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等量交易
第410章 等量交易
現在這個情況,對許梔來說,胡亥死沒死對她影響不大。
「你要是能做乾淨也好。既然是想給我清淨,最好別沒事找麻煩。我沒空給你收拾爛攤子。」
她順便看了眼外面,眼睛掃過李賢,捕捉到了他的微笑。
許梔頓感不妙,胡萬的芙月殿不像芷蘭宮獨立在外,沒有令牌縱他武功再高也進不去咸陽內宮。
她微微坐起身,撐著手肘,假裝不在意:「你做事該沒這麼莽撞。你既然進得去,難道還怕出不來?」
他想,這算是她對他足夠了解之後得出的結論。
「若無公主的車,臣便在王宮的狹道待一日。」他回答。
許梔道:「你倒是說得輕鬆。宮裡當真排查起來,牽連到你家裡人,監察何以解釋?」
李賢依舊不能立即理解,他這樣的人很難將她這句話當成關心。
他更是脫口而出,「現在這情況,公主當樂見於此。」
「好心當成驢肝肺。」許梔蹙眉。
他輕易看穿她的心思,勾了抹笑,仰身往後靠,「公主若想問臣和胡姬說了什麼,倒也不必這麼拐彎抹角,公主那些禮遇的招數在臣這裡並沒有大作用。」
許梔笑了笑。
「監察說得不錯。」她立身,「你和你父親怎麼樣我的確不甚擔憂。但令兄是個忠貞之臣,他要是因你連帶著出了意外,我將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最後這八個字令李賢不可避免的一怔。
她就這樣輕飄飄的說著自己對他人的關切。用詞之重,令他感到厭煩。
從前她這樣說話他會回擊。然而偏偏這回,她所言之人是他的大哥。
她許是有意的。
馬車出了王宮很久,已經快到了咸陽鬧市街巷。
她見他還是不說去見胡姬談了什麼,已經失去了耐心,卻還是保持著良心的把他送到了街口。
「公主,已至豐巷。」說罷,侍從自覺退避。
許梔望著他,略抬下顎,示意他可以下車了。
李賢忽作難色,捂著自己手臂上還沒幹涸的傷口,望著她。
「刀刃恐怕有毒,然臣的傷,不能讓府中的人知曉。」
許梔瞥了他胳膊上的傷一眼,「上回你便是這樣騙我。」她扭過頭不再看他,短促而簡短道:「下去。」
「上回是何時?」李賢佯裝失憶。
他又換上那種神色,她也並未有大動作去催他,呵呵一笑,「在邯鄲的時候,有人說自己重傷,力氣小得連酒壺都提不起來。可結果呢,他半夜還能跑出去殺人。」
李賢垂下眼睫,覆住高深莫測的黑色眼睛,「可如今臣的傷尚在流血。」
許梔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說這種話。
他一發現她往他這邊瞧了兩眼,立即將委屈的表情在臉上做了九分滿。
不得不說,他那張臉一旦想要真心實意的去騙人,還真能騙得挺真誠。
只見他鬆開捂住傷口的右掌。
李賢臂上的傷口很深,幾乎見骨,衣服邊緣紅中透黑。
「……你,」她皺起秀氣的眉,「說這麼多廢話都耗了半小時。」「你隨身所帶的藥呢?」
許梔順手準備在他衣襟里翻,手剛放在他胸口前,驀地一頓,立馬用最快的速度縮回來。
「你自己找。」
他壓下笑意,依舊垂眸。
「難道公主希望臣變成殘廢嗎?」
……許梔瞠目結舌。他是怎麼做到上一刻做著闖入王宮殺人這種誅九族的勾當,下一刻就能裝得委屈萬分。
許梔沒理他。
他沉默一會兒,很是艱難的,抬起受傷的胳膊,往自己的右衽,「臣拿不出來,」
這種死皮賴臉的話,只有他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口。
許梔剜了他一眼,「你別給我裝楊過。」「你還有隻手呢?!」
李賢沒看過《神鵰俠侶》。
「楊過,那又是誰?」他一頓,聲音低了不少,兀自將藥從懷中拿出來,「胡亥也不好殺。我的確沒什麼用……」
