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賣官

  第275章 賣官

  正月下旬,戶郎將李陵、中郎將郭昌離京,前往巴蜀,整軍備戰,該叮囑的都已叮囑,剩下的,且看他們二人。

  李、郭二人離京,京城卻始終是那個京城,不因任何人的離開而改變。

  劉據要做的事,依然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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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他隱隱察覺了自己皇帝老爹過於急切、大開大合的原由,可察覺了又能怎麼樣呢?

  難道兢兢業業的劉據立刻轉性子,開始縱情酒色、亂搞一氣、胡作非為?

  這是蠢貨行徑。

  然後,現實就很難受了,明知皇帝老子把自己當成了兜底的,劉據不僅不能擺爛,還要更加努力縫縫補補!

  只為了不繼承一個爛攤子……

  唉。

  沒辦法,劉據時常在心底自我安慰,『誰讓我這麼有責任感、這麼優秀呢。』

  咳咳,俏皮話告一段落,正經做事。

  太子宮,甲觀殿。

  自從朝廷政務未央宮一份、太子宮一份後,政務過多,再於閣樓上處理難免不便,一來二去的,劉據便在樓下大殿辦公,相當半個承明殿吧。

  「殿下,司農丞,搜粟都尉到了。」

  「請。」

  魏小公公躬身應了聲,出殿去引,不一會兒,王衡、趙過聯袂入內,「見過殿下。」

  「不必多禮。」

  劉據示意兩人就坐,隨後拿起桌案上一份奏疏道:「今年關中的田稅孤看了,比往年多了兩成。」

  「代田法成效顯著,趙過你功不可沒!」

  屁股剛剛坐定的趙過聞言,立刻抬起來,拱手道:「臣不敢居功。」

  「誒。」

  劉據調笑道:「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在孤這兒不必謙虛,孤已經替伱請功,賞賜不日就會發下,再接再勵!」

  趙過再次俯身,感激道:「謝殿下。」

  劉據點點頭,抬手虛扶了一下,接著道:「大司農近期忙於稅賦,多半無暇他顧,農事上……」

  說著。

  他看向司農丞王衡,「你多抓一抓,代田法在關中實驗有效,孤準備今年開春後便在北方各郡國推行。」

  「趁機冬季,你和趙過儘快派農官趕赴各地,指導地方行代田農耕。」

  聽到這話,趙過、王衡兩人皆是神情一肅。


  「唯。」

  王衡拱手應下後,思量片刻,又請示道:「元鼎年間,臣奉殿下詔令,在南方各郡推廣曲轅犁、水稻等作物,同樣效果甚佳,臣想著,可否在北方水源充足、灌溉好的地方,也逐漸推廣?」

  劉據挑了挑眉,又聽王衡補充道:「當然北方多旱地,並不能盡種水稻……」

  說話間,他朝鄰座的趙過望去。

  趙過會意,接過話頭,「殿下,水稻產量高,可在南方普及,臣與司農丞多次考究後,認為北方也可推廣一種產量更高的作物,麥。」

  當下大漢的主食,是黍、粟,即黃米、小米。

  麥也為主食之一。

  但王、趙二人的意思,顯然是由朝廷出面,引導百姓多種麥,以麥為主要耕種作物。

  「黍、粟、麥,都是耐旱作物,但麥口感好一些,最重要的是它產量高。」趙過邊思邊道,還欲再解釋。

  不曾想。

  端坐主位的劉據已然擺手,制止道:「一則,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辦,你們辦事,孤放心。」

  「二則,既然你說了產量更高,孤支持,朝廷也會支持的。」劉據先給兩人吃了顆定心丸,旋即又道:

  「孤只囉嗦一句,農耕事關百姓飯碗、事關他們能不能吃飽肚子,有任何改動,都要三思而後行。」

  「還望二位慎重!」

  趙過、王衡神情凜然,兩人齊齊拱手,深深一揖:「唯!」

  「農事你們二人拿主意,定期奏報即可。」劉據起身離座,將他們攙扶起來,臉上多了笑意,欣慰道:

  「有你二位賢臣相助,能為孤、為朝廷,分擔很多壓力啊,日後有緊缺的、哪裡需要配合的。」

  「儘管來找孤,無有不允!」

  王、趙二人聽罷,又感激又歡喜,以至於面色微微發紅,情難自抑。

  按說他們入官場的時間已不短,早過了少年人熱血沖頭的年紀,可每每來太子宮匯報政務,總能讓二人心潮澎湃。

  哎。

  士為知己者死,無外如是了……

  趙過、王衡兩人得令去罷,劉據坐回原位,又開始召見下一位臣子。

  既然是為朝廷縫縫補補,當下而言,就離不開錢、糧二字。

  糧,交待下去了。

  錢,劉據也有想法,事實上,年前皇帝宣布要祭祖時,劉據就有了想法,若非中途出了些么蛾子,他早就著手實施。


  而眼下,只能先盯一盯朝廷惹出的事端……

  「拜見殿下。」

  「無須多禮,斡官令且入座。」

  相比起王、趙二位,劉據對此時入殿的中年人,言語客氣了不少,但也未到多麼疏離、過於客氣的地步。

  斡官令,石德,丞相石慶之子。

  其人乃劉據老師的長子,又是司農寺中負責跟進榷酒酤的官員,公私皆在,方有當下劉據的態度。

  待石德坐定後。

  劉據單刀直入,「孤召你來,是想問禁酒令一事,可有波折?」

  當然有,否則他哪會特意問。

  石德拱了拱手,由於自己父親跟太子的關係,他言語間並不隱晦,澀聲道:「殿下明鑑,確有些問題。」

  禁止民間釀酒的詔令與出兵西南夷的一同發出,當時後者引發的反響過高,以至於壓過了前者。

  顯得酒水官賣無關緊要了。

  然而。

  此事畢竟涉及到民生,等發兵一事已成定局,李陵、郭昌踏上征程後,戰爭的熱度下滑,這時,禁民釀酒的反應就起來了。

  「民間多有鼓譟,與民爭利的聲音還算輕的。」石德滿臉難色道:「更有人說,朝廷搜刮無度,過於苛刻。」

  「眼下酒官尚未下派地方,各郡縣已經出現了很多抱怨的聲音……」

  「唉!」

  對此,石德這個主官清楚,天天批閱奏疏的劉據更清楚。

  地方太守、縣令也沒有直接上疏反對,而是實打實寫問題,比如釀酒之家沒了生計,食肆、客棧賣酒困難。

  更有官員直接點出,擔心酒官與鹽、鐵官一樣,貪墨成風,以至於朝廷得不償失。

  「地方官吏的抱怨,尚能壓下,可民間一些騷亂卻不好強壓。」石德看了眼太子,欲言又止。

  不好強壓,並非不能強壓!

  以為廷尉府幹什麼吃的?皇帝手下那麼多酷吏沒事兒幹嗎?

  劉據神色內斂,不用石德說,他也清楚對方想點什麼,當下只淡淡道:

  「民間鼓譟一事,孤會給各郡太守打招呼,看看他們是願意聽孤的安撫百姓,還是願意等酷吏、繡衣登門。」

  酷吏、繡衣登門。

  必然是得到了皇帝旨意,那時候,以他們的作風,鼓譟的百姓會被強力鎮壓,但地方官吏也免不了脫層皮!

  「謝殿下……」


  石德暗鬆口氣,慶幸太子將事情攬了過去。

  地方鼓譟,還是通過郡守等官吏的奏疏呈上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他們在故意放縱。

  百姓鼓譟不安撫,釀酒之家沒了生計不想法子彌補,卻一股腦上報朝廷!

  什麼都要朝廷管,還要他們幹什麼?

  地方官吏故意放縱,乃至捅到朝廷這兒,說來說去,萬變不離其宗,還是為了一個『利』字!

  釀酒,要糧食。

  民間釀酒的散戶,終究是少數,占據大部分市場的還是大戶,有很多糧食、能釀很多酒牟利的大戶,他們與地方官吏盤根錯節,讓石德去理,根本理不清、管不了,只能太子、皇帝施壓才可。

