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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趙高務必不可與秦朝共存

  在場的六個人,誰也沒料到嬴政突然提了這麼一句。

  嬴政的神色藏在冕琉之後,他們看不清。

  王綰是丞相,他不好參言是否要王室參與策劃未來的帝國禮制之事。

  本來這段時間,永安前往丞相府的次數就有些多,他實在要避嫌。

  李斯則一改往日在政務上滔滔不絕做法,也緘默不言。臣民不知,但中樞要臣皆曉永安在楚國逃婚的原委。

  李賢不過是個幌子,是為迅速激怒楚國。

  所以李斯在明面上,在關於要不要讓永安公主進入章台宮這件事上,他更只能是晦暗不清的態度。

  既然他們兩個都不好說話,姚賈不能放過兩頭討好的機會,正要接話。

  沉默之中,只聽有人開口。

  郎中令馮去疾直身頷首拜道:「大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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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臣等特意留公主殿下在偏殿。」馮去疾直言:「公主自幼聰慧,為秦多有所奉。可公主畢竟不像臣等,公主只在覆秋宮小議,所涉之事也只在韓楚之中,公主在秦時間尚短,對秦國之務畢竟經驗不足。」

  「李斯。」

  「臣,」

  李斯還在思考馮去疾的話。

  馮去疾怎麼會對嬴荷華入章台宮持反對意見?在覆秋宮,尉繚有意刁難嬴荷華,那時候他和嬴荷華關係尚可,除他之外,最先出言維護她的朝臣不是王綰,就是馮去疾。

  這會兒,他們有關國體之論早在發動對韓國的戰爭開始,就已經定下了框架。

  秦帝國的鑄成不是一朝一夕,遠不是十年,是自商君之後的一百多年,是六世秦王之餘烈。

  在王賁兵臨臨淄城下的這一兩個月裡面,文官比將軍們忙得多。

  具體的東西早就梳理得差不多了。

  嬴政此時才提出要嬴荷華參言,只是想給她往後正式參政的機會。

  這個機會從何而來?

  嬴荷華自己比李斯清楚。李斯何等通曉人之權欲之心,李斯手握秦國密閣二十多年,這樣一個人難道看不出嬴荷華有意在打壓他?難道不知道嬴荷華實則是為了穩住他才對張家動手?

  只是,他竟然覺得這才叫『成才』。

  若干年前,嬴荷華在去雍城之前,曾在李斯面前虛心求教。

  七年之後,李斯心栽培教導的這一刀終於還是來了。雖然沒在古霞口捅出去,最終也落到了實處,甚至一舉威脅了姚賈,順帶著收拾了李賢。

  她知道李賢對她始終帶著新鄭的悔意,於是她也乾脆利用了他,以此確保荀子安全入秦。

  李斯很難去形容這種感覺。

  或許,前不久荀子看到他,當年韓非來秦宮看到他,他們能理解。

  再也許,李斯想這天底下能和他感同身受的人,大概是張良。他在喝下毒酒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絲後悔把自己的才學教給了她?

  不念受教之恩,反受其亂。

  李斯顯然不足夠了解韓國的人。畢竟他在楚國的時候就瞧不起蝸居在中原之腹的,那個羸弱又頑劣的小國家。他自然從不會知道,韓非和張良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後不後悔這一個命題。

  李斯信奉絕對的力量,無上的權威,強硬的魄力。

  他寧可和秦一同殉道,也絕不會和六國之人苟活。

  如果嬴荷華出手再準確些,再狠些,決斷再迅速些。

  那才叫青出於藍!

  李斯抬起深黑的眼,高高的獬豸冠略一低,劃破凝滯的空氣。

  「郎中令所言不盡然,臣以為六國之務,最終只有秦務。永安公主若能將過去在他國所見一併施用,不見得不能。」

  這一番話明褒實貶。

  秦制已成,嬴政顯然不願看到任何六國之殘留。

  這時候,姚賈喊了一聲。

  「廷尉大人。」

  今日王賁回朝,算是大喜的日子,自然不要給嬴政找不痛快!大王想帶著女兒分享喜悅也罷,想要嬴荷華正式到章台宮也罷,只要沒有詔書下來,那就是八字還沒一撇。李斯就算著急,也不該著急非要在人家父女兩個其樂融融的時候,說這些東西!


  何況還是置酒擺案,並非朝堂之儀!

  嬴荷華今天的心情也該是挺好。他何必又要給她找不痛快?

  姚賈說得不算嚴肅,端起案上一碗酒,喝了一口,「公主殿下一路走來,不見得喜歡六國之人。」

  姚賈笑道,「大王過去常說,公主殿下喜歡找廷尉大人學寫書法。」

  認真說來,嬴政小時候就沒什麼時間練字,回秦之後,呂不韋親自教了一段時間。可呂不韋畢竟不是專業。

  李斯成為嬴政的郎官的時候,也更是實質意義上的老師。

  嬴政的字本與李斯那種強迫症般的標準不同。所謂字如其人,兩個人性格不同,氣質也不一。用好看這個標準來說,嬴政自然不如李斯。

  李斯真想瞪一眼姚賈。

  他連忙朝嬴政拜道:「公主殿下聰慧,此法也只為尋到大王。現臣無暇於書法之事,恐已不似當年。」

  姚賈又摸了自己臃腫的水桶腰,笑道:「唉,我看廷尉還年輕,總不像我這樣,我才是不似當年。」

  姚賈這話是真的。他年輕的時候,窮是窮了點,但絕對算得上沉練從容的翩翩士子。

  歲月是把殺豬刀這話不假,除了三十六歲的嬴政和本來就年輕的蒙毅。

  在坐的王綰、馮去疾、李斯,誰也不如二十年前那般養眼。

  只是姚賈心裡還是挺受傷,因為單看滿座的人,發福的居然只有他一個!

