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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飯後論道

  第26章 飯後論道

  

  離開溫侯墳冢,驢車行走在土路上。

  黑熊好奇城內就問:「賴君,我新來許都,可能入城內?」

  許都是由許縣擴建而來,原來的縣邑城牆如舊。

  所以擴建的是城外區域,城內地塊改造成了宮室與各類辦公衙署、倉庫與軍營。

  城內沒有什麼平民、士人群體生活的空間,日常出入群體以官吏為主,數量也少,所以不方便扮作士民出入。

  意味著想要進入城內,只能穿官吏服飾,以辦公的名義入內。

  如荀彧之類的中高級官吏都是常年居住在城內,很少在城外走動。

  但許都依舊在發展,舊有的城區面積已無法滿足日益膨脹的衙署機構。

  官署機構要給宮室、倉儲讓步,未來各個重要機構搬到城外是一種必然。

  可現在朝廷重臣們生活在城內,很難下手。

  除非重要節日時埋伏在路邊,伺機動手。

  賴平詳細講述許都城內、城外的區別,直接讓黑熊熄滅了正常渠道入內城的心思。

  哪怕賴平能提供這樣的渠道,黑熊也不樂意輕易入內城。

  城門守的這麼嚴密,城內又是官吏、駐軍為主……真陷進去了,很難殺出來的。

  現在正是發展朋友的時候,怎麼能讓朋友輕易涉險、暴露?

  入城搞事情的心思就此暫時擱置,返回老子廟時已是午後。

  老子廟與之前無異,大小道士們該幹什麼依舊在幹什麼,這裡更像是一個綜合性的醫館。

  返回屋舍,就見李祭酒說:「渠帥,吉平與幾位太醫數日前奉令前往陳留。不知具體為何,應當是大軍聚集,入春時氣多變,滋生了時疫。」

  說著又問:「敢問渠帥所為何事?我等與吉平相識三四年,若是小事,自可代勞。」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來許都的路上聽過吉平的善名。」

  黑熊目光掃過包裝好的布囊,繼續說:「是這樣的,我夢見有一座荒山,因一位神醫有感黎民生計艱辛,就在山下為百姓義診。病重痊癒者在山上種植杏樹五顆,輕病痊癒者種植一顆杏樹。十餘年後,荒山已成杏山,神醫以杏脯換米而生。」

  李祭酒與賴平認真聆聽,這時候互看一眼,思索此夢寓意。

  就他黑熊繼續說:「此夢有兩處神異,一是這位神醫壽終九十,其二是因其善舉,世人將以杏林代稱醫師。我聽說吉平有善名,他這名字也寓意良好,就想贈他這番杏林機緣。」

  延壽,揚名做杏林之祖。

  李祭酒意動,猛扭頭去看賴平,賴平苦笑,他又不擅長醫術。

  心中忐忑,李祭酒還是詢問:「以渠帥來看,仆可能與吉平相併論?」

  「我不懂醫術,只是覺得有人能離開許都繁華之所,去鄉野之地造福庶民是一樁好事。」

  黑熊說著笑了笑:「你去,還是吉平去做這件善事,對我來說都沒區別。既然沒有其他名醫,我稍作歇息,今晚就離開許都。否則逗留日久,露出行跡,會連累你們。」

  李祭酒已然心動,又好奇:「渠帥何不去尋華神醫?」

  「他已是當世神醫,雲遊天下自能造福各處,我這是另一條神醫之路。」

  黑熊說著扭頭看桌上布囊,李祭酒當即上前解說,這些布囊里是老子廟儲存的硃砂、硫磺、紅鉛之類的藥材。

  這些東西也是其他道士煉丹的材料,老子廟一脈道士前後不過幾代,平日也會研究煉丹技藝。

  收好這些東西,李祭酒二人又引著黑熊用宴。

  宴席簡樸,只有一條魚,與其他一些時令野菜。

  也是烹煮製成,一些野菜涼拌。

  其中有一碟鹽拌豆腐,細微的咸鮮味更能襯托豆腐本身的清甜滋味兒。

  黑熊來的急促,所以老子廟內的道士們並沒有提前製作『意外發酵的米湯』。

  飯飽,天色將暗。

  李祭酒拿來廟中修行的太清法,皆是竹簡,有道經、德經、河上公章句、老子想爾注這四部卷,此外還有三十餘卷太平經。

  黑熊拿起來簡單翻看,見竹簡、墨跡頗新,就知道是新道士謄抄的。


  這些東西在他看來就是道德經本體,老版本註解、以及張道陵註解版本這三種。

  他翻閱的很快,李祭酒、賴平靜靜等候。

  張道陵對道德經的增刪修改幅度很大,幾乎是把道德經拿來自己用,需要什麼樣的道德經,就改成什麼樣的道德經。

  河上公的註解版本還不算離譜,算是中規中矩的解讀。

  而張道陵的註解版本里已經明確提出老子是道的化身,老子是道,道是老子,提倡道眾要順從奉行道的旨意。

  並將修行長生確立了一個標準,即『能法道,故能自生而長久也』。

  將長生步驟化,想要長生的第一步就是守戒律、第二步是鍊形,第三是食氣。

  絕大多數人的人生,將永久停留在長生道路的初級階段。

  也就是第一步守戒律,聽話做事就行了。

  只是在李祭酒、賴平看來眼前的白鵝將軍已經處於『法道』的境界,是長生中人。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能法道,自然已非凡俗。

