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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餓死爹娘兄弟的朱家祖屋,咱朱重八回來了

  第131章 餓死爹娘兄弟的朱家祖屋,咱朱重八回來了

  嘎吱。

  車輪緩緩停下,內侍跪在龍輦前。

  一雙明黃色的靴子踩了下來,一雙腳,跺在了泥地上。

  咚咚!

  「鳳陽的土地,還是這麼的厚實。」

  朱元璋望著不遠處的城池,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雖然現在住在豪華氣派的紫禁城裡,但這座小城,才是他記憶里最熟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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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依稀可以看見城牆下有一片黑壓壓的人影,想也不用想,那一定是當地的縣令領著百姓歡迎皇帝陛下蒞臨。

  「許久不曾回來了啊……」

  「鳳陽還是那個鳳陽,這裡的味道都沒變,山也還是那座山,灣也還是那條灣啊,哈哈!」

  「是啊,故土……令人懷念啊!」

  「……」

  一干文臣武將也都下了馬車,一路舟車勞頓,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他們之中,本就有好些都是朱元璋的鳳陽老鄉,哪怕不是鳳陽出來的,也是周邊鄉縣之人,看著眼前的景致,自然會有些感慨。

  而劉伯溫、楊憲等人,自然沒有什麼感受可言,只當是來看風景。

  「淺山,有灣,的確是出龍的風水啊。」

  劉伯溫眺望四周,撫須道,

  「難怪能出陛下這樣的人物,皇家的祖墳,位置定然不凡。」

  他此刻查勘起了風水,心中也對老朱家祖墳的位置起了幾分好奇之心。

  「恩師,祖墳風水,對後人的影響真的很大嗎?」

  楊憲跟在劉伯溫身邊,聽到這話,忍不住問道。

  聽到『恩師』二字,劉伯溫微微皺眉,老實說他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搞得好像雙方有多麼親熱似的……但看在楊憲這一路殷勤伺候的份上,他便也不出口糾正了。

  而楊憲這一問,也引起了周遭不少官員的注意,紛紛瞧了過來。

  畢竟都是當官的,誰不想通過一些手段來讓自己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呢?

  「信則有,不信則無吧。」

  劉伯溫見眾人一臉好奇之色,只能開口道,

  「按照《撼龍經》的說法,若是追求速效,有本事的風水師幫人把穴一定,最快兩個時辰這戶人家就能立即轉運,就是有這麼快。」

  「不過,真正的大穴一般都沒這麼快見效,可能祖宗埋進去,三五代才能發達,不過,一旦發達那就不得了,有一個著名的龍穴,叫做『九代拜相,十二代封皇』,這連我也只是聽說,從未見過。」

  聽到這話,眾人目中皆是露出驚異之色。

  「九代拜相,十二代封皇啊!這……當年李唐皇族也沒這般厲害吧?」

  「是啊!古往今來,哪有這麼厲害的!沒聽說過,應該只是傳說……」

  「對,我也覺得是傳說,要真有這樣的龍穴,也絕對被歷代帝王所毀了,當年秦始皇不就幹過這樣的事兒?」

  劉伯溫見大家討論的熱烈,興致也上來了幾分,便撫須笑道:

  「這所謂的拜相,應該只是功名顯赫的意思,並非是一定成了宰相,李唐皇族出自隴西李氏,本就是名門望族,歷代都有人在朝為官,顯赫一時。到了太祖李虎那一代,已是西魏八大柱國之一,權勢更大,用九代拜相來形容,也不算是誇張。」

  「至於十二代封皇,那便不用多說了,唐朝傳了十四帝,哪怕去掉武則天這個外姓,還多出一代帝皇呢!所以說,書上雖然說得傳奇,卻也並非是胡說八道……只可惜,李家真正的祖墳無處可尋,不然,倒是可以觀摩觀摩。」

