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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先生你教的,如何不是名師出高徒(2)

  第449章 先生你教的,如何不是名師出高徒(2)

  「公子此在秦國,當忌諱口出狂言。」「此卷之中無非是絹布之數。公子如此著急難道是因為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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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儋唇上的胡茬被氣得抖動。

  他做齊國公子時祭祀春社,見過農民耕作。他看許梔臉上黑色的灰跡,如同被土塵糊了一層,覺得這人頂多是個農吏。

  他頓時不客氣了,將話說得頗為難聽。

  許梔眉心一沉,將陳平所備的典客屬的令牌放回了袖中。

  田儋頓時來了脾氣,揚手就要去推許梔。

  司馬欣深吸一氣。他身側吏卒也上前幾步。

  李賢知道自也不是個吃虧的性格,可她居然躲也不躲。他看到了她的眼神,鬆開了方才握住田儋的手。

  田儋怪異的看了一眼李賢。

  田儋罵罵咧咧不止,試探的叫囂道:「不過是個低賤的農吏!我就是錯手把司馬欣連著也殺了又能怎樣?」

  「昔年齊宣王曾昭告天下。謗譏市朝者,當賞。面刺者,當賞。議論傳於他耳者,亦當賞。公子不鑒齊亡?」

  田儋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許梔發現這些圍觀群眾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一致。

  ——恐懼。

  為他們自己而恐懼。

  即便是作為戰勝國家的人民,但面對貴族,他們仍是不敢作聲的。

  「秦滅六國,卻是換湯不換藥啊。」

  許梔聽到方才那個老婦人說話,到底是明白了那些出現在字裡行間的竊竊私語之言(天下人不思統一,而慕舊國)究竟為何出來。

  田儋根本就不會把普通人放在眼裡。

  譬如她現在只是沒有立即反駁,就被田儋當做了習以為常的軟弱——平民必要垂下頭顱。

  寒風從雍城街巷深處吹拂,將李賢的寬袖鼓動。

  時間靜止。

  許梔刻意剝下身份,跨過蜿蜒曲折的權利迷途,她方才能深刻理解到秦朝要打破的是什麼——王公貴族對時代的封鎖。

  田儋沒覺出來李賢沒說話是因為他與許梔達成了共識,還仿若得到了鼓舞,徑直要從司馬欣手中去搶。

  那個該死的農吏又開始說話了。

  「你真要給我?」

  這話,李賢問得頗有深意。

  「既是官府的卷書,司馬大人手中輾轉,大人自有監察之權,當要比對查明才是。」

  司馬欣當許梔不知道李賢的身份,他不是普通的監察官。

  司馬欣這種身在陪都的中層官吏知道什麼叫難做人!

  李賢已是上卿,他還有個快坐上丞相位置的爹。田儋本身就是貴族。

  司馬欣到底默認了農吏是許梔的身份。

  他是怕眼前這個挺身而出幫他的基層小吏得罪人,於是在李賢剛要俯身和她說話的前一秒,連忙拽了一把她,將她拉到身邊。

  他好心提醒道:「小兄弟莫要再說。」

  司馬欣的確是把絹帛的事情鬧大,但他絕對不願意有人因這件事而妄遭橫禍。

  他朝田儋和李賢咽聲,拜道:「卷書乃是朝堂機密,所見當在靜室。此處人多,不如進驛館仔細說。下官此書之真假,就請李大人做一個見證。」

  許梔也附和。

  「好。」李賢說。

  餘音尚未散在風中。

  還不等人散去。

  一陣馬蹄聲音響起,天色遠處,一黑馬颯颯,踏如旋風。另一匹棕色大馬緊隨其後。

  來人手持咸陽之令。

  黑色官服之下是一張俊逸熟悉的臉。

  蒙毅一眼就看穿了她。

  嬴荷華在秦國,就相當於在嬴政眼底下,嬴政甚至用不著動李斯的人,他抬眼就能知道女兒在幹什麼。

  蒙毅想起多年前她和張良掉下古霞口之事,又看著她良心還在的份上,疾馳半日到了雍城。

  哪知道看到這麼一個場景。


  她又在搞什麼?!!

