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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恕仆斗膽

  第10章 恕仆斗膽

  次日午前,八十餘艘舟船浩浩蕩蕩從下邑渡津緩緩而下。

  渡津遺留的屍體已被打掃,重新派遣來的縣兵見來船眾多當即轉身就走。

  就連下邑縣城也是四門緊閉,縣長穿兩襠鎧登城參與守備。

  城池距離獲水河道有一些距離,午間時遠遠眺望河道如似玉帶。

  此刻這條玉帶上,百餘艘船隻前後相連逶迤而行,人員規模似乎不亞千人。

  縣長不敢耽誤,向梁國相發疾書的同時向下游沛國的杬秋縣、蕭縣預警,以免被作亂的賊眾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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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杬秋,音晚秋,縣內種植很多柞樹,故名杬秋。

  此處地勢略高一些,縣邑內少水澤。

  下邑縣尉的死亡很好的警醒了周邊同僚,黑熊操控兩條船途徑這段河道時兩岸視線內沒有行人,就連本該田地里勞作的屯民、百姓、佃戶也都躲在聚落里不出來,仿佛躲避亂軍盜匪。

  一路暢通,入夜前抵近蕭縣,蕭縣就在獲水北岸,相距一二里的樣子。

  縣邑南門外的碼頭、屋舍規模相連二三里,可見昔年繁華,但多數淪為廢墟,碼頭水寨更是空蕩蕩。

  蕭縣距離河道實在是太近,已得到上游警訊。

  當黑熊經過時縣兵、鄉勇義兵已然動員登城,城牆上相隔二十來步就是一座澆注魚油熾烈燃燒的草苫,這種蘆葦做成的密實草捆很是耐燒。

  操船靠在北岸碼頭,黑熊登岸活動身軀,看著警戒的城牆守軍,感到有些詫異。

  難道死一個縣尉,就這麼大驚小怪?

  賊人燒殺一座民聚,也不見得會這麼緊張吧?

  想了想其中原理,多少抓住了一點脈絡。

  難道是賊寇殺死縣尉這種事情,或許會記錄在史書上?

  還是說殺官這種行為,會直接觸發各地官員的敏感神經?

  殺戮民眾,似乎與殺戮官員,是不同的概念?

  仗著夜視能力,黑熊拆碼頭水寨柵欄,不多時就升起一堆兩三丈高的火焰。

  火光起時城頭擂鼓示警,此刻縣令、縣尉、縣丞、主簿悉數登城。

  受限於夜幕,城上看不清楚賊眾多少,正商討就見一人持著火把漸漸靠近到城下七八十步時停下。

  再仔細看分明是三四道人影,背負了許多柴木,堆積後以火把引燃。

  當這堆火燒起,縣令對左右弓手:「快射!殺賊!」

  縣裡精銳弓手隸屬於縣尉,蕭縣尉沉著臉正要下令,可本地出身的縣丞開口:「縣君,不妨再看看賊人意圖。」

  主簿也是本地人,低聲勸說:「城外鄉邑、里社虛弱無備,若激怒賊軍,恐民眾大傷。」

  見縣尉不反對也不開口,縣令也就點點頭,神色凝重:「我也想保城邑、吏民萬全,寧可朝廷問罪,也不願起無端衝突。」

  見他表態,縣丞與主簿互看一眼,主簿主動請命:「卑職願前去一探賊情。」

  「也可。」

  縣令稍稍衡量也就同意,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得罪蕭縣大族。

  存活至今的沛國大姓們要麼是積年的冠姓大族,再要麼就是這些年追隨曹公屢立戰功的寒門武勛。

  賊人過境無力截擊彈壓,他最多也就丟官,未來還有啟用的一天。

  可如果激化矛盾賊人過境殺戮過多,蕭縣大族會遷怒他……誰也不知道城外里社、鄉邑里的窮困庶民究竟有多少武勛親戚。

  曹公霸業將成,對沛國大姓豪強寒門英傑們來說,每一個沛國男女都是寶貴的!