  「臣斗膽猜啊,大王也不會要你歇的,此下怕是廷尉這幾月來唯一的休息的時間。」姚賈又喝了口酒,「我看廷尉還是得多吃點,倒也不用二十年後老了,像頓弱老上卿那般瘦骨嶙峋。」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笑了。

  磁性的笑聲震動案上的酒水。

  秦酒渾濁,模糊了君臣,模糊了時有時無的鬥爭,好像這十年來,他們只是一群摯友,共同要完成一個從未有過人完成過的夢想。

  二十年,多久啊。

  他們誰也不知道二十年後會發生什麼。

  嬴政笑道:「還望姚卿你多加鍛鍊,最好還如當年青袍之貌。切莫令寡人對面不識。」

  對面不識。

  李斯驀地一怔,心口莫名其妙的發痛。

  他眼前划過一個讓他心悸的畫面,自己身處大獄只有白衣蔽體,白髮蓬亂,臉頰全是血,憔悴不堪,潦倒髒污。

  這樣的他,嬴政當然對面不識。

  而他居然聽到有人說了一個詞。

  ——「先帝」

  這個聲音來自於嬴政身邊那個宦官。

  剎那,他更是痛得厲害,攥緊了袖口強撐。

  不會。

  李斯覺得很難受,心底帶出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情緒反覆起來。

  他覺得一定是後果。他早年噩夢做多了,自己兒子不安分,嬴荷華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又在長大後喜歡和他對著幹。

  他被氣著了。

  再如何,嬴政比他小十六歲,無論如何,他也絕不可能走在自己前面。

  王綰這時才開口,他之前受了風寒,又和李斯爭了些時候,已不乏占下風。

  王綰說話都有些啞:「既所言與永安公主有關。這樣久,公主還不曾來,臣去……咳,臣,」

  他剛想撐起來。

  趙高鮮少的見縫插針,朝嬴政一拜,又朝王綰道:「大王恕仆臣之罪,丞相大人身體不適,仆這就去迎公主。」

  嬴政剛說了那句話之後,許梔就知道朝臣少有敢接話,便要自己到正殿去。

  結果就在這麼五百米不到的路上,莫名其妙的出來個宮女撞上了她,衣衫就這麼巧合的被打濕了,只好又折返偏殿再換一身。

  許梔原本還有些疑惑,直到看到趙高。

  「我看侍中是終於來了。」

  伏在地上的趙高背上已經濕了一大片,額上也全是汗。「公主殿下……殿下請至正殿。方才仆未能及時接殿下,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許梔念了一遍,瞥了一眼趙高,輕呵一聲,「侍中。」

  她道:「入偏殿時,不曾見到你在殿外。」


  趙高心頭不安。

  這十年來,趙高除了在嬴政身邊做侍中當宦官,加上他素記律法典要,也有顧問之用。嬴政是個很難信任別人的人,趙高唯一的底氣,莫過於來自於共在少年時之患難。

  嬴政權威足夠大,那他自然能沾光。

  諸子百家之中,最為強調君主之威儀的,以法家為最。

  而嬴荷華將荀子從齊國保來秦國。

  趙高的確不想讓嬴荷華參與到章台宮的會議。

  本質上,他不希望李斯失勢!

  只是方才嬴政那一問,著實可怕。

  嬴荷華這些年多數時間不在咸陽,趙高覺得唬住她並不難。

  只見趙高擺出另一張面孔,趕忙又上前一步,「因仆見公主直朝此處而來,以為您有別事要做。」

  「你倒是揣測得准嘛。」許梔笑笑。

  趙高不由得一抖,身體發寒。「仆…」

  她見他伏低身子,像是一條隱沒在草叢之間的毒蛇。

  「公主,還是快些去殿中。莫讓大王久候。」

  許梔進了殿中,這才知道,她是多麼準確的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話頭上。

  李斯早就和她撕破臉了。

  而嬴政最恨誰提六國之務一切如舊之類的言語。

  要說趙高不知道那些話頭,那也是不可能的。

  過去,一切以滅六國為要,許梔為了防止另一個「趙高」的出現,像是出現燕丹之死那種錯誤,她務必要保證讓趙高既存在,又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被合適的除掉。

  帝國既然走上了一片絢爛的光彩之中,既然她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走上這條路,那就該杜絕所有的錯誤。

  秦朝,絕不可再一次與趙高共存。

  嬴荷華見到嬴政。

  趙高心裡七上八下,但面上仍是低眉順眼的模樣。

  她入殿隨婢女行至案頭,掠過李斯一眼,看不到他有任何神色變化。

  「女兒拜見父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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