是邱廣安了。

  今年正好滿十年。

  事實上,滿朝文武都在盯著他,包括同為內閣學士的其他人。

  看他是退還是不退。

  如果不退,那內閣學士任期兩屆的規定就等於沒有。

  如此一來,其他內閣學士就高興了,因為他們也可以多擔任幾年。

  好不容易才登頂,誰想放棄權力啊。

  如果他按照規定退了,那下面的人就高興了。


  一人最多擔任十年,其他人的機會就變多了。

  總之,他退不退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情,也事關權力交替的大事。

  他自己主動致仕,那就是以身作則,把這個規矩給落實了。

  可以說,臨了也為自己的政治生涯,添上了耀眼的一筆。

  以後不論誰提起此事,都得稱讚一聲。

  所以,陳景恪才會說,他在用此事給自己臉上貼金。

  這當然是玩笑話,不過他能主動致仕,陳景恪還是非常高興的。

  規矩就是他制定的,自然一直在想著怎麼落實。

  可是該如何勸說邱廣安致仕?

  畢竟是自己的鐵桿盟友,這麼多年兢兢業業。

  就這麼給人勸退了,他實在過意不去。

  哪想到,邱廣安竟然主動提出致仕,而且還強調了是按照規矩致仕。

  這讓陳景恪既感動又佩服。

  在大明的體制內,內閣學士已經是人臣的巔峰了,說放棄就放棄,實在需要莫大的魄力。

  作為盟友,他也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真正的善始善終。

  陳景恪也沒有挽留他,而是陪著他緬懷了一下過去輝煌的時光,對他的仕途生涯表示了認可。

  最後問道:「對接替你的人,你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邱廣安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

  「那就是陛下和你的事情嘍,別想再讓我當牛做馬。」

  陳景恪更是佩服,退休之前舉薦別人,是個留人情的最佳時機。

  如果他舉薦的人真的坐上這個位置,那這份人情可就大了去了。

  尤其是目前,接替他的人選其實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本來就已經是明牌了。

  現任戶部尚書裴有為。

  朱標核心班子成員,又有算學研究院的背景,建章初年擔任戶部尚書,至今已經五六年。

  不論能力還是資歷,都是足夠的。

  關鍵是,朱雄英和陳景恪對其都非常滿意。

  邱廣安都不用做什麼,只需要提一下他的名字,就能白撿一份人情。

  他竟然就這麼放棄了。

  是真的活透徹了啊。

  之後陳景恪就找到朱雄英,將此事與他說了一下。

  朱雄英很是高興,說道:「這邱尚書很識趣啊,那我也不能太小氣。」


  於是,隔天就加封其為光祿大夫、太師。

  這個政治信號非常明顯,所有人都明白封三公意味著什麼。

  群臣無不感到驚訝,沒想到邱廣安就這麼退了?

  邱廣安也立即上書請辭。

  而且他請辭的理由,還不是什麼乞骸骨啊之類的套話。

  而是直接點明,我退是因為聖皇和太上皇立下的規矩。

  這就相當於將此事擺在了明面上。

  以後誰也別想裝糊塗,假裝不知道這個規矩。

  總之,邱廣安得到了他想要的,並且平穩落地。

  朱雄英又封賞了他一些錢財,並恩蔭其一子孫出仕,此事終於落下帷幕。

  緊接著朱雄英又任命裴有為為新的內閣學士。

  這個任命完全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倒是沒有引起什麼反對的聲音。

  裴有為別看職務高,年齡其實並不大,今年也才五十一歲。

  這個年齡自然不算年輕,可在朝中一眾閣部大佬裡面,妥妥的小年輕。

  以這個年紀出任內閣學士,可想而知他有多高興。

  然而就在他剛剛熟悉了自己的工作,一件大事就迎頭壓了過來。

  這天陳景恪拿出了一個議題,讓七位內閣學士回去思考,然後提交一份策論給他。

  朝廷設立官僚,是為了管理人還是為了管理事,哪個更重要,為什麼?

  幾位內閣學士面面相覷。

  雖然陳景恪經常給大家開小灶,但這般直接讓他們寫策論還是第一次。

  這是真把自己當老師了。

  沒想到,讀了大半輩子書,做了大半輩子官,都當上內閣學士了,還要被人布置作業。

  七人心裡都覺得挺怪異的。

  不過更多的還是嚴肅,陳景恪一反常態,必然有大動作。

  看這個命題,莫非是要對官職動手?

  新皇登基兩年,終於要開始變革了嗎?

  新皇會變革,這是所有人都能認識到的問題。

  連老朱和朱標都這麼幹了,更受陳景恪影響的朱雄英不可能無動於衷。

  現在之所以沒動,不過是剛剛登基。

  一來讓全國上上下下熟悉他的存在,二來撫平老朱打壓理學造成的動盪。現在目的達到了,開始變革就很正常了。

  本來大家以為,這次能平穩個五六年,沒想到才兩年就要來了。


  眾人心中不禁有些沉甸甸的,變革就是對執政者最大的考驗。

  誰不想安安穩穩的當幾年大學士,然後平穩退休?

