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5章 舟騎並至
第1355章 舟騎並至
很快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便被引入了帳中,這年輕人樣貌並不出眾,加上長途趕路而風塵僕僕,看起來更加的不起眼,尤其與將之引入帳中的韓子高相比起來,簡直就如同瓦礫之與珠玉。
年輕人名為留貞臣,乃是東陽太守留異之子。東陽郡地處錢塘江上游的浙西地帶,侯景之亂時期,此境豪強留異趁勢而起、割據本鄉。
陳朝建立的時候,陳霸先為了拉攏留異而將陳蒨之女配於留異之子,陳蒨本身對此略存不滿,無論留異的家世還是這個留貞臣本身他都不怎麼看得上眼。
可是當陳霸先去世之後,陳蒨為了執掌國中權柄,還是選擇履行這一婚約,等到被逐出朝中時,這一門姻親對他而言就更重要了,憑此外援可以加強自身的聲勢,讓朝廷遲遲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如今唐軍南來,他們這一層關係又轉變成為抵抗唐軍入侵的聯盟。陳蒨之前要挾侯安都說要離開會稽往他處募兵,其中就包括留異所盤踞的浙西東陽郡。
「小婿拜見丈人!」
留貞臣入帳之後便連忙俯身向陳蒨作拜,執禮甚恭。
陳蒨雖然不怎麼看得上這個女婿,但還維持著基本的禮數,見其作拜便擺手說道:「留郎不必多禮,你不留在鄉中輔佐你父守衛鄉土,入此作甚?」
「小婿此來,正受家父所遣,欲向會稽侯公請援。唐將田弘忽然率部自南川入侵本郡,其師旅來勢甚凶,鄉境諸處多遭掃蕩,單憑本郡卒力恐難抵抗,故而家父派遣小婿至此告急,希望侯公能夠遣使會稽師旅溯流而上施以救援。因知丈人今正居此,所以先行前來拜見。」
留貞臣面對丈人時多感壓力,聽到問話便連忙一絲不苟的回答道。
「唐軍竟然已經攻入東陽郡中?」
陳蒨聞聽此言,頓時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剛才聽說留貞臣入此來訪,他心中已經隱隱猜測浙西方面可能要出事,現在聽來情況果然如此,而且看起來要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更嚴重一些。
留異乃是立足東陽鄉土多年的地頭蛇,在境內根基深厚,勢力也頗為可觀,就連王僧辯、陳霸先都要先後對其進行拉攏羈縻,沒有將之連根剷除當然不是他們不想。而今唐軍遠來客軍作戰,如果只是小股人馬,自然也不能給留異產生多大的威脅,如今其人都已經被逼的遣子到會稽求援,可見入侵的唐軍數量必然不少。
唐將田弘之前便率軍南去嶺表桂州征討桂州刺史淳于量,如今又率領大隊人馬入寇浙西東陽郡,可見淳于量也並沒有給唐軍造成太大的麻煩,結束嶺表戰事之後唐軍又及時迴轉作戰。
陳蒨將當下江東形勢在腦海中稍作勾勒,便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心內生出一股大勢已去的恐慌感。
東陽與會稽分處錢塘江上下游,可謂是唇齒相依,一旦東陽方面頂不住唐軍的攻勢壓力,那會稽自然也難以倖免,侯安都所用心經營的錢塘江防線在西面殺來的唐軍面前那就是形同虛設,根本就難以形成任何的阻撓。
正因為兩地在地理態勢上如此密切,所以留異在遭遇險情之後便要向會稽求救,如若不救,會稽方面必然也好不了。
可問題是,眼下隨著錢塘城的失守,錢塘江防線也是岌岌可危,侯安都眼下正自窮於應付北面來敵,自然也沒有餘力去顧及來自浙西的威脅。
儘管他在會稽境內搜羅了眾多的徒卒,看似勢力頗壯,可是這些人有相當一部分連基本的甲械武裝都欠缺,也難以形成什麼有效的戰鬥力,擺擺樣子還可,實際作戰的時候卻用處不大。而隨著錢塘城失守,又有相當一部分軍士被拋棄在了錢塘江北岸,現在怕是連個樣子都擺不出來了。
所以眼下告訴侯安都這一情況,也只是加深對方的憂慮而已,實際上卻難以做出什麼有效的應對,反而還有可能動搖其人的頑抗之心。
沉默思忖一番之後,陳蒨又望著留貞臣說道:「你在行途中時,有沒有先行遣員告知侯公此事?」
留貞臣聞言後連忙便搖頭說道:「行前家父曾有叮囑,侯公此人性情狂傲、自視甚高,此番來訪乃是有求於人,更應卑恭持禮以悅其懷,所以未敢遣奴傳信,欲待親自拜見懇求。恰逢丈人於此,若得引見,想能得重幾分。」
侯安都之前坐鎮東揚州,將左近豪強勢力都收拾的不輕,故而留貞臣對其也是頗存敬畏之心,先來拜見丈人陳蒨除了敬重親長之外,也是希望在陳蒨的引見下,侯安都能對他態度好上一些。