  眾人恍然。

  「原來如此啊!那看來,這風水探地,尋龍點穴確實是有玄妙之處啊!」

  楊憲目中泛起精芒,連聲道,

  「恩師,您會探勘風水嗎?」

  劉伯溫哈哈一笑。

  「要說別的,我還沒這個底氣,可說到這個嘛……風水堪輿是我的家學,我祖上便有一位風水師,曾踏遍山川,到處尋訪龍脈,他一生經歷無數,也曾傳下一招半式。」


  他撫了撫須,見楊憲等一眾官員目中異彩連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話鋒頓時一轉,

  「不過,諸位都用不著此術。」

  「所謂窮不改門,富不遷墳,諸位都已經是功成名就之人了,何須再在祖墳上大動干戈?須知福人享福地,風水寶穴歸有德之人。」

  「諸位不如多修德行,將來定能更上一層樓。」

  一番話語,便將他的高人風範襯托出來了,引得一眾官員喝彩叫好。

  「劉基那老小子,又在賣弄什麼了?」

  朱元璋輕哼一聲,道,

  「一群人都圍著他轉悠。」

  身邊的胡惟庸聞言,連忙上前打探情況,須臾間又跑了回來,笑道:

  「回陛下。」

  「劉大人是在講風水龍脈呢!說什麼祖墳尋得好,九代拜相,十二代封皇哩!」

  自從上次『背刺』了一波陸仲亨之後,胡惟庸也一躍而上,成為了朱元璋的近臣,隨時都能侍立追隨。

  暗中,他又因居中聯絡之能,有一大票淮西勛貴們支持,政治資本可謂是越來越雄厚。

  「祖墳?哼!又在那裡談這些玄乎的事兒。」

  朱元璋冷哼道,

  「按照他這麼說,只要找到一個好祖墳,把老祖宗的棺材放進去,後人就可以高枕無憂,安心等待封侯拜相,甚至是當皇帝啦?」

  「狗屁!要真這麼簡單,也輪不到咱來當皇帝!真想封王拜相,唯有自己卯足了勁,豁出性命去打拼,才有那麼幾分可能!」

  胡惟庸連連點頭。

  「是是,陛下所言極是,微臣也是這麼想的。」

  他忙道,

  「所謂的祖墳風水,無非是一些玄乎的東西,真正能讓人出人頭地的,還是要自己肯吃苦!」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陛下不也是一路苦過來,才能有如今之成就的嘛!」

  朱元璋微微頷首。

  「這話說得沒錯。」

  他讚許道,

  「只要肯吃苦,那就肯定……」

  「有吃不完的苦。」朱橘站在一旁,冷不丁應了一句,一下差點沒給朱元璋噎住。

  「臭小子,你胡說八道什麼?」

  朱元璋眉頭一豎,一臉不悅的道。

  「沒說什麼,實話實說啊!」

  朱橘雙手抱胸,撇嘴道,

  「只要肯吃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

  「要說努力吃苦就能成為人上人,那牛馬夠不夠努力?每天吃的都是草,擠出來的全是奶,還要給人耕地,被人騎。」

  「牛馬這麼辛苦,也沒見它們翻身做主人啊!」

  此言一出,周遭眾人皆笑,就連剛剛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馬秀英也是抿嘴一笑。

  這臭小子,就知道拆他老爹的台。

  朱元璋:「!!!」

  「你!你胡亂比喻什麼!」

  「人和牛馬能一樣嗎?!」

  朱橘昂首道:

  「怎麼不一樣?」

  「普通老百姓,一輩子不就是跟牛馬一樣,每天辛苦的耕作,一刻都不得停歇嗎?」

  「甚至不少老百姓,還不如牛馬呢!牛馬好歹還能被主人家伺候著,有飼料供應著,可人呢?只能靠著一雙手勤勤懇懇的干。乾的屎都累出來了,還要祈禱別有災害,最終好不容易豐收了,還要繳稅,被層層盤剝。」

  「嘖嘖……要這麼說啊,人比牛馬可慘多了,至於什麼吃苦就能成功,那更是能把人毒死的毒雞湯,看上去很鮮美,其實喝一口直接翻白眼。」

  朱元璋臉色驟然一黑。

  噠噠噠!

  噠噠噠!

