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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增補版

  第240章 增補版

  一月中旬,江珂已經放寒假了。

  這會的中學生,假期沒有那麼清閒,學校有校外活動站,假期每天都組織「學XX,見行動」。

  江珂跟著服務隊,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來,跟著輔導員去揩拭琉璃廠附近的郵筒和果皮箱,為人民服務。

  「嫂子,我能不能去你們家住。」江珂找上了朱琳,「你家離我服務那塊兒近一點,我早上能多睡幾個點。」

  「當然行了。」

  朱琳笑眯眯的答應下來。

  「住可以,不過我可對你有要求。」

  江弦把話說在前面,他哪能不知道江珂什麼心思,無非是住在他這兒家裡沒人管她,還有彩電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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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嫂子天天忙著上課,我工作也忙,家裡面的衛生你得負責起來,電視每天也只能看一個小時,對眼睛不好.」

  江弦巴拉巴拉說了一堆管束條件。

  反正是不想江珂度過一個四腳朝天的美麗寒假。

  原因無他,自己淋過雨,所以想把別人的傘撕爛。

  即便如此,江珂仍是硬著頭皮住進了虎坊路15號。

  誰讓這邊條件這麼好!

  有彩電看,有進口零食,最關鍵的是還沒人管,不用被爹媽嘮叨。

  結果生活完全不像她想的那麼滋潤,掃地、洗衣服一堆家務活都交到了她手上。

  包括做飯。

  江珂當然會做飯,這個時代的小孩子剛會走路、會說話就得去給大人買菜,比灶台稍微高一點點就得學會做飯。

  看電視的時間在夜裡,不過江弦晚上還要練字、習作,她看個電視連聲音都不敢開。

  江珂小聲湊去一旁的朱琳耳邊埋怨,「嫂子,你平時就看沒聲的電視?」

  朱琳點點頭,「是啊。」

  「那你也太了不起了,我是一天都和我哥過不下去。」

  朱琳笑了笑,「可我平時也不怎麼開電視啊。」

  「那你晚上都幹什麼?」

  「一般都在看書、學習。」

  「.」

  江珂嘴角一抽,她這哥嫂還真適合湊成一對兒。

  「朱琳,你幫我看看這幅字寫的怎麼樣?」江弦喊了一嘴。

  朱琳放下遙控器,進到屋裡掃了一眼,他寫的是一副對聯。


  上聯:「天開美景春光好。」

  下聯:「人慶豐年節氣和。」

  江弦的書法以魏碑為宗。

  這字寫的那是,長撇長捺,縱橫有象,箋致老到,結字舒展,雄強中寸露秀逸之氣。

  「這是你寫的?」朱琳雙眸一亮,覺著又比以前秀麗許多。

  江珂也跟著進來,看見對聯上的字,吃了一驚。

  「哥?你寫的這麼好看?看著跟博物館裡掛的一樣!」

  江弦笑笑,暫擱下筆,沒有說話。

  「你這是給誰寫的對聯?」朱琳問。

  「這不是那天茹志鵑同志過來,臨走前看見了我寫的字,後天她就打算回上海去了,這臨行前,非要請我賞光提筆,寫一副對聯給她。」

  回想起這件事,江弦也是哭笑不得。

  茹志鵑同志這面子是真給的足。

  她可是文學界內相當有地位的一位作家,甚至曾經被世界文學界赫赫有名的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IWP邀請,王安憶當時也跟著她去了。

  IWP是一個蜚聲全球的國際文學交流項目,這個項目每年只從國際上邀請12位作家,是全球規模最大最著名的駐校作家項目。

  從79年中美建交以後,一直到後世,中國40年來的訪問人數也只有寥寥60餘名。

  江弦把這對聯贈給茹志鵑後不久,不知怎麼的,「三多先生」寫得一手好字的事情就在界內流傳開了。

  這天,京城作協的年末工作總結會議結束。

  江弦這個理事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去,結果被一幫理事截住。

  同為《京城文學》編委,有「寫作神童」美稱的劉紹棠笑眯眯的找到他:「江弦同志,我可是聽說了,你字寫的那是相當不錯,快過年了,還請動動手給寫副對聯啊。」

  作家出版社的社長從維熙聞言笑了起來,「江弦同志,我也聽了,都說你『是行書一般,篆書堪絕』,我這兒還有好幾本書等著出版,不如你來給題個書名?」

  「哎?」李陀也過來插了一腳,「論交情,江弦咱倆也算相當熟絡了,寫對聯不得給我來上一副?」

  身邊一時間圍滿了求字的人,眼看快到春節,求對聯的最多,京城人就是特別喜歡對聯這種東西,連張潔也過來打趣。

  「小弟.」

  江弦見此情形,頓感棘手。

  若是今後天天都是堵上他門求字的,以後那還寫不寫小說了?

