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紅與燎原

  研究所位於東京都邊緣地帶,谷鞘根據電子手冊指示沒有迷路。在抵達時,天色已近黃昏。

  停車、驗證身份、電梯門打開,一個新世界映入眼中,在驗證時就接到通知的負責人在電梯口等她。

  負責人是個大約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穿著研究員白大褂,下巴鬍子沒修剪乾淨,看上去不修邊幅。

  谷鞘一眼認出對方:「馬姆酒。」

  為了不暴露,她記住了關於赤松曉的每個細節,尤其是他認識的組織成員。眼前這個男人是朗姆從美國某個公司挖來的,加入組織整整十年。

  谷鞘回憶著手冊上描述的兩人熟悉程度,以及沒刪除的郵件往來,試探性地開口:「你怎麼在這裡?」

  「別提了,這裡的原負責人在上個月惹出麻煩,被琴酒趕到其他地方去了,朗姆把我調來接手。」

  對方沒起疑,很自然地回答了谷鞘的問題。

  兩人沒有站在電梯口嘮家常的習慣,打完招呼後一起朝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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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鞘故意落後半步,跟在對方身後。雖然手冊里有赤松去過的所有基地的詳細地圖,她每份都記了下來,但她本人是第一次來,還是謹慎點好。

  「你來是為了庫拉索的藥?」馬姆酒問。

  「對。」谷鞘說,「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擔心藥會吃完,拜託我寄一份過去。」

  馬姆酒不予置評,腳下一轉,帶谷鞘在岔路口拐彎。

  研究所在地下,照不進一點太陽,只能24小時開燈,慘白的燈光落在同色牆面上,很有恐怖電影裡毛骨竦然的氣氛。

  谷鞘對這種氛圍感到難受,除了壓抑,更有一種讓她說不出的不適感。明面上她不敢露出半分,上方有監控,鏡頭正對他們,將他們的所有行動盡收眼底。

  她跟著馬姆酒穿過走廊,在一道門前停下。

  馬姆酒伸出手掌按在旁邊的感應器上,同時開口:「格倫,你這幾年好像變得更沉默了,賓加又教訓你了?」

  谷鞘注意到他用的是「幾年」,真正的赤松是個話不多的人,這是她敢冒充的另一個原因:「……我平時儘量避著他,只是有時難免遇到,他可能還記恨之前的事。」

  馬姆酒笑了,語氣輕蔑道:「他論能力遠不及庫拉索和新冒出來的波本,只有嘴上罵人厲害,就像趴在朗姆腳邊的一條吉娃娃。」

  這話相當刻薄,谷鞘差點笑出來,幸好她想起赤松的人設及時忍住,只是扯起嘴角露出尷尬的表情。

  ——在成為臥底前,她壓根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好的定力與表情管理能力……


  辦公室門打開,內部平平無奇,沒有預想中的血腥獵奇畫面。整體潔淨,只有桌上雜亂,橫七豎八丟著數份文件。

  馬姆酒低頭在辦公桌抽屜里找藥,谷鞘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東西塞這裡,沒有多問,目光在周圍轉過一圈,最後落在文件上。

  首頁以別針卡住一張照片,照片下面的白紙寫著心跳、血壓、白細胞計數、血紅蛋白濃度……

  谷鞘反應過來,這恐怕是人體實驗的資料。

  她小學時看電影會被人體實驗嚇到做噩夢,但現在的她清楚知道,一些人體實驗必不可少——比如新藥上市,得先在多名志願者身上試過,確定沒問題才能量產。

  組織在研發藥物,找人試藥也算正常,就是找實驗者的方式恐怕不人道……畢竟,這是一個犯罪組織。

  「給你。」

  在谷鞘思考時,馬姆酒已經找到了東西,他把外形和糖果罐差不多的藥瓶塞到她手裡:「對了,麻煩你轉告朗姆,這裡多名實驗體死亡,希望他再找點人進來。」

  谷鞘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她觀察馬姆酒的表情,發現對方神情平靜到仿佛是冰箱裡雞蛋少了、麻煩她再去買幾個……忽然提出一個問題:

  「——在這裡找實驗體很麻煩,就沒考慮過轉去印度那邊嗎?」

  谷鞘知道自己的話很冷酷,可這的確是她的疑問。

  世界上不只有發達國家,還有很多貧窮落地、人權狀況較堪憂的地方,比如印度。

  印度仿製藥聞名世界,影響了很多西方國家藥企的利益,那些藥企不止一次提起訴訟,最後無功而返,只能在別的地方反制。

  這樣鬧了很久,最後雙方各退一步——藥企對仿製藥睜一眼閉一眼,印度政府放鬆對人體臨床試驗的監管,允許外國藥企在當地進行各種試驗。

  在西方國家,進行試驗得告知風險簽署合同,出現事故的賠償金極高,而在印度,試藥者哪怕死了也拿不到多少賠償金,逐利的資本自然把大部分臨床試驗轉移去那裡。

  谷鞘偶爾看過報導,印度試藥者數量高達80多萬人,甚至有醫院曾對四千多名嬰兒暗中做過實驗……

  聽到這個疑問,馬姆酒和她對視一眼。

  就在谷鞘以為對方會說什麼「那裡組織勢力不大」「內部研發機密藥物不能流傳到外國」,甚至警告她不許多問時,他開口道:

  「一部分的確在那裡進行,不過我手上這些恐怕無法轉移過去,因為不全是藥物試驗……」

  馬姆酒一邊說著,一邊在辦公桌前坐下,隨手把那些文件把旁邊一推,空出壓在下面的鍵盤。


  他打開電腦,輕輕敲擊幾下,一個修改時間在一周前的視頻彈出。

  視頻的命名為【毒氣室】。

  谷鞘看到這個名字時一愣,心臟不受控制地開始狂跳。

  ……

  毒氣室。

  其實在原著就出現過,每次介紹雪莉時,總會提到她曾被關在裡面等待處決,之後利用藥物變小逃走。

  但不管是漫畫、動畫或是劇場版,都沒有展現過組織使用毒氣室時的細節。

  ——尤其在關押雪莉外,他們還用它做過什麼,隻字未提。

  馬姆酒完全沒察覺到谷鞘的異樣,他雙眼緊盯著視頻畫面,完全沉浸入自己的世界裡。

  「我啊,一直想嘗試研究出比芥氣更厲害的毒氣,長生不老是世界上最難的課題,根本無法解出……但毒氣不是,它能變得更強,更厲害,能讓我會名垂千史……」

  谷鞘的手握緊藥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意識到自己或許會看到極其恐怖的畫面,努力做著心理準備,不想讓自己身體發抖。

  然而,在視頻播放的那一刻,她的瞳孔還是因驚懼,驟然緊縮。

  狹小昏暗的空間,牆面底部布滿污漬。房門緊閉,屋內沒有排氣窗,只有一個成年人體型無法通過的垃圾口,一根根老舊管道貼近牆面排列。

  視頻拍攝角度不是從上對下,那些攝像頭位置在中間和下方,這樣能更清晰地瞄準被關者的臉部。

  一個年輕男生被拷在一根管道上。

  谷鞘清楚看到,他有著和自己相似的黑頭髮黃皮膚。

  「他是兩周前來的,在風俗店玩時誤入組織的包間,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

  馬姆酒毫無感情地說:「好像是留學生吧?他日語說得一般,著急了就開始說其他話,根本聽不懂。」

  視頻里的男生根本不知道有人會在一周後觀察他,他用力晃動手臂,金屬手銬撞在管道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愕然而恐懼地大叫:「這裡是哪裡?你們要對我做什麼?我發誓我不會說出去的!」

  沒有任何人回答。

  只有氣體排入的聲音悄然傳來。

  「放我回去!我要回家!」

  他撕心裂肺地重複著,做出和日語不同的口型,只是很快地,他發不出聲音了,他劇烈咳嗽,皮膚上出現大片水泡、迅速開始潰爛。

  他很快倒了下來。

  在眼神漸漸失去光彩時,他的嘴唇顫抖地翕動了幾下,垂在地上的手不知想伸向哪裡。


  「我要……回家……」

  谷鞘靜靜地看完了全過程。

  ——在成為臥底前,她壓根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好的定力與表情管理能力。

  ……

  傍晚,在快遞站即將關門時,迎來最後一位客人。

  黑髮黃皮膚的快遞小哥聽完敘述,一時間陷入沉默。

  他艱難地問:「……所以屍體也拿不回來?」

  「……已經被解剖研究了。」

  谷鞘低著頭,在快遞單上寫下庫拉索的郵寄地址。這藥瓶口是封死的,而且藥丸數量固定,她無法偷拿去化驗。

  「操。」

  星陣咒罵一句,摘下帽子狠狠摔在地上。

  「他們會被審判的。」她低聲說,「我保證。」

  星陣不認可她的看法:「底層嘍囉打手殺手估計能蹲監獄或死刑,那些研究員未必。」

  他的聲音里盡力壓制著怒火:「那些人可是科學家,有腦子有學識,留在外面比進去貢獻大……做過反人類的實驗又怎麼樣,拿人體實驗成果換取輕判,這樣的事又不是沒有過。」

  谷鞘沒有吭聲。

  星陣緩了緩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剛剛被氣到失態,彎腰撿起帽子,拍了拍重新戴上。

  「這件事我會告訴領導,但為了你的身份安全,恐怕不會第一時間通知家屬內情……你沒問題吧?」

  「白鷺計劃」的聯絡人擔心地看著自家臥底。

  他聽到轉述都會被氣成這樣,親眼看到視頻、因臥底身份不能爆發、甚至表情都不能有一絲動搖的谷鞘……會是什麼心情?

  谷鞘這時寫完了快遞單,將單子交給他,星陣接過一看,發現上面的筆畫工工整整。

  他抬頭看向谷鞘,在看到她表情時愣了一下。

  那雙眼睛在發光。

  明明是猶如夕陽最後光輝即將焚盡的色彩,此時卻像重新點燃了一把燎原星火,亮得驚心動魄。

  「我沒事。」

  谷鞘放下筆,堅定地看著自己的同胞。

  ——她只是知道了自己要去做什麼。(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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