  玉佩小馬達又開始發力了,朱橘得到了預警,趕忙補充道:

  「當然了,我不是否定吃苦和努力,努力可以決定人的下限,再貧窮的人,只要努力對了方向,那最起碼餓不死。」

  「但真正想要出人頭地,光靠努力肯定是不行的!您想想,當年要不是您被郭大帥賞識,能夠加入義軍,發揮實力嗎?要不是娘相中了您,您能一路崛起,沒有後顧之憂嗎?」


  「甚至直接往大了想,若非天下大亂,您有機會坐上今天的皇位嗎?」

  這番話語,聽得朱元璋神色稍稍緩和,起了幾分思索。

  身邊眾人,亦是收斂了笑容,靜靜聽著。

  「這些,全都來自於機遇!不是簡簡單單努力就能做到的,有句俗話說的好,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室之內,必有俊士!可這些俊士往往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無法發揮自己的才能。」

  朱橘正色道,

  「他們不努力嗎?不,他們只是差一個機遇而已!華夏如此之大,未必就沒有比您能力更出色的人,但他可能只能在田裡種地,就像您當年一樣。」

  「所以說,一個人的命運啊,既要考慮個人的奮鬥,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歷史的進程好比一朵朵浪花,你踩上了,也就一躍而上了,若是踩不上,也就泯然眾人了,就是這麼現實。」

  一番話語,引得眾人越發沉默。

  「是啊。」

  馬秀英忽的感慨道,

  「其實,我們也只不過是比較幸運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民間有那麼多賢婦,真讓她們來操持後宮,未必就會做的比我差,未必就不能母儀天下。」

  「身為所謂的人上人,有些時候,也不能太自尊自傲了。」

  朱橘豎起了大拇指。

  「娘有大智慧,一般人比不上您的!」

  他小拍了一下馬屁,嘿然道。

  「那照你這麼說,咱是運氣足夠好咯?」

  朱元璋捻了捻鬍鬚,有些不太喜歡朱橘這個結論,但仔細想想,卻也不好反駁。

  要說慘吧,確實也挺慘的,最苦的時候都要飯了。

  可要說幸運吧,也確實,一加入義軍就得到了郭大帥的賞識,一躍成為義子,最終異軍突起。

  這裡頭,自然最重要的是努力拼搏,但運氣和機遇,也的確是不可或缺。

  「能力也強,運氣也好,這才成就了您,不然光有運氣,把握不住也是白瞎。」

  朱橘笑道,

  「這兩者,缺一不可,至於運氣從何而來,那就複雜了。」

  「或許,祖墳的風水,的確占一部分因素。」

  「不過,我倒是覺得,祖上積德也很重要,祖宗有德行,才能蔭蔽後代,才能出人物,道德經有云,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嘛!」

  朱元璋撫了撫須。

  「那看來,咱也得去瞧瞧,咱家的老祖墳說不定真有啥奇特之處。」

  他道,

  「當年咱爹死的時候,咱身無分文,去找地主劉德借地葬父,這個老小子,咱爹,還有咱給他當牛做馬那麼多年,竟然連那麼一小塊墓地都不肯舍給,還是他兄弟劉繼祖發了善心,最終給了咱荒山上的一塊野坡。」

  「難不成,就是那個小小的野坡,真是什麼風水寶地不成?」

  說著說著,老朱自己也來了幾分興趣,想要探究一番。

  「那或許是陛下龍興的源頭呢!」

  胡惟庸在旁忙恭維道,

  「聽陛下這麼一說,臣也想去開開眼界,看看真正的風水寶地是個什麼模樣。」

  朱元璋眉頭一豎。

  「你要看幹啥?學來偷摸給自己找一塊,將來讓你的子孫後代也當皇帝?」

  他輕哼一聲,語氣略有幾分不善。

  胡惟庸心裡咯噔了一下。

  壞了,這馬屁拍在馬腿上了!