  可惜,這註定是奢望。

  有識之士都清楚,大明的變革遠未完成。

  甚至可以說,洪武、建章兩朝不過是打了個基礎,開了個頭。

  真正的大變革還在後面。

  現在終於要開始了。

  大家早就有心理準備,也就沒什麼人反對。

  到了這會兒真正鐵了心反變革的,早就被邊緣化了,不可能進入內閣。

  大家擔憂的是,不知道新皇他們要怎麼動手。

  他們只能猜測,這是準備朝著官職動手了。

  朱雄英和陳景恪什麼都沒說,只是讓他們先把策論寫出來再說。

  眾人倒也不著急,因為不管怎麼變革,都不可能撇開七學士。

  現在皇帝不過是想看看他們的態度,以及對此事的認識而已。

  不過他們也沒有敷衍,這很可能將會決定,他們在內閣的排序。

  雖然名義上大家平級,可誰不想排在前列呢。

  所以,回去之後他們就將《大同世界》拿出來翻讀,然後根據自己以往認知寫了一篇策論。

  最重視此事的,還要屬裴有為。

  剛上任就碰上新皇要變革,他實在有些繃不住。

  甚至一度懷疑,邱廣安是不是提前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才著急退休的。

  他倒沒有抱怨的意思。

  變革的途中最忌諱換人,皇帝在變革前先把人事處理好,是穩妥的做法。

  況且他『年輕』有為,正想大展拳腳,又怎麼會真的懼怕麻煩。

  只是皇帝太心急了,起碼讓他幹上倆月,將工作理順了啊。

  但這事兒他是做不了主的,只能硬著頭皮上。

  而且還要好好表現,向大家證明他能勝任這個工作。

  所以,這篇策論他寫的非常認真,翻閱了無數的資料。

  五六天後,七位內閣學士相繼將自己的策論交了上去。

  陳景恪仔細翻閱了一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大家都認為,管人才是重中之重。

  並且引經據典,證明管理好人心有多重要。

  甚至他們還引用了大同世界裡的話,來證明這一點。


  讓陳景恪哭笑不得。

  「不出意料,變革之所以不順利,不僅僅在於人,更在于思想的落後。」

  「老思想是無法推動新政策的。」

  朱雄英將策論扔在桌子上,抱怨道:「你為何不在大同世界裡,將這一點指出來呢?」

  陳景恪解釋道:「大同世界是框架,不可能面面俱到。」

  「況且我也有提過這一點啊,只是沒有具體說而已。」

  「不過現在也不晚,將這個話題拋出去,讓世人一起來討論。」

  「也算是吹吹風了。」

  朱雄英說道:「這事兒你和方孝孺說去,我現在只想趕緊和內閣學士們達成一致意見。」

  於是陳景恪召集內閣學士和行走們上了一課,直接擺明了態度:

  「管人與管事要並重,甚至管事還要重於管人。」

  裴有為想要反駁,可還沒開口就發現,周圍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都拿著筆一通狂寫。

  他頓時反應過來,這並不是真正的上課,更類似於強制通知。

  將皇家的想法,以及朝廷即將要做的事情,講給大家聽。

  不管你同不同意,都必須按照這個方法執行。

  有不同意見可以私下反饋,公開質疑就是反對,反對就意味著被邊緣化。

  想通這一點,他再沒了開口的打算,提起筆開始做筆記。

  這讓不少等著看笑話的人心中很是失望。

  陳景恪可不管他們在想什麼,自顧自的說道:

  「歷朝歷代,官僚都是圍繞管人來建設的。」

  「只要百姓不造反,就是大功一件。」

  「至於事兒……官僚需要管的事兒只有一件,就是收稅。」

  「也不能說沒有管事兒的機構,治水算是朝廷設置的少數管事的衙門。」

  「至於將作監之類的,算不上什麼衙門,他們只是為皇家和權貴提供服務的特殊部門而已。」

  「強調一下,我這裡說的管事,是面向全民的衙門,而不是為少數特權階級服務的機構。」

  這一點有點深,眾人也是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陳景恪所謂的管事的衙門,應該類似於金鈔局這樣,面向全民的處理具體事務的衙門。

  工部、將作監等機構雖然也是負責做事的,但更多是為朝廷服務的,並不直接面向百姓。

  仔細算起來,好像還真就只有收稅和治水,是面向全民的處理具體事務的衙門。

  有反應快的,已經將這番話和變革聯繫了起來。

  朝廷變革,給衙門加了很多擔子,這些擔子幾乎都是讓衙門去做具體的事兒。

  衙門人手不夠的短板就暴露了。

  雖然朝廷設置機構分擔了一部分任務,可首先職權不明確,其次人手還是不夠。

  最重要的是,大家的思想依然沒有轉變過來。

  習慣性的去管人,而不是去管事兒。

  看來新皇這次的變革,就是衝著這一塊來的。

  而且大概率會增設一些新機構,負責具體的事務。

  想到了這些,眾人的心情都輕鬆了不少。

  這是好事兒啊。

  要說精減官吏,這事兒確實不好辦,會得罪人挨罵。

  可增設官職就不一樣了。

  能得到普遍的支持和讚美,他們的工作也好做的多。

  當然,能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們考慮的更多。

  並不會一味的支持朝廷增設官位,要考慮朝廷的財政是否能承擔得起,要考慮新增的職務是否有必要等等。

  大明這艘船不管是好是壞,都磕磕絆絆走了三十年。

  大家都不希望它沉了。

  至少目前的官吏,都還是很積極,很有抱負理想的。

  都希望這艘船變得更好,走的更遠。

  尤其是華夏文明這個概念提出後,大家的追求又多了一個。

  為文明做貢獻。

  華夏不滅吾輩名不滅,這才是真正的流芳百世。

  所以,他們支持變革,卻不會盲目。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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