  「禁止民間釀酒,能節省一些糧食。」劉據儘量挑好的說,嘆道:「朝廷……也能跟著緩解一些壓力。」

  說著。

  他看向石德,「還有什麼問題,你一併提出來,孤給你辦了。」

  「謝殿下。」石德臉色舒緩少許,再三言謝,復又拱手道:「官辦釀酒多半會觸及地方豪強之家的利益,臣擔心官商勾結。」

  「請劃撥一些登科進士。」

  禁民間釀酒,與鹽鐵官賣如出一轍,當初鹽鐵上出現的麻煩,酒官上,大概率會重演。

  石德這也是未雨綢繆。

  元封元年的開科取士,參與者遠超第一次科舉,朝廷錄取的登科進士隨之增多,他明顯盯著這些人。

  「登科進士中多寒素子弟,在地方沒有勾連,又初入官場,尚有一腔熱血,比地方選拔的官吏更穩妥。」

  石德懇切道:「臣請劃撥一二十人,無需多,一州有一個主官即可。」

  現如今。

  登科進士都是香餑餑,不止太子宮要,未央宮也緊缺的很,安排他們往地方各處安插。

  劉據皺眉想了想,凝聲道:「孤儘量給你勻一勻。」

  「謝殿下。」

  石德施禮過後,此事按說已經辦妥,他可以告退了,但劉據拿起一份奏疏看了會兒,一抬頭,卻見石德仍在。

  「還有事奏?」

  他這一問,把面色緊繃的石德,愣是從坐榻問到了地上。

  只見這中年人掙扎片刻,忽然起身,一撩袖擺,朝劉據俯身大拜道:「啟稟殿下,昨日我父被喚入宮中,得知陛下欲行賣官鬻爵之事!」

  他的聲音沉重裡帶著悲戚,甚至有了哭腔。

  只是。


  石德作態激烈,劉據聽後卻面色平靜,淡然望向這位長跪不起的男子。

  一來,劉據的和善、慷慨,並非廉價的。

  稟報國事、正事,遇到了問題,他的確大手一揮、無有不允,可旁事,就要另當別論。

  二來。

  那賣官鬻爵四字,聽起來嚇人,仿佛朝廷做了就一定會大廈將傾一樣,實則不然。

  當今天子以前沒做過嗎?做過,文帝、景帝都做過,只看怎麼做、怎麼收尾罷了。

  劉據沒有被石德的悲戚語氣影響,放下奏疏,緩緩問道:「你來稟報孤,是以為不妥?」

  「正是!」

  石德直起腰,臉色堅毅中帶著苛求,「殿下,陛下授意我父,此次不鬻爵,直接賣官。」

  「只要向朝廷捐獻一定糧食、錢財、布匹等物,就可由丞相府直接安排官職,關鍵是……」石德悲聲道:

  「陛下授意丞相府全權督辦,卻沒有下正式詔書!」

  聞聽此言。

  劉據平淡的表情頓時肅然,沒有詔書的政令,還讓丞相府全權辦理?

  一時間,殿內鴉雀無聲。

  數年前皇帝就賣官鬻爵過,確切來說,是鬻爵,就是那套共有十一級的武功爵。

  出巨資,買到對應爵位,就能成為候補官吏,有提前授官的權力。

  不過。

  後來這一套被皇帝玩壞了,富戶們買爵授官快,可皇帝的那些酷吏殺起人來,更快!

  經過幾年折騰,又有酎金奪爵這等連列侯爵位也說奪就奪的極端嚇人例子,再遲鈍的人,也回過味了。

  之後,武功爵徹底成了過去式。

  這也是石德口中『鬻爵』的特指例子,而『賣官』,顯而易見,這一次皇帝又變了個花樣。

  沒有虛頭巴腦的、間接的爵位忽悠了,一步到位,給錢糧,立馬安排官職!

  實打實的官位!

  按理呢,即便皇帝來了這麼一招,吃一塹長一智,富商大戶們應該不會再上當。

  但是。

  人都有一個僥倖心理,還有永無止境的貪慾,以上兩者,如果再加上一個『新賣官法』的成功案例。

  那麼,願意再相信皇帝一把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試問,什麼成功案例?

  御史大夫,卜式!

  卜家原本是養殖大戶,頗有家資,經過數次給朝廷捐錢後,最後得以身居高位。


  別管卜式是選在什麼特殊時機捐的,外人能看到,在利益趨勢下、願意看到的,就是——

  他捐錢,直接授官了,現在還位居三公!

  以往。

  像卜式這類例子是很少的,很特殊,每一個都是由皇帝親自特許,可現如今,皇帝把限制放開了,世人能不心動?

  必然有人心動,隨後,就有人行動……

  ……

  丞相府,西面側門。

  這道側門還是公孫弘擔任丞相時打通的,是他為了招攬賓客、賢才於官署內議事所修。

  隨後丞相一輪輪的換,後來者並沒有再招攬門客的舉動,這道側門也就關閉了。

  直到近期。

  它再度被打開。

  「聽說了嗎,那些進進出出的錦衣富商,都是來買官的。」

  「哪能沒聽說!嘿,瞧這熱鬧場景,有昔日田蚡丞相的光景了誒……」

  「嗬,田蚡……」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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