  「微臣不敢!」

  「微臣只是想觀瞻一番,豈敢有非分之想?大明千秋萬代,微臣縱然是要找,也要找一個有利後人讀書的墓,讓胡家能世世代代輔佐陛下!這便是微臣最大的心愿了!」

  朱元璋聞言,這才哈哈一笑。

  「這可倒是可以有。」

  他拍了拍胡惟庸的肩膀,笑道,

  「咱支持你!若是你家胡鵬能夠開竅,發奮讀書,將來未必不能入朝為官。」

  胡惟庸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稱是。


  「陛下,鳳陽縣令以及一眾百姓還在城門口等著您呢。」

  久未發言的李善長忽的開口道,

  「您看,是不是先去接見他們一下?」

  朱元璋一眼望去。

  果然,那黑壓壓的一片人站成了一個巨大的陣列,此刻在縣令的帶頭下,盡皆跪伏在地,恭迎他們的皇帝陛下。

  「叫他們散了吧,咱不想進城,進城能看到什麼?」

  朱元璋擺了擺手,吩咐道,

  「最近,咱也是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心中起了幾分疑惑,今天,咱就沿著這田埂走,沿路察訪察訪民情,只有從那些耕作的老農嘴裡,才能得知鳳陽真實的情況。」

  「再說了,咱小時候也不是住在縣城裡的,往左走,正好順路去當年的老宅看看……」

  「都下馬車,跟咱走!」

  一聲令下,大部隊浩浩蕩蕩的跟上了朱元璋的步伐,沿著田埂,朝著田野里走去。

  後方,幾個勛貴互相使起了眼色。

  塔!塔!

  靴子踩在厚實的田埂上,發出陣陣輕響。

  朱元璋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頭。

  環顧四周,此時正值晌午,陽光猛烈,農人們皆是坐在大樹底下吃飯乘涼,相熟的幾個湊在一起,說說笑笑。

  「老伯。」

  朱元璋走到大樹之下,端起面前的水碗,笑道,

  「我是路過的行人,口渴了,問您討一碗水喝,行嗎?」

  那老農戴著斗笠正打盹,聽到有人喊他,斗笠方才稍稍抬起。

  「噢……外鄉人啊。」

  他掃了兩眼,訝異道,

  「這麼多人?我這可沒有那麼多水給你喝。」

  此刻朱元璋身穿常服,沒有那明晃晃的五爪金龍袍,自然也就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

  「不是外鄉人,我本地的,在外多年,帶著家眷回來看看。」

  朱元璋改換了鳳陽口音,笑道,

  「他們都不渴,就我討一碗水喝,可以吧?」

  老農連連點頭。

  「就一碗水,有啥可以不可以的,你隨便喝,別嗆著就行。」

  他耷拉下眼皮,隨口道。

  咕咚,咕咚。

  朱元璋還真有點渴了,兩口乾完了一大碗水,忍不住呲牙道:

  「嘶——鳳陽的水,還是那麼的咸苦啊。」

  一如兒時的味道。

  「嗐,你是外鄉的甜水喝習慣了,就喝不慣家鄉的水了。」

  老農嘴裡叼著一根稻杆,笑道,

  「咱鳳陽的水都是灣里打上來的,喝著有力氣!」

  朱元璋嘴角微微上揚。

  「是,有力氣!」

  他也不顧忌形象,一屁股坐在了老農身旁,問道,

  「老伯啊!今年這收成,看著不錯啊!」

  「平日裡,一日兩餐能吃得飽嗎?」

  那老農聞言,卻是嗤笑一聲,伸出三根手指,道:

  「你瞧不起誰呢?兩餐?我一天吃三餐!」

  「每個月,我還吃兩三回肉哩!」

  朱元璋微微一驚。

  「這麼富裕?那你是個富農吧!還是地主?」

  這老伯一副皮糙肉厚,飽經風霜的模樣,看上去不像是地主人家啊!

  「瞧你這話說的,不是地主富農,就沒這條件啦?」

  老農笑道,

  「咱鳳陽老百姓,不都是這樣嘛!」

  「你知不知道,當今皇帝就是咱鳳陽人!你說,他能虧待了咱鳳陽嗎?鳳陽的稅,是全大明最低的!就咱們這兒的縣令,也都是大明最能幹的官兒!」

  「有這樣的好官,又有皇帝的好政策,咱老百姓能不過上好日子嗎?」

  「我這啊,還算差的了!你不信你去問問那些青壯年,哪個不是三天兩頭吃肉?一個個都吃的膘肥體壯的,給隔壁鄉縣的人都饞死了,好多黃花閨女,擠破頭都想嫁到咱們鳳陽來呢!」


  朱元璋眉頭一挑,朝著四周望去。

  果然,無論是在耕作還是在休息的青壯年,皆是膀大腰圓,看上去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吃精細糧餵出來的!