  嬴荷華站在司馬欣之側,如果蒙毅沒看錯,她是用眼神告訴他(警告他)不得拆穿她。

  難道她以為他們關係很好,還是覺得他好說話?

  蒙毅一看,李賢倒是配合得很。

  他絕對沒有李賢那麼好說話。

  「臣,」

  她走出一步,先就朝他一拜,「趁,著蒙大人至此,下官總算能將田儋公子與司馬欣大人絹帛之案奉移於您。」

  蒙毅一僵,嬴荷華這大禮實在能唬住他。

  不過,她竟然可以裝謙恭裝得如此順暢?

  蒙毅一個頭兩個大。

  蒙毅的到來,更是讓許梔篤定了一個事實,田儋這幾天鬧這一出,絕對不是心血來潮。他這麼一幅有人撐腰的模樣,讓許梔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人拿了田儋的錢財。

  但齊國之事乃是嬴政親命,誰敢在齊國堂而皇之的收受賄賂,誰又有這個手段和機會?

  陳平後腳見到蒙毅和李賢,起先還是正常的。

  然而他看到沈枝率先使了個眼神。

  嬴荷華幽幽的看著他,還是一身樸素的男子打扮。

  他一愣。

  當他意識到,和田儋起爭執的除了司馬欣之外還有嬴荷華!!

  她怎麼來了?

  他後背濕了一片。

  「陳典卿!」司馬欣如感救命,幾乎也不管自己鼻血沒止住。許梔隨便撿的卷書,上面牛頭不搭馬嘴。在場的人裡面,只有陳平知道那捲宗裡面是什麼,司馬欣能不激動?!

  陳平說,「皆是誤會一場!」

  雍城一方驛館,屋檐的檀木之色被霜結成了白。

  四個人百種心思,誰也看不透。

  許梔盯著蒙毅,要他別亂說話。

  蒙毅見李賢很是配合,頓覺她也是把李賢翻來覆去折騰,便毫不留情的瞪了她一眼。

  他一把將她提去了在沒人看見的地方。

  就像小時候那種提法。

  許梔真心想破口大罵。

  「蒙大人?」李賢及時叫住了他。

  許梔猛地從蒙毅手裡把袖子扯回來,李賢身後的陳平卻很不自然,他的表情是越看越詭異。

  「大人。」她略抬下巴示意李賢。

  到了蒙毅這邊。

  哪知道嬴荷華拒不承認她在雍城就是在胡鬧,她盯他道:

  「縱是父皇要蒙大人來,蒙大人就應該知道,雍城不是白來的。大人是沒看到田儋有多趾高氣揚,當務之急是滅滅他的氣焰。」

  蒙毅沒說話。

  「蒙大人?」許梔喊他。

  蒙毅張口,他是真想跟她說清楚嬴政之意。

  話到嘴邊,除了嬴荷華,他就沒見過嬴政的女兒有哪個能比她跋扈。

  他好不容易因頓弱來的對她的好感又消失殆盡。

  她見他一直盯著她也不開口,「你該不會也閒得沒事做,就為了在雍城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難道李賢是閒得沒事?」