從這個『也』字看出,在杜絕趙高和胡亥這一件事上,他的確是在堅持初見時候的道路——這還算是個好消息。
許梔告誡自己不要意氣用事。
她粗略掃過他的胳膊,從車廂底下摸出了一卷白淨的綢布,「……你挪些過來。」
李賢看著她將綢布撕成長條形狀,雖然極不情願,但還是儘可能輕柔的給他上了藥,在纏繞紗布的時候,也儘量不勒痛他。
他沒什麼感覺,痛對他來說,算是活著的一種標誌。
但她與他始終保持著距離。
他極力想要讓他們之間二十厘米的近些,最好在十厘米之內。
但不慎一偏,痛感襲擊,他嘶了一聲。
她立即揚臉,驚慌地抬起黑亮的眼睛,「你沒事吧?」
許梔手上浸了他的血,神色一滯,「抱歉,我有些生疏了。看來我該再找夏無且學一段時間。」
李賢頓生悵惘,如果她能一直這樣溫柔的和他說話,這樣關切的望著他,他寧願自己一直在生死的邊緣掙扎。
他不是張良,他絕不能容忍他們成為對立的兩面。這對他來說,這比死還可怕。
她正垂首打結,密而長的眼睫撲閃著,像是無數光暈與時間匯聚而成的碎片,迷幻朦朧,如他過去生命中所有的陽光,泛翠波光,於旋渦中斑駁。
許梔不知道李賢在想什麼,他就那麼看著被裹好了的手臂,似乎還不願意下車。
「你下半身又沒事,難不成走路還有問題?」
只見李賢眯起眼睛,朝她笑笑,「這倒是沒什麼問題。有勞公主關心。」
李賢從馬車下來的時候,他發現那一眾侍從很是避諱上道的站到幾米開外。
他看了許梔,她又不解的瞪了他一眼,「怎麼?還要我扶你回府?」
李賢自然不是只為了獲得她的矚目才這樣做,在此期間,他已經為對外解釋自己如何受傷了,找了個極其合適的理由。
他又不希望旁人誤會她什麼。
於是許梔看到他彎起了眼,「臣忽然想到一件事。公主之前不是說要我告訴左車關於他外公的事?」
「你不大可能會說。」實際上,許梔壓根兒沒指望李賢。
「如果你今日去看望左車,我今日就和他訴說詳情。」
聰明人說話不需要多猜,許梔看了他的傷,果斷道:「你想要我出面給你今日之事一個交代?」
李賢微微俯身,「不錯。」他正視她,「臣在宮中聽聞王太后身體不適。其實公主知道,氣息鬱結之症很好治。只需要釋解前恨。如果太后能知曉呂不韋臨終時候說了什麼,或許大有裨益。」
他見她似乎不為所動,條件反射的又補上一句。「不過大王已經詔令禁書毀封。如有不當的消息傳入甘泉宮,適得其反也不一定。」
是了,這才是李賢。趙姬的死活對他來說沒什麼關係,但對嬴政來說卻關係甚重。
對於秦國來說,至少在統一前夕,太后不能薨逝。
許梔走出兩步,側身,「成交。」
——
一個少年在空曠的雪地上揮舞著一把木劍,他下盤極穩當,劍法也正兒八經,雖然十一歲的李左車稚氣未脫,卻也早早顯示出了他的天資聰穎。
那隻叫富貴的灰色兔子最喜歡的還是冬天,把雪堆得一團又一團,然後飛奔著往裡面鑽,鑽了三四個雪窟窿後,便在雪地里打滾兒。
李左車生怕貓把兔子咬死了,於是將它帶到李賢的府邸,不出三年,養得又肥又大。
李左車轉過身,雖然看到了李賢,似乎他走路比平時慢了很多。
不過李賢經常帶傷回府,還有一回倒在門口,把他嚇傻了。
後來,李左車也就見怪不怪了。
他不知道他的二哥有何能耐,這次是被他的公主姐姐虛扶著回來的!
他在李家多年的教導之下,對秦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感受到了永安公主身份的特殊,他不能開口再喊從前幼時的稱呼。
「公主殿下。」他拜道。
李由歷史並無記載表字。
作者杜撰:李由字易言。【君子無易由言。——《詩·小雅·小弁》。箋:「由,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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