  「鳳陽,現在都這麼好啦?」

  朱元璋輕輕撫須,喃喃道,

  「這要是真的,那真稱得上是全大明最富饒的地方了。」

  老農的話語,倒也不假。

  他的確減免了鳳陽的賦稅,也派了優秀能幹的官員。

  心中,的確是希望鳳陽成為魚米之鄉,富饒之地的。

  然而……

  「當然是真的。」

  胡惟庸上前拱手道,

  「鳳陽乃陛下龍興之地,本就是人傑地靈之所在,再加上朝廷政策給予優待,想要發展的不好,都難啊!」

  「聽這老伯的話語,我的內心也是感慨萬千啊……想當年,鳳陽這個地方窮的叮噹響,女人都往外嫁,現在才過去多久,竟然是反過來了!這盡皆是陛下之功啊!」

  朱元璋站起身來,拍了拍手。

  他並未說話,反而是繼續上前,與幾個青年莊稼漢交流。

  得到的答案,倒也是大差不差:

  「我家裡,三天吃一頓肉吧!主要是雞鴨肉為主,現在生活富裕了,自然也就吃得好一些,也給娃子們補補身體。」

  「嘿嘿,我家少點,六七天吃一回吧,可不是吃不起啊!只是想攢錢給兒子娶媳婦兒,我有仨兒子呢,不多攢點不行啊!不過,現在娶媳婦也簡單,一聽是咱們鳳陽的小伙子,人家不要聘禮都願意貼上來,嘿嘿!」

  「沒錯!現在咱鳳陽都沒幾個光棍!沒辦法,誰叫咱這兒出了皇帝,名氣又大又富裕,誰不願意來呢?」

  「……」

  莊稼漢們的臉上皆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一眾文武官員聽著,盡皆笑容滿面,一副欣慰的模樣。

  「好啊,真好,看來鳳陽的確是富裕了……」

  「是啊,到底是龍興之地,就是不一樣!先前我還覺得這裡無法建都城,現在想想,建都鳳陽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我也覺得!鳳陽未必就比應天差!」

  「……」

  大臣們以及一眾家眷在田埂上走來走去,幾個小孩嬉笑打鬧著,在田地里奔跑。農人們則是愜意休息,好一派和諧景象。

  「鳳陽,真有這麼好?」

  朱標皺起了眉頭,喃喃道,

  「我怎麼感覺哪裡有點不太對勁呢……」

  他本能的覺得不對頭,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大哥覺得不對勁?」

  朱橘笑了笑,低聲道,

  「何止是不對勁,這分明就是假象!」

  「我懷疑這些農人,都是精挑細選過的演員,專門用來應付皇帝的!」

  朱標:「?!」

  他猛地看向大樹下的農人!

  「你看他們神態自若,一個個悠然自得的很,普通老農民哪裡有這樣的?」

  朱橘嗤笑道,

  「突然出現一大票人,看上去就來歷不凡,真正的老百姓能不驚奇,不惶恐?」

  「唯有專業的演員,才能這般鎮定,因為他們全都是在演戲嘛!說不定早就有人給他們培訓過了!」

  朱標:「!!!」

  「這……誰敢如此?!這是欺君之罪啊!」

  他猛地起身,朝著朱元璋走去。

  「大哥,你去幹啥?」

  「我去告訴爹啊!他不能被蒙在鼓裡啊!你看他,還在跟那些假冒的莊稼漢談笑風生呢!」

  一眼看去,朱元璋此刻看上去好像很高興,正仰頭大笑著,與老農像是結成了朋友一般。

  「嗐,你操這個心幹嘛?」

  朱橘擺了擺手,笑道,

  「你以為老爹不知道?老爹的洞察力比我可敏銳多了,我都能發現,他心裡早就跟明鏡似的了!」


  「這會兒,也就是陪著他們逢場作戲罷了。」

  「我估摸著,老爹心裡估計在醞釀一個大殺招!對了,陸仲亨是不是被秘密帶到了鳳陽?」

  朱標一驚。

  「這,你怎麼知道?」

  他朝著不遠處的車隊瞧了一眼,陸仲亨父子確實被秘密押來了,就在其中一輛馬車上。

  但這事兒屬於絕密,經手操辦之人極少,小弟怎會得知?