  「諸位謬讚了。」

  他抱個拳,「我的字只叫個稀疏平常,登不得大雅之堂。

  再說咱們都是搞文學工作的,字能差到哪裡去?」

  「哈哈哈哈。」

  「你還挺謙虛的。」

  一群作家全都笑了起來。

  只有角落裡同為駐會作家的劉鑫武身影閃了一下。

  劉老師字寫的不好這是文壇人人皆知的事兒,他只能寫得整齊清晰,寫出來是四四方方、橫平豎直的方塊兒字,特別像個剛學會寫字的小孩兒寫出來。

  即便江弦一再推辭,仍是沒辦法完全謝絕,推脫不過,只好先請了這幾位去景山東的院子裡喝茶。

  剛才會議比較嚴肅,這會兒來到他家裡,反而輕鬆下來,一群人圍著煤爐坐下烤火。

  此時正值傍晚,林斤瀾烘了烘手腳,掃了眼四周的張潔、李陀、劉紹棠、從維熙輕笑一聲:「我們這也算是圍爐夜話。」

  林斤瀾也是京城作協的成員,他是沈從文的學生,外號叫「短篇聖手」,後與汪曾祺並稱為「文壇雙璧」。

  「我看,咱們今天既然逮到江弦了,不如就來一塊兒聊聊江弦的那篇新小說?」李陀提議。

  他說的自然是《許三觀賣血記》。

  「自打看完這篇小說,我就一直在研究這個『新小說』流派。

  我總結過目前國內比較流行的現代派技法,主要分兩種形態:一種是江弦同志與王濛同志為代表的意識流小說,一種是宗璞為代表的荒誕派小說。

  這篇《許三觀賣血記》的新小說寫的意義非凡啊,又給咱們中國文學的現代派技法帶來個新種類!」

  「江弦,今天可要聽你好好講講這個新小說。」林斤瀾來了興致,本能的砸吧下嘴,一到這種時候,就想來口小酒。

  劉紹棠看出他的心思,哈哈笑了幾聲,「江弦,家裡有酒麼?林老師這是嘴饞了,酒癮又犯了。」

  文壇有個「酒中四仙」的說法,這四人分別是:林斤瀾、陸文夫、汪曾祺、程紹國。

  林斤瀾被叫作酒痴,偏愛高度的白酒。

  江湖傳聞,在林老師家的客廳里,有兩面牆,一面上擺滿了書,另一面上則全是酒瓶,就連家裡衛生間的壁燈都是酒瓶形狀的。

  江弦取來一瓶老白乾,利利索索倒上,「我的理解相當淺薄,就是胡亂寫寫。」

  「你這就是藏拙了。」

  李陀輕抿一口白酒,「江弦,可別叫我們這些個老傢伙都坐下求你。」


  江弦無奈,只好坐下來,說了些他對新小說的理解簡單給李陀、林斤瀾他們。

  「其實在我看來,說這種寫法是新小說,不如說它是反小說,所謂的新小說無非就是個反小說的寫法。」

  「反小說?」張潔兩眼放光。

  江弦淡淡解釋:「咱們的現代小說基本起源於英法,寫法是吸收了巴爾扎克、司湯達、福樓拜這些作家的偉大經驗。

  反小說則是一反常態,將此前的寫法完全進行否定,我們作者徹底反過來,不再是故事的創造者,而是一個敘述者,沒有動機、沒有目的,要表現出完全的冷漠,任由故事在那裡發展.」

