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識破

  第91章 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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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把昏迷不醒的女兒送到芷蘭宮後不久,怒不可遏地親自審問了被活捉的刺客。

  此人擅用暗器毒藥,又一身綠袍甚至攜帶布幣,竟直接對著荷華下了死手。

  一般來說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出自韓王宮的刺客。

  李斯也是這樣想。

  所以嬴政問他時,他道:「臣以為,韓人見過荷華公主之貌,便可以精準地對她一個人投毒,對曾被俘虜的公主痛下殺手,一是要消解亡國之恨,二是要報仇以伺機報復大王。」

  「韓國已亡國,他們若真打算報亡國之仇,何不對寡人動手?」

  李斯先呈上一封從梁山送來咸陽的竹簡。

  這竹簡乃是韓王所書的親筆。

  在嬴政開卷看時,李斯又道:「韓王安懦弱,但頭腦清楚,秦亡韓只是早晚,亡在他的手裡,縱有不甘,已是必然。但他也為韓國百姓爭取了平安的機會,不屠戮擅殺的承諾是大王答應韓安之事。他自然不想見到大王有事,更不會有對付大王之心。可宗室之人不免窮途末路之下策。大王將韓臣悉數遷移至咸陽,其中有異議者甚多。大王知曉荷華公主以引薦韓相父子之舉,雖然公主此舉無心,但在韓地引起很多議論,尤其引起企圖復韓之人的抗議,其中態度堅決者,未免不會出此下策。」

  李斯頓了頓,「然荷華公主又是大王之愛女,此為其第二原因。」

  聽到李斯這樣說,嬴政把竹簡擱在案上,心一沉,他並不贊同李斯的說法。冒險進宮只為去殺一個十歲的公主,這樣的買賣吃力不討好,饒是墨家也不願意去做。

  但嬴政無法忽視李斯提到的荷華引薦之事。

  雖然嬴騰說過,單純是因為張良對她有救命之恩,她才這樣做。

  若是往常,嬴政無疑會認可李斯,認為這是六國用女兒來威脅他的作用。

  但現在,他已感覺到荷華不止是他的女兒這樣簡單,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詭異的同頻。原先這種感受,他只在李斯的言辭中有過這種同頻,接著是尉繚,再則是讀到韓非的五蠱。

  嬴政的眼眸中墨色漸轉為絳紅,他的身影也被牆上倒支架起的燒得滾燙的碳火印出一片緋色。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荷華不像是自己從前的女兒。

  是她的性子變得活潑開朗,對他親昵地稱呼「父王」開始?還是她企圖參與李斯與韓非的談話?

  她同他說過最多的詞彙不是父王,而是大秦。


  大秦?

  大秦。

  嬴政手中握著女兒隨身攜帶的那枚玉佩,他眼裡添上了很多既欣慰笑意。

  李斯不理解自家大王變化莫測的神色,他低下頭不敢直視。

  而不過一陣風,嬴政眼裡的笑意又去了不少,他又籌措而自私地想,他並不希望扶蘇或者荷華中的任何一個變得和他一樣。

  至高的王座之上唯有冰涼與孤寒。

  大秦歷代君王的期待像是一座無脊的高山。

  他愛他的子女,他不想他們也變成他人口中的「怪物」。——殘暴不仁、窮兵黷武、利慾薰心,惡狼猛虎,一切不美好的詞彙用來形容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良久,嬴政思忖道:「或許廷尉可以再替寡人去請一位上謀者。」

  「大王意指何人?」

  「荷華為寡人帶回的張良。」

  張良,李斯對這個名字較為陌生,他對他的父親張平要熟悉得多。

  那個老東西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借著當初在韓國時,他答應他去遊說之事,一同遷往咸陽的韓臣紛紛趕去巴結張平,他也不見外似地,活生生將張家的家底給擴了一倍多。

  李斯甚至懷疑他是用錢,提前在韓國時就把自己的小兒子給改了卷宗,替他贖了死罪。不然就嬴騰那種一板一眼的性格,怎麼可能把關押的罪名送到自己這裡來。

  許梔還不知道張良已經快要見到嬴政了,她喝了湯藥就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個時辰,一抹微涼從窗縫中鑽入寢內。

  鄭璃摟著她掉了眼淚,許梔趕緊乖乖地寬慰母親她真的沒事了。

  許梔從心底里覺得母親在她回到咸陽之後,變得更加柔弱了。

  她從前冷冰冰地是她對自己的態度,但現在是她的衣裙。

  許梔不知道鄭璃為什麼時不時地半夜離開,也不知道她在露天裡站了多久,連同她的髮絲也被冷風吹得很冰。

  「夫人,韓非先生和李廷尉他們又來了。」

  侍女秋兮把又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抱怨他們的「多次叨擾」。

  「沒有勸走嗎?荷華才剛醒,」鄭璃摸摸女兒的發頂,「你告訴他們,荷華只是後宮女眷,她還小,他們不必如此殷勤。難道我的扶蘇被他們搶奪得還不夠嗎?」

  鄭璃蹙眉,再次將女兒摟在了懷中。

  「可是……」秋兮支支吾吾,「可是,李廷尉說無論如何也要請夫人體諒,今日有一位小先生要與荷華公主見一面。說是在韓宮,這位先生救了公主。」


  先生?張良吧。

  「荷華,他救了你?」

  許梔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咬著唇,露出水汪汪的眼睛,央求道:「母妃我大體已經沒有不舒服的了,您可以讓我和這個先生見一面嗎?」

  「秋兮,陪著公主一同去吧。」

  「諾。」

  許梔尚在病中,被迫穿了件很厚實的夾纈月白色襖子,外面還給繫上了繡著白梅花的披襖,手裡也被塞了個瓷色暖手物件。

  咸陽很久沒有下過雨了。

  她穿得這樣厚,也抵禦不了她在一方墜落的金黃杏葉中見到那幾位時的內心惶恐。

  咸陽的風吹來,簌簌而落的枯葉飄飛如蝶,如星,如雨。

  構成足以讓許梔銘記一生的畫卷。

  有人一襲墨色官服,有人一襲白裘。兩人身形相似,著白裘者略顯瘦弱,他與他面對面站著,望不盡,也望不見對方眼中的崎嶇。

  但從外形來看,李斯與韓非,是如此相得益彰。

  他們身後則是另一個場景,一人倚靠樹下,仰望樹枝上不斷墜落的葉片,他抬起深青色的袍袖遮去刺眼的陽光。

  一人同樣著深黑官服,站立在最鬆軟的落葉上,他的左臂看起來多有不便,以至於連代鉤處的佩劍都換了順手的方向。他淡然地注視著他眼前的一切,在這一刻里,他似乎游離於所有的時空之外。

  這四個人在當下是最棘手的存在,卻聚集到了一塊兒。

  她怎麼能不擔心。

  率先看到她的人是深黑色官服的人。

  李賢對她綻出一個屬於少年人的笑,信步朝她走來。

  「荷華公主。」他口中的名字打破了畫面的寧靜,轉而用口型作出「許梔」二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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