  「嘿嘿,這你就別管了。」

  朱橘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個橘子,笑道,

  「反正我消息靈通。」

  「來,大哥,吃橘子,你就等著看戲就是。」

  朱標神色有些古怪,但還是從朱橘的手裡接過了半拉橘子。

  「你小子,怎麼總能掏點東西出來。」

  「這該不會是你藏在屁股後面的吧?」

  「……」

  唰!

  聊了半晌,朱元璋從地上爬了起來,撣了撣屁股上的塵土,回到了田埂之上。

  「好啊!看來鳳陽是真的富裕了,親眼看到家鄉變得富饒,老百姓過上了好日子,咱心裡也高興啊!」

  朱元璋咧嘴笑道,

  「看來,鳳陽的縣令,應該嘉獎!當地的鄉紳,若有貢獻大的,也該旌獎!」

  「這件事情,惟庸啊,你去落實吧!」

  胡惟庸聞言,神色頓時一喜。

  「是,陛下!」

  「微臣定會察訪清楚,對鳳陽有功之人,絕不遺漏!」

  朱元璋滿意的點了點頭。

  「走吧,去咱家祖宅!」

  「就在前頭,走上一里地就到了,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破敗成什麼樣兒了,該不會已經被風吹跑了吧?哈哈哈……」

  老朱揮了揮手,朝前快步走去。

  朱標掃了那些莊稼漢一眼,又意味深長的瞅了瞅胡惟庸,不動聲色的跟上。

  眾勛貴嘻嘻哈哈,像是來秋遊一般,嬉笑打鬧著,亦是跟在了朱元璋的屁股後頭。

  ……

  半晌後。

  朱元璋駐足於幾根破敗的梁木之前,默然不語。

  「這兒是什麼地方?」

  朱橘瞧了幾眼,疑惑道,

  「牛棚?」

  「馬廄?」

  幾根梁木都已經腐朽的搖搖欲墜,只能勉強看出它們曾經支撐起一個棚子。

  而被它們所圍起來的地方,則是雜草叢生,除了雜草之外,也就只剩下幾片破碎的竹片。

  「這是咱的老家,你們的祖宅。」

  朱元璋扶著梁木,輕聲道,

  「咱現在還能想起當年當放牛娃的日子,你看這兒很破敗是吧?其實原先的它,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天熱的時候,跟個蒸籠似的,要是颳風下雨,那真是煎熬,那些個茅草上下翻飛,每翻飛一次,咱的心也跟著飛,生怕屋頂被風雨刮去。」

  「小時候,每天跟咱一起入睡的,不是老鼠,就是田雞。有一次咱半夜醒來,覺得耳朵疼癢難耐,一看……好傢夥,那老鼠竟是咱啃咬咱的耳朵!」

  朱橘:「……」

  眾人:「……」

  這情形,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啊!

  「爹,要不咱把祖宅翻修一下?」

  朱橘忍不住道,

  「好歹也是祖屋,不能太寒酸了吧!」

  「這周圍,都沒人了啊!都搬走了?」

  這兒有一條稍微寬闊點的土路,兩旁,都還有不少梁木歪七扭八的矗立著。

  看得出來,以前這裡也算是村舍,只不過人好像都已經跑光了。

  「不是搬走了,而是都死光了。」

  朱元璋輕聲道,

  「那一年大飢,咱的爹娘,兄弟姐妹,全都餓死了,就餓死在這個屋子裡。」


  「鄰居們也都差不多,當年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也就翻找出來十三粒米,這十三粒米,是全家人活下去的希望,但爹娘沒有吃,哥哥姐姐們也沒有吃,全都留給了咱,咱就是靠著這十三粒米僥倖活了下來,而其他人,多數都死了,僥倖逃亡的,很少,很少……」

  追憶往昔,他有些黯然神傷。

  「陛下……」

  馬秀英上前,輕輕撫了撫他的肩膀,安慰道,

  「過去了,都過去了。」

  「爹和娘,還有兄長姐姐們看到你現在這般模樣,一定非常的欣慰。」

  「你的表現,足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朱元璋輕輕捏了捏馬秀英的手,又看了朱標一眼,轉而又看了朱橘一眼。

  父母雙亡,兄弟死盡的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六親無靠!孤苦伶仃一個人!

