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一六:藝術
第117章 一一六:藝術
地下列印廠。
蘇格把腿放在控制台上,靠著椅子,側頭透過玻璃打量車間。四台極光牌印表機,此時只有兩台還在運行。千葉涼子坐在另一邊,手指捋過女侍者的頭髮,像在裝扮一個娃娃。
「最近藥不好賣了,潁川市的走私犯聯合起來壟斷了地下醫藥品交易,那些牙醫酒保都不敢再接手來歷不明的藥,他們是走私藥品的主力。」
「之後都不好賣了。」蘇格說。
「得開拓點新渠道了,我們現在做的基本都是前任留下的訂單。」千葉涼子說,「你現在不是有個挺方便的身份嗎,就用蘇行這個身份,白鬼肯定會吃下你的貨,那傢伙挺會來事。早上他給蘇行的帳戶匯來五萬,說是賣掉他們昨晚那些戰利品,給你的分紅。那點破爛,不值五萬。」
「我是利用他,確實也是給了他機會。」蘇格看著玻璃上倒影的燈光,想到那個被黑幫封鎖的醫院。他考慮著沈珂的提議,搖了搖頭,「不能跟他牽扯太深,更不能用蘇行的身份做走私。」
「那這廠子就廢了。」千葉涼子頓了頓,「但其實也有別的辦法,搞定上下游渠道,只安排幾個倀去就行了。」
「你就在這等著我,是吧。」
蘇格轉頭看向千葉涼子,卻沒看到她的影子。
他忽然感到耳朵有點癢——頭髮的觸感,一看,千葉涼子低著頭湊到了他耳邊。
「不同意也沒用。」她輕聲說,「我已經有一個倀了。」
「什麼時候?」蘇格愣了一下。
「你看,他還沒意識到呢。」
千葉涼子笑了笑,從蘇格身邊離開。
蘇格這才聽懂她的玩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有種若有若無的瘙癢傳到他指肚上,他收回手,看向她。她已經走出中控室,沒給他否認和拒絕的機會。蘇格透過玻璃,看見千葉涼子走進車間,從印表機邊走過,機器運行的燈光映在她晃動的漆黑的發梢上。
他不自覺的抬起手,嗅了下手指。
她轉頭看了過來。
他立刻縮回手,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
她笑了笑,回過頭,走向列印廠角落。
那表情不知道是嘲諷還是鼓勵。
蘇格移開目光,脖子往頭枕的軟墊上一靠。
「別把這套用到我身上,我上過一次當了。」
「差點。」他又補充說。
「我可沒騙過你什麼。」
千葉涼子走向列印廠角落,她存放在慈濟大廈的備份機和那些義體都被轉移到了這裡。
一架送貨的無人機從她身邊掠過,飛出倉庫,影子從潮濕反光的街道上掠過,消失在遠方的雨霧中。
……
沈珂走進街道,她綠色瞳孔的視野里,一座倒懸的金字塔懸浮在黑暗中。
這是暗網空間,不需要遵循現實世界的物理規律,金字塔光滑的玻璃表面倒映遠處的微光,它的尖端觸地,一張窄門開在底部,是這地方的入口。
她走過去,進入建築內部的斗狀空間,空間底部是白色和棕色地板拼接鋪成的一個展覽廳,雕塑和畫作隨處可見,牆壁和柱面上也有浮雕和壁畫,大廳邊緣的回形梯向上方螺旋攀升,仿佛沒有盡頭。
「藝術館。」
她的聲音在無盡空間裡迴蕩,這話是說給蘇格聽的,蘇格此時同步接收著她的感官。
這個暗網空間是安全局發給蘇格的信息交換渠道之一,那個不知所蹤的神秘線人曾通過這個渠道揭發過十多個違禁品工廠和幾十起罪案。
「他把情報隱藏在這些藝術品里。」
她走向一面牆,那兒有一副壁畫,壁畫裡只有紅黑白三色,里一群工匠焙燒陶土,砍削木材,用這些材料製作手臂、頭顱和軀幹,以及雕刻盔甲。很明顯,這是古代工匠製作人俑的畫面。
她看向畫作的日期,2241年3月12日。這是幾年前的作品,那個神秘線人在這幅畫裡留下線索,安全局以此清掃了潁川市的一處秘密的非法義體組裝廠。
蘇格通過沈珂的眼睛觀察壁畫。
「我看不出還有什麼隱藏信息。」
「這幅壁畫指向一個獨立的暗網空間,那裡面還包含了關鍵信息,地址,具體時間和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什麼的。」
一個超連結,蘇格心想。
「那後面的隱藏連結沒有加密嗎?」
沈珂搖搖頭,抬手撫摸壁畫上顏料的凹凸。
「沒有,可能他本來就是為了揭秘,也就沒必要加密。」
「這地方看起來也沒什麼顧客。」蘇格說。
「這種地方不會有顧客。」
沈珂看向旁邊的落地鏡,和鏡子裡的自己對視,也是在和蘇格對視。
「你的話總是容易暴露你冬眠者的身份。」
「這次又是為什麼?」
「因為你的話就透露出了現在的人不會有的觀念。」她說,「商品需要顧客,而藝術只需要觀眾。藝術品曾經和商品難捨難分,那是很久遠的事了。」
「呃,你是說藝術已經失去價值了?」
她沒有否認,只是說:「在你那個時代藝術是少數人的特權,創作,需要天賦、熱情和時間,傳播,需要金錢和人脈,還有運氣……這種特權很快就被瓦解了。」
「AI。」他說,他想到自己冬眠前幾年,那時候AI降低了藝術創作的門檻,一些人預言那會帶來世界性的文藝復興,一些人預言那會殺死藝術。
「藝術品不再是稀缺品,也就失去了價值,商業價值。」她說,「所以它們更純粹了。」
她的話讓他有種虛無感。他明白,生產關係變革時,總會有些群體被時代拋棄,這種虛無感來自於他覺得自己就是被拋棄的那批人之一。
她穿過展覽廳,掃視那些畫作、雕塑,這裡的藝術品風格雜糅,有些情感豐富,有些似乎暗含隱喻,有些看起來只是雜亂的意象堆砌。
「不是挺好嗎?你喜歡一樣東西,不是因為它有名,也不是因為它值錢,只是因為喜歡而喜歡。」
她說著停在一面牆下,打量那上面的畫。畫紙是一大張麻布,漆黑背景下有一顆樹,樹幹中有一具人體,環抱自身,姿態母胎中的嬰兒,他面容模糊,樹上結出了紅彤彤的果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