  對曹公來說也是如此,每一個沛國人都是曹氏霸業的底蘊。

  很快,這位主簿乘坐吊籃下城,拾起城頭丟下的火把斜舉著向前向碼頭水寨而去。

  下邑縣尉戰死,蕭縣直接撤回了城外水寨駐防士兵。

  他漸漸靠近盛大火堆處,就見黑熊一人正烹煮魚湯,而碼頭處隱約站著一些人影輪廓。

  靠近火堆二十幾步時,披甲遮面的黑武士又抱著五根手臂粗樹幹走來,丟在篝火柴堆上,隨後站在黑熊身後五六步處警戒。


  黑武士站好,這主簿才上前長拜:「仆蕭縣主簿王動,奉縣君之命來見英雄。」

  黑熊臉上塗著木碳粉,從腰囊取下掛著的錦囊拋給這個叫王動的人:「這是我的戰利品,我不想殺人,可他硬是要擋路。攻殺官軍,實屬不得已。」

  錦囊垂掛綬帶,王動撿起來就知道是倒霉下邑尉的印綬錦袋,還是取出來觀察一二,認出確實是下邑尉印。

  裝好,雙手捧著上前兩步放下,微微躬身束手:「英雄寬心,我家縣君就任以來奉行保境安民之道,邑民稱頌絕非虛假。凡是過往英雄,自縣君以下皆無敵意。」

  「我對蕭縣吏民也無敵意。」

  黑熊隨即表態,口風一轉就說:「為免被人看輕,給我送一石好米,再取兩匹帛。索要兵器有些強人所難,就要這些吧。」

  王動聽了大感意外,皺眉思索就問:「敢問英雄就此過境,還是今後多有往來?」

  「我還會回來的。」

  黑熊說著打量這個人,不由露出笑容:「怎麼王主簿有更好的提議?」

  「不敢,仆在本邑小有資業,久有尋覓英雄做一番事業之心。」

  王動說著又靠近一步,低聲說:「我家善釀酒,苦無銷路。」

  為了積攢糧食打仗,許都朝廷再三重申禁酒令。

  黑熊聽著皺眉,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這個家傳行業處於寒冬之中,中原能大量消耗酒水的只有許都權貴。

  都已是權貴了,悄悄釀酒更穩妥,何必買酒?

  從這裡運酒去許都,走水路很不方便,要沿著汳水逆游而上直入浪蕩渠,再順浪蕩渠而下就能把酒水運到許都。

  沿途要經歷許多關津,哪怕自己有合法身份,這酒卻難以合法,除非走夜路。

  不見黑熊動心,王動又說:「仆有親族在蘭陵,英雄對蘭陵美酒如何看?」

  蘭陵在徐州東海郡,徐州怎麼可能聽從許都的禁酒令?

  想了想,黑熊就說:「短期內沒有空閒,若是蘭陵美酒,待我想去許都時再派人來尋你。」

  王動聽了笑容洋溢:「仆能讓人運酒到下邳,現在也就曹公治下禁酒嚴厲。運到陳留也能賣個好價錢,山陽濟陰近一些,不是很划算。」

  說著王動又指了指蕭縣說:「本邑雖不富庶,英雄憐憫庶民生計只索素絹兩匹、米一石難免會讓縣君、縣尉生出輕視之心。恕仆斗膽,請百倍索之。」

  黑熊沉默片刻,仔細打量笑容親切的王動,一時不知該怎麼評價這個優秀士人。

  顧慮自己的運力,也就勉為其難點頭:「這樣也行,給我三成即可。」

  「縣君、縣尉外人也,不難打發。」

  王動說著微微扭頭打量黑熊背後五六步挺直站立一動不動的披甲壯士,這樣的壯士本就難找,可服從性如此強的壯士更是罕見。

  這樣的壯士,儼然死士。

  與這樣的人為敵,是一件讓人寢食難安的可怕事情。

  收回目光,王動認真說:「不僅要布帛稻穀,還要黃金。英雄有十分力量,就該索取十分的錢帛。為方便縣君、縣尉討價,再索要鎧甲、刀劍、弓弩、箭矢等物。稍後仆請縣丞、縣尉來談,免去鎧甲器械,如此可得錢帛。」