  好在。

  現在有共患難同富貴的妻子,有沉重睿智的大兒子,還有調皮搗蛋,經常惹他生氣,卻又時不時給他驚喜的小兒子。

  對於這個家庭,朱元璋無比的珍惜。

  「陛下,吳王殿下所言有理。」

  胡惟庸沉聲道,

  「這畢竟是陛下的祖宅,豈能讓它如此破敗下去?再這樣下去,恐怕再過幾年,連這幾根梁木都沒有了,地方都找不到了!」

  「交給微臣來辦,微臣將陛下的祖宅重新修建,一定讓陛下滿意!」

  當年皇宮都是他督辦修建的,修建一座祖宅,那還真是拿手好戲。

  「不,不必!」

  朱元璋揮了揮手,堅定道,

  「咱不會去動它,永遠都不會!」

  「咱的父母、兄姐,都是死在這裡,他們是被瘟疫和天災害死的嗎?不,不是!他們是被元廷的暴政,被本地貪官污吏壓迫死的!」

  「咱永遠不會忘記,當年種出一百斤糧食來,要交兩百斤糧食稅的場景!咱也永遠不會忘記,那些狗官因為貧農交不出錢來,將人活活打死的場景!」

  「咱留著這座破敗的祖屋,就是要讓咱時時警醒,也讓所有官員時時警醒,元朝是怎麼滅亡的!咱大明,永遠不能重蹈覆轍!」

  「誰要是敢再如暴元官員那般欺壓百姓,魚肉鄉里,咱一定讓他死的很難看!」

  唰!

  一股子殺意,從朱元璋身上迸發出來,震得在場官員皆是心神一震!

  原本嘻嘻哈哈的勛貴們,此刻心裡也都是咯噔了一下,紛紛收斂笑容低下了頭。

  「還有你們。」

  朱元璋看向朱標等一眾皇子,沉聲道,

  「看看,看看你們的爹,就是從這地方逃出來的!」

  「一路當和尚、乞討,才成就了今天的帝業!想想吧,這一切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你們之中的多數人,一出生就享受了榮華富貴,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困苦過!吃過最苦的東西,無非也就是幾碗湯藥而已,今天,咱就要讓你們意識到,也就是二十年以前,你們的爹就住在這樣的地方,每天餓著肚皮,被死亡所威脅!」

  眾皇子聽著這番話,皆是沉默不語。

  就連一向最調皮搗蛋的朱橘,此刻也一言不發,認認真真的聽著。

  老爹的發家史,的的確確就是一部血淚史啊!

  「如今,雖然富貴了,但……這富貴真的就一定長久嗎?」

  朱元璋掃視著一眾皇子,道,

  「說什麼千秋萬代,那都是騙人的鬼話!強盛如漢唐,也才幾百年?」

  「咱雖然開創了帝業,但如果你們不思進取,如暴元之貴胄一般肆意妄為,那麼,咱們大明也依舊不會長久!甚至可能連暴元都不如!」

  「所以,咱今天就要給你們立下一個規矩!將來要是誰犯了大錯,尤其是在封地幹了欺壓百姓的混帳事,咱也不打他,也不罵他,就讓他滾到祖宅來,不吃不喝住上三天三夜,作為反省!」

  眾皇子:「!!!」

  這懲罰,太有震懾力了!

  這破敗的祖屋,裡頭恐怕早已是蛇蟲蟻獸的天堂,而且連個遮蓋的東西都沒有,簡直是比牛棚還不如!


  甚至,還不如天牢!

  夜裡,搞不好還鬧鬼,畢竟這周圍餓死發瘟疫死的人太多了,怨氣深重……

  在這種地方一個人待上三天三夜,那絕對是極致的折磨!