  許梔想起李賢妨礙她錯過與徐福談蘄年宮之事,更是不快。

  「我懶得操心他是不是閒得慌。」

  蒙毅搖頭道:「李賢受命督查鄭國之事,公主殿下莫要妨礙他的公務。」

  ?「你說我妨礙他的公務?」上輩子視若仇敵,這輩子惺惺相惜起來了?「你們還真是……」

  她咽下後面的話,「我只是想替皇祖母找柳條和月季,不會做別的。」

  「臣孤陋寡聞了。原來公主殿下尋這些東西,是需要化妝這般才能找到?」

  許梔一愣。之前她怎麼沒發現蒙毅說話也很能嗆人。

  也是,李賢說過,上輩子,為了蒙恬,他兩個在朝堂上公開挖苦對方好幾年。

  若說李賢是狐狸精,那麼蒙毅就是只黑犬怪,一樣得理不饒人。

  「臣是不明白,公主的裝扮並不高明,何故要隱瞞身份?」


  許梔總不能說——她和李賢發現了徐福的蹤跡。自然也不可以講司馬欣後面的事。

  」認出我的也只是熟知我的人。蒙大人不用擔心人人都那麼聰明。」

  許梔語辭晦暗,「蒙大人,我不管你是為什麼而來。你既然來了,除了父皇吩咐之外,處理田儋的這件事你得起點作用。」

  蒙毅不肯配合許梔,但聽完她的話,半信半疑,勉強同意替她去找那名招搖撞騙的醫士。

  許梔走到驛館,田儋與司馬欣已經不在。

  室內燒了銀碳,暖氣升騰,窗外的風扑打了兩下窗柩。

  卷宗好端端擱在案桌上。

  提花回文毯子上跪著一個人。

  李賢目光落到陳平臉上,冰冷的,讓陳平屏住呼吸,他雖然說清楚了來龍去脈,但還是心虛,於是又趕緊把頭埋了回去。

  阿枝關窗的時候,沒有全部合攏。外面冬風一吹,灌了不少風。

  陳平自己搞出來的事情,不至於難以收場,但如果沒人保他,只能成死局。

  她走過去,「你嚇著原君了。」

  陳平心裡從未這般感激。他出使齊國時,花在籠絡齊國貴族身上的錢財之用數不勝數。而後他又讓他們把錢財『賄賂』了回來。

  錢財之事,也可謂國之大計。他這樣兵行險著,靠的只有上司對他這個人的信任。因由皇室與朝臣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默期,他沒有來得及和嬴荷華講明。一旦出了問題,他極有可能成為那個背鍋的人,最終百口莫辯,只有死路一條。

  陳平幾乎感嘆。嬴荷華足夠了解他。從她喚他表字,他就知道她給了他絕對的信任。

  她還知他一向謹慎,做事情那是絕對大膽,可對於小命這回事,他膽子又實在小。

  許梔看他一直抖個不停,她便準備去扶陳平。

  李賢拉住她伸出的手。「別動。」「雖是做樣子給別人看也要做全。」

  這話,許梔倒是真的不明所以。

  不過陳平和李賢兩個心裡明鏡一樣。

  許梔看著斜著縫的窗戶。

  她忽又明白了,「田儋?」

  李賢問,「公主難道沒發現公子儋一直在盯著你看?」

  許梔根本沒反應過來:「盯著我看都還好,他那般張狂,若非有人在側,怕是早就動手了。」

  時過境遷,她還是天真。

  李賢笑笑,「公主以為公子儋沒認出你是女子?」

  「不可能吧,我都弄成這樣了。」許梔抬起手背要去擦。

  他垂首,從容的用指腹蹭掉了點兒她臉上的黑灰,「田儋浪蕩風流,公主以為在他眼中,我為何攔住他?」他說話的時候,手已繞到她的耳後,輕輕拉下她髮帶,頭髮如瀑垂到腦後。

  「依你之意?」

  「要看公主的演技是否很好了。」他在她耳畔說。

  青燈搖曳之下,許梔沒說話。

  李賢摟上她的後頸。

  她知道他不會做什麼,思緒卻凝滯了會,下意識推他。

  李賢本覺無甚,可他肩頭的力令他如感深淵。

  他已經不奢求她愛他。可時至今日,她不曾對他有著對蒙毅那般的顏悅色,她竟然也沒有對陳平那樣的信任。

  「阿梔,你應該相信我。試一試也是好的。」他喚她這個名字,好像這樣,他就能感覺他和她的心貼近一點。

  許梔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那深黑色的眼睛一眼望不到底。他著實是一到晚上就容易發神經。他三更半夜的跑到她臥床之上問頓弱之事才過去沒一個月吧。

  突然,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讓她的話淹沒喉嚨。

  「……那個,我,臣,下官這就離開。」

  陳平剛抬起來的頭,又立刻把埋了下去。

  陳平跑得是真快。

  他到底是喜歡破壞氣氛的第一人,在李賢這兒,他更是專業極了。

  是夜寒涼,因為陳平知道,對開的窗戶之外,覆雪而立之人,不是田儋那個蠢貨,而是登台的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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