  「王先生,你現在是我的朋友了,我的好朋友啊,你得坐下說話!」

  黑熊興致頓時高漲,說著抬手指了指,王動上前一步盤坐在地,就聽黑熊說:「我不會讓朋友吃虧,黃金布帛我只要一半,餘下的歸伱,你可以全拿,也可以分給其他人一些。」

  「足下真豪傑也,敢問姓名。」

  「姓氏籍貫不便細說,為免祖宗蒙羞,我素來愛鵝,王先生可稱我為白鵝將軍。」

  黑熊說著對碼頭陰暗處招手,壯年大白鵝撲扇異常寬闊的雙翅快步奔跑而來,引的王動側目驚詫不已。

  大白鵝靠近落在黑熊懷裡,沉甸甸很重,鵝羽蓬鬆故而形體虛大,當鵝脖子立起來的時候比黑熊還高出兩尺。

  抱著大白鵝,黑熊對收斂情緒的王動笑說:「我若不死,必名震天下。」

  「仆深以為然。」

  王動就沒見過這麼大的鵝,這大鵝一口叼死一個小朋友都是有可能的。

  隨即對黑熊拱手:「承蒙鵝帥信重,仆亦當有所回報。縣君畏懼鵝帥威勢,停留本邑關津的大小舟船三十餘艘已撤離至下游。鵝帥若是有意,可往取之。」


  隨即就去火堆里取出半截燃燒木棒就在地上勾畫水路圖,在下游第三個支流處點了點:「自此處向下約二十里出頭,過一道山陵可見山溪小川,此水兩岸有山,不難辨認。其中多是商旅運船,並無官船。」

  「我若不取,豈不是辜負了朋友期望?」

  黑熊隨即又問:「若想招募熟練水手,是不是只能尋商船借人?」

  這二十年混戰,基本上是陸地作戰,尤其是中原大地,很少有水軍作戰。

  王動不假思索就回答:「若是青徐之間,青州管承盤踞海外,麾下精熟水戰;船商徒屬、淮泗漁民,也是一時上選。鵝帥若缺水軍,可吞這支商隊,此江東徐氏船隊,自擅長水戰。」

  說著笑了笑:「聽說船內所運,儘是吳娃越姬。」

  見笑容猥瑣,黑熊雖然聽不懂但也反應過來:「運這些去做什麼?」

  「曹公大軍駐屯陳留,這應該是去充實軍市的。」

  王動說著輕嘆:「孫氏攻掠江東至今,所過郡邑殘破,捕獲男女甚多。」

  「我明白了,自會盡力拯救。稍後所獲錢帛,該如何轉交給王先生?」

  「此事易耳。」

  王動笑著,黑熊也是懂了,這伙當官的就沒打算全額支付,不需要自己去搞什麼轉移支付。

  隨著王動離去傳遞信息做溝通,黑熊也想明白這傢伙出賣商隊的用意,這是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對蕭縣百姓下手。

  至於徐家船隊裡運輸的是女人還是小孩,王動不在乎,只是順口一提。

  未幾,蕭縣南門開啟。

  兩架牛車裝載黃金、布帛、大米緩緩而來,看的黑熊多少有些詫異。

  這個王動,竟然連彼此之間討價還價的環節都給省略了。

  牛車在火光光照盡頭卸下貨物,轉身駕車就走。

  王動留在最後,遙遙對黑熊所在拱手長拜,才登車離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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