  想著想著,眾皇子紛紛看向朱橘,目中露出憐憫之色。

  朱橘:「???」

  「幹嘛幹嘛?你們看我幹嘛?」

  他一臉不爽的道,

  「我雖然愛鬧騰,但欺壓百姓的事情我從來不乾的好吧?」

  「倒是老二老三還有老七老八你們幾個小心點!你們幾個天性乖張,到時候說不定會幹出出格的事兒來!」

  說著,朱橘轉頭看向朱元璋,一臉認真的道:

  「爹,我覺得三天三夜太少了!這麼點時間能有什麼威力?」

  「七天七夜吧!這樣才能起到真正的懲罰效果!」

  朱元璋微微頷首。

  「好!如你所奏!」

  「就七天七夜!」

  朱橘咧嘴一笑,朝著朱棡幾人挑釁般的瞥了幾眼。

  看到時候誰當這個倒霉蛋!

  反正,絕對不會是咱!咱可是砸了青樓都會照價賠償的乖寶寶,絕對干不出欺壓百姓的事兒來好吧!

  正說著,兩道身影匆匆而來。

  「參參參……參見陛下!」

  「草民劉繼祖,參見陛下。」

  兩個百姓跪伏在朱元璋面前,一人還算鎮定,另一個卻是瑟瑟發抖。

  「劉繼祖?」

  朱元璋略有幾分訝異,上前將人扶起,笑道,

  「還真是你啊,咱還正想去找你呢,你自己倒過來了,好……」

  「多年不見,你老了許多啊!」

  劉繼祖聞言,卻是苦笑一聲。

  「人誰能不老呢?也就只有萬歲爺您不會老,比起當年,您更有精神頭了!草民都都快認不出您了!」

  他拱了拱手,道。

  朱元璋哈哈一笑。

  「沒想到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的放牛娃,如今成了皇帝了!」

  老朱見到劉繼祖似乎很高興,連連拍著他的肩膀,笑道,

  「說起來,要不是你當年給咱一塊地葬父,咱說不定也無法發跡,咱剛聽人說,那下面可能埋藏著龍脈呢!」

  「當年要是你給你爹埋進去,搞不好當皇帝的,就是你了!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劉繼祖臉上頓時露出惶恐之色。

  「哪能啊!陛下玩笑了,玩笑了!」

  他忙道,

  「那只是個小土坡而已,有何神異?縱然真有神異,那也是因為陛下將父親葬了進去,才能發揮作用。」

  「若是我把老爹埋進去,那一定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草民有自知之明,就我的才能,就是在縣衙里當個主簿都費勁啊!」

  朱元璋聞言,笑容越發燦爛。

  「主簿?屈才了屈才了!就憑你這番話,高低也能當個縣令!」

  老朱道,

  「不過,咱不打算讓你當縣令,你對咱有恩,咱打算賞你一個天大的恩德!」

  劉繼祖瞳孔一縮。

  天大的恩德?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聽朱元璋正色道:

  「劉繼祖獻地有功,著,封為義惠侯!」

  「從此往後,你就是我大明的侯爺了!怎麼樣,這個賞賜,滿意吧?」

  聽到這一番封賞,身後一干文臣武將皆是露出了羨慕之色。

  尤其是那些北伐的將領們,此刻甚至可以說是嫉妒了!

  他們拼死拼活和元人拼殺,立下那麼多戰功,現在都還沒有封爵呢!能不能夠上侯爵還不一定呢!

  這劉繼祖倒好,啥也沒幹,就當年給了一小塊墓地,搖身一變就成了尊貴的侯爺,比他們這一幫人都要封的早!

  這……上哪兒說理去?


  「這……陛下如此厚賞,草民擔當不起啊!」

  劉繼祖受寵若驚,連忙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頭。

  「老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咱老朱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今天,便是對你湧泉相報!」

  朱元璋將他扶了起來,正色道,

  「起來吧,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

  「你擔待的起。」

  一番話語,聽得劉繼祖熱淚盈眶,可跪在一旁的那人,卻是發抖的更厲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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