  眾人聽得全神貫注,新小說不好理解,從反小說這個角度理解,瞬間清晰很多。

  一時間心間都有些明悟,而越是明悟,就越對江弦感到敬佩。

  都是老作家,此刻自然能想明白,江弦那篇《許三觀賣血記》看著通俗易懂,其實對技法的要求,完全不比其他技法更容易。

  寫文章,寫的就是:時間、地點、人物、事件。

  寫事件,又要寫:起因、經過、結果。

  江弦並不按照這樣的傳統結構去寫。

  他是只通過一句句的對話,淺薄而冷漠的,無形的控制劇情無厘頭的進展。

  讀者看過以後,又沒有缺失掉時間、地點、人物、事件這些信息。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李陀忍不住感嘆:「江弦算是給咱們國內開了先河,這個先河開的太漂亮了。」

  劉紹棠擱下酒杯,若有所思:「我今天可不能喝了,免得等下回去糊糊塗塗把這話全給忘了。」

  他打算借著江弦這番話,給《許三觀賣血記》寫篇評論文章。

  這篇評論文章,是分析《許三觀賣血記》這篇小說,歸納他對「新小說」產生的一些理解,他自己釐清的同時,也能為「新小說」在國內的發展推波助瀾。

  「江弦,這篇小說發表出去,今後你的名望要更高一個檔次了。」李陀笑道。

  其他人也都點頭認同,《許三觀賣血記》一發表,江弦算是頂上了「意識流」、「新小說」兩個代表作家的名頭,真是八面威風。

  「檔次不檔次的,我只是覺得寫小說這事兒有意思,況且,在國內,我對新小說的理解也不算最深的。」

  要說這方面的理論理解,國內當屬茅盾先生,他是著名的文學理論家,學貫中外那一種。

  從維熙說:「你就別謙虛了,這算是你開創出來一條新路,今後肯定會有更多的『新小說』作品發表。」


  說著說著,他又提起一件事,「江弦同志,你的那篇《琉璃月照銅錢街》還沒出版吧?」

  「沒。」

  「乾脆交給我們作家出版社來給你出版吧。」從維熙爭取道。

  作家出版社是一家國家級大型文學出版社,主管單位是中作協,管理著《人民文學》這部「皇家刊物」。

  《琉璃月照銅錢街》在國內發表已經快過3個月的時間,若是現在交給作家出版社去出版,算上編輯、校對、設計、印刷等各個環節所需的時間,應該要再花費一個多月到兩個月的時間。

  這麼一算,這篇小說從發表到出版簡直相當順利,僅發表了四、五個月就能在國內出版,這幾乎是當下最短的出版周期了。

  「那我們可說好了。」江弦一口答應下這件事,「我明兒就把這篇小說的手稿給作家出版社送過去。」

  他很願意把這篇小說交給作家出版社,畢竟《琉璃月照銅錢街》爭議太大,交給中作協手裡的他們出版,一定能避免很多麻煩。

  「你這篇小說有多少字?」從維熙問。

  江弦回憶了下,「約莫十二萬字。」

  從維熙沉吟片刻,道:「能不能再增補進去一部分內容?」

  「增補?」

  「在咱們出版界約定俗成的意義層面上,長篇小說的字數最少也應該在十三萬字以上,你這十二萬字,說是中篇小說太多了些,說是長篇小說又稍微差了一點兒。

  你增補一部分,我們按增補版給你出版,這對銷量也有優勢。」

  「這個好說。」

  江弦答應下來。

  在出版界,增補和修訂都是常事,這能提高作品的質量,也能吸引讀者的閱讀興趣,提高閱讀多樣性,對應有增補版和修訂版兩種刊物。

  增補版也叫擴展版,就是向讀者提供額外的內容,不是基於原版的修改,而是增加新篇章、研究或資料,出版的時候會特別標識。

  修訂版則是在原版基礎上,作者對文本進行了不超過30%的修改,出版的時候也會標識註明「修訂版」「新版」。

  像《神鵰》在21世紀出版的新版就是修訂版,金庸直接改了尹志平的名字為甄志丙。

  當然了,也有修訂超過30%的情況,這時候出版社就可能會考慮把作品視為全新版本了,有時候甚至會改掉書名。

  應下此事,江弦抓緊把給史鐵生的那篇文學評論寫完,給章德寧送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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