  只是他們面前的黑熊解讀隸書覺得費眼睛,更別說認真理解其中的意思。

  所以是真的在翻閱一卷卷竹簡,一目十行那種。

  看完太清法各卷,黑熊將手裡竹簡合攏紮好絲帶,對等候的二人說:「我這一脈夢蝶傳法,並不依賴於文字經卷。你們熟讀道德經,自然知道古文經、今文經之別;也該知道,道德經傳承時刪改頗多;至於張道陵所注,更是背離老子本意。」

  李祭酒情緒低沉:「渠帥言下之意,就是我等所修的太清法殘漏不全?」

  「是,曹操這些年設置的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狼藉,挖出了許多金銅器皿,也挖出了許多上古竹簡。可惜亂世里,無人整理、保護。若無機緣,伱們很難看到先秦之際的道德經,更別說是原本。」

  黑熊說著真心實意長嘆一口氣:「道德經是你們的根本,真本不全,再修種種註解越是鑽研,越是背離道之根源。」

  李祭酒面色發白,賴平追問:「可有辦法?」

  見黑熊不語,賴平又問:「那真正的道之根源是怎樣的?朝聞道,夕死可矣。」

  「懇請渠帥講解一二,我等願以命嘗。」

  賴平起身叩拜,李祭酒也是跟著叩首。

  「道,我們是道,門窗屋瓦是道,天子庶民是道,牛羊雞鴨也是道,沒有貴賤。」

  「道存在於各處,我們看得見,也摸得著。」

  「道,是物質,也是時間,是過去,也是未來。」

  黑熊又想了想,說:「想要理解道,是很難的,無異於白日飛升。但可以研究道之理,握其理,自能知道之體,明道之用。格物而致知,去看竹子吧,看通透了就能明白一些道理。」

  李祭酒皺眉聽著,用心記著,卻問:「渠帥與貧道都是道,沒有貴賤區分,為何渠帥能修行真法,而貧道凡人之軀,無有超脫,反要飽受疾病之苦?」

  「道之內,你我自然是平等的;可道亦有權柄,我只是觸摸了些許權柄而已。」

  「道如牛,我抓住了一絲牛毛。」

  「一樣是道之用,你要選良種,精心培育,歷四時變化,經陽光雨水,如此數年能得果實。」

  「而我觸摸道之權柄,省去了數年苦功,持有枝葉、根須呼吸間可得果實。」

  「你的果實是道,我的果實也是道。」

  「因道柄之故,我的果實如我所想,能滋養身體,能延年益壽;也因我道柄不足,所以這果實難以令人成就仙神。」

  黑熊細細回憶彼此的區別,也不想繼續再說了,說的再詳細,他們聽得越明白,反而越痛苦。

  自己的存在,大致也能想明白。

  就像用梳子梳頭髮,頭髮本該順直流暢……偏偏梳子平直梳過去的時候有一根頭髮斷了,還粘在梳子上。

  當梳子再一次梳頭髮的時候,這根斷髮脫離,竟然跟另一根快要斷的頭髮續上了。

  斷髮短暫依附的梳子的這段時間,讓斷髮有了一點點的奇異能力,僅此而已。

  片刻之後,李祭酒聲音干啞:「那渠帥可能長生?」

  「不知,日中而落,月盈則虧。我尚年幼,未到壯年,如何能知末年?」


  黑熊說著抬手觸摸自己面容,如果一直保持少年儀容,身體永遠不會發育成熟,那自然是長生不老了。

  賴平也問:「渠帥能得道,是看了古籍真本……還是?」

  「你的意思是摸金校尉挖出先秦真本,我閱讀後朝夕間得道?」

  黑熊露笑:「不妨大膽暢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籌措軍資的時候,擾我清夢,把我挖出來了?」

  賴平猛抬頭見黑熊似笑非笑的面容,頓時感到渾身發涼,脊背滲出一層細密汗珠。

  修仙靠考古挖墳,曹操意外挖出一個古仙人……這很合理。

  見賴平陷入自己的恐怖推測猜想中,黑熊也就不再搭理,又去看李祭酒。

  這位懂醫術的祭酒顯然已經放棄了對求道、得道的想法,對杏林之祖、增壽兩件事很感興趣,起碼這是能抓得住的某種道柄。

  杏林之祖,青史留名,惠及子孫。

  增壽意義非凡,活的更久不是為了享受,僅僅只是多看世道二十年變化也能無憾。

  若看著所有敵人逐個老死,也是一種極大的人生勝利。

  李祭酒下定決心,就問:「渠帥預言杏林之事,某願以身踐行。請問渠帥,當往何處去?」

  「去淮南吧,那裡沒有錯役制,是個好去處。待你杏林滿山子弟門人繁盛時,我就來找你。」

  這時候黑熊見門外天色已黑,就說:「你出自老子廟,若立醫館,不妨叫做太清館,這樣我也不會錯認他人。」

  「太清觀……是,李封明白了。」

  李祭酒再拜,黑熊聽出了話語裡的文字區別,也沒有糾正。

  觀者,館也,本就是通假字。

  看字面意思,觀有一種立在高處觀賞閱覽風景的意味;館就簡單了,仿佛有組織能生活吃飯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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