然而陳蒨卻有自己的想法,在聽完留貞臣的話之後,他便皺眉嘆息道:「你今來的並不巧,錢塘江北唐軍攻勢甚猛,剛剛在今日奪取錢塘城。侯公眼下正調布人馬,準備重新奪回城池,並無餘力兼顧他方,眼下前往拜訪也只是徒增前往,反而有可能會惹厭侯公。你便且留我處,待到時機有所好轉,我再將你引見於侯公,求其增援東陽。」
「可是、可是如今鄉勢危急,若無強援助戰,鄉人恐怕難以抵擋唐軍的強攻啊……」
留貞臣聽到這話,頓時便一臉焦躁的說道。
陳蒨為了穩住對方,稍作沉吟後便又說道:「眼下會稽並無閒力用於他處,我便先遣我部精卒西去告慰一番,提振士氣,讓他們固守鄉里、安待援軍。」
留貞臣聽到陳蒨所言會稽情勢同樣如此危急,心中也沒了主意,於是便也只能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在將留貞臣安撫住後,陳蒨便著員將其與一眾隨員引往別帳安置下來,自己則又召來部將錢道戢吩咐道:「嶺表唐軍大寇東陽,留異一介土豪恐難擋此強攻,你且引部往錢塘上游下淮觀望形勢,若見東陽方面不能力守,即刻遣員歸報!」
當錢道戢引部離開大營西去之後,很快便有人將消息告知給侯安都,侯安都得信之後也不疑有他,只道陳蒨是見勢不妙派人西去聯絡東陽太守留異。對此他自然也不會反對,眼下錢塘江防情勢危急,一旦會稽告破,相鄰的東陽等地形勢也好不了,正需要集中力量鞏固江防,大家才能盼望有好日子。
因此侯安都只是專心布置反攻事宜,希望能夠一鼓作氣的將錢塘城給重新奪回來,恢復之前的攻防局面。
然而他這麼想也只是一廂情願,之前唐軍被拒在城外的時候,固然是拿守軍這防線布置有些無可奈何,可是如今既然已經將錢塘城攻奪下來,又怎麼會輕易的讓其再失守。更不要說還有蕭摩訶與一眾降人們進行各種提議與示警,讓城池防務變得更加周全。
所以侯安都所組織的這一場反攻註定是徒勞無功,錢塘城南的水門碼頭被拆除,比較靠近城池的船市港灣附近又布置上了投石機等器械,一俟敵艦靠近過來,投石機便將火彈直接投入艦船上。
那些搶灘登陸的小艇在靠近岸邊的時候,便遭到了密布在水面上下的水排柵欄的攔截,一些飛舟由於沖得太猛,連人帶舟撞在了水柵上,頃刻間便落得舟覆人亡的下場。
一夜疲擾過後,錢塘城仍是沒有受到絲毫的傷害,參與反攻的會稽水師卻已經是疲累不堪、而且死傷慘重。甚至還有一艘大艦因為夜中航行不便而擱淺,繼而便被唐軍所奪取。因此下半夜的戰鬥已經不是在攻城了,而是在試圖嘗試奪回或者損壞掉那一艘大艦,以免到了第二天被唐軍利用向南面發起進攻。
這後一個任務倒還完成的不錯,經過一番折騰之後,那一艘擱淺的大艦遭到了嚴重的破壞,不只船上的拍竿設施都遭到了摧殘,船身也承受了巨大的破壞,如果不作一番搶修,很難再投入戰鬥使用。
侯安都在碼頭上督戰竟夜,卻只獲得了這樣一個結果,心中自是多有不甘,但見將士們已經都是一臉疲憊,顯然已經難以再堅持繼續作戰,便也只能勒令戰船暫且返回。
一夜激戰下來,局勢雖然沒有更加好轉,但也並沒有惡化太多,起碼眼下對岸的唐軍仍然沒有大舉渡江南來的能力,仍然不失挽回局面的餘地。因此侯安都便強打起精神來,沿著南岸防線巡視一周,勒令部眾們一定要小心戒備,然後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大帳中稍作休息。
回到帳內後,侯安都簡單用過些許餐食,然後便和衣而眠,這一覺便直接睡到了傍晚時分,這才被帳外軍士的奏報聲所驚醒:「啟稟主公,大事不妙!錢塘江口忽然有舟師大艦轉入進來,很快便可抵達此間戰場!」
「什麼?」
侯安都聽到這話後頓時睡意全消,直接從臥榻上一躍而起,旋即便又感覺眼前一陣泛黑眩暈,重新跌坐回了臥榻上,繼而顫聲道:「唐軍舟師既至,形勢大為不妙,快、快邀臨川王至此共商大計!」
「臨川王、臨川王午時來訪主公,告是思念親人,欲返山陰探望,因見主公正睡,便告無需滋擾,自往山陰去了。」
軍士聽到這話之後,連忙又垂首回答道。臨川王與他們主公乃是親密盟友,在這前線也是來去自由,他們自然也沒有權力加以阻攔,而且所去的山陰也在他們控制之中,前來辭行時還沒有如此變數發生,故而也未以為意。
聽到下屬作此回答,侯安都臉色又是陡然一變,口中怒喝道:「吳兒向來短見薄膽,莫非見勢不妙,又將棄我而走?速速傳令山陰,決不許臨川王私自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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