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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第二次勸諫失敗

  第273章 第二次勸諫失敗

  這一天的博望苑南側,有兩位少年放聲笑談。

  一位已經踩到『少年』這個年齡段的尾巴,一位才剛剛邁入『少年』的階段。

  說起這個,暖陽下還曾有過一段有趣的對話。

  「少年郎,就該有少年人的氣象,整日老成持重、藏鋒斂鍔,心思多、顧慮重,這對長壽可不好。」

  「哦?兄長以為少年人該有什麼樣的氣象?」

  「鮮衣怒馬,賞花品酒,意氣風發,揮斥方遒!」

  「……醫者也這麼說?」

  「沒,這是為兄自己總結的。」

  「呵,呵呵。」

  

  時近黃昏,兩道身影各做分別,同樣是出博望苑、入長安城,同路,卻沒有同道。

  上了車輿,金日磾靠近問道:「殿下,可還要去見燕王?」

  「不必了。」

  帘布後傳來劉據沉沉的聲音,「直接回宮。」

  「是。」

  有些人能化干戈為玉帛,甚至還能互為援手,但有些人,註定是解不開的仇怨——即便是親兄弟。

  李姬擺在中間,太子宮和燕王,實難有什麼好相與的……

  正月,望日。

  未央宮,宣室殿。

  早朝初始,宗正韓說出列奏道:「陛下,齊王長史上請,言說齊王傷病未愈,請求在長安多留時日。」

  龍榻上的皇帝微微蹙眉,並未經過多久思量,沉聲道:「不行。」

  「前些日子已經破例讓諸侯王們多留長安近半月,不能再給他單獨開特例。」

  「朝廷禮制不可違。」

  這句『禮制不可違』,讓一個老學究、老頑固來講,或許很恰當,但從當今天子口中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彆扭。

  不過。

  這終歸是皇帝的家事,他要冷酷以對,臣子們一概沒意見。

  宗正韓說拱了拱手,便要折返原位,這時卻聽主位上又補充了一句:「博望苑的醫術有效果,讓醫者跟著去齊國就是了。」

  韓說聞聲駐足。

  旋即又轉身去看御階旁的一位,太子適時出聲道:「散朝後兒臣便去吩咐醫者,請義公也隨二弟走一趟。」

  「嗯。」

  皇帝點點頭,「太子愛護手足,議下一件吧。」


  此事就此輕飄飄揭過,韓說拱了拱手,算是得了結果,他坐回原位後,另一位大臣隨之起身。

  大司農桑弘羊面帶愁緒,躬身一禮,「陛下,元封元年夏季的戰事後,司農寺統計各地府庫,基本十不存一。」

  「國庫更是空蕩蕩,已出現拖欠官員俸祿的狀況,臣請開源。」

  開源。

  只能開源,因為沒法節流。

  桑弘羊提出的是一個沉重的話題,連帶著殿內百官、上首天子,都神情凝重了下來。

  「有開源之策,說。」皇帝道。

  「臣請效仿鹽鐵,將酒水也納入官賣,由官府控制酒水生產、流通,禁止民間私人釀酒。」

  桑弘羊此言一出,殿內不可避免的出現嗡嗡討論聲,無需細聽,便知大家口風基本一致,無非是:

  「過分斂財了吧?」

  「是否過於苛刻?」

  殿中議論聲尚未停歇,皇帝的高聲便蓋了過來,「大司農之策,朕以為可行。」

  「記下,之後擬詔頒布禁令。」

  後一句,是皇帝向殿側的郎官講的,可百官們聽到這句話,卻稍稍有些錯愕,隨後又有些面面相覷。

  陛下可真夠果斷。

  不問他們也就罷了,居然連公卿的意見也問都不問。

  丞相石慶蒼老的面容上,明顯出現遲疑,與他同樣作色的還有太常、廷尉等列卿。

  只是看了看桑弘羊的背影,眾人按耐住了起身質疑的動作,同為公卿,他們也清楚司農寺不容易,且這樣吧。

  然而。

  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上一件有關財政的國策算是情有可原,但下一件,皇帝親自提出的事宜,卻徹底引起了殿內譁然。

  「朕決意,開春後起兵八萬,攻打西南夷!」

  話音剛落。

  大殿突然鼓譟起來,事事不問的大將軍猛然抬頭,剛定下心神的老丞相悚然一驚,人人驚訝時,一道聲音乍起——

  「陛下!?」

  桑弘羊嘴巴微張,滿臉苦楚,心說『我掙得快、撈得快,哪比得上您老人家花得快呀!』

  『還打仗!?』

  此時此刻,大臣們都下意識看向衛青。

  每當有戰事新起,皇帝都會與大將軍提前商議該不該打、怎麼打,可這一次,朝臣們沒有看到鎮定自若的大將軍,也期望不到有人能提前勸阻皇帝。


  因為。

  衛青此刻也面帶疑色。

  此次動兵,衛青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完全就是皇帝聖心獨斷。

  年前出兵朝鮮,起碼還有一個出兵匈奴的掩護,這次卻全然沒有預兆,皇帝突然就公布:

  朕要打仗啦!

  皇帝的『聖心獨斷』還在繼續,殿內群臣驚愕歸驚愕,劉徹卻視若無睹,自顧自命內侍抬來一幅堪輿圖。

  他身形沒動,依舊坐在龍榻上,手指向殿中輿圖,「你們都看看,東面朝鮮臣服,南面諸越歸順。」

  「北面匈奴自顧不暇,西面河西已為漢土,獨獨西南角落裡還有一群尚未臣服的蠻族。」

  「大漢鼎盛至此,朕豈能留其礙眼?」

  在大漢西南面,尚有滇國、夜郎國等一眾小國小邦,其中也不乏以部落形勢存在的割據區域。

  從遠處觀望。

  大漢版圖整體呈上寬下圓,頂部左右突出,一為河西四郡,一為新擴的朝鮮四郡,唯獨西南有一個向內凹的缺口。

  以視覺美觀角度來看,此處的確礙眼。

  「朕欲將這些雜七雜八的蠻國小部,盡數納入大漢版圖,你等有什麼看法?」

  皇帝問了。

  可皇帝不該問,因為他在明知故問,大臣們的想法,分明就明晃晃擺在臉上!

  桑弘羊反對,他有充足的理由反對,但他沒有貿然開口,像桑弘羊相同立場的大臣,都沒有開口。

  他們都在看,看誰?

  看前列的那幾位!

  身為百官之首的丞相,有封駁皇帝詔令和諫諍之權,此刻理應他最先站出來。

  不過,現如今有位居三公之上的大司馬大將軍,所以衛青比石慶更適合率先出頭。

  大臣反對皇帝,總要有一個領頭的。

  衛青面色凝重,他能感受到身後眾多目光,他並沒有想避,略作思量,深吸一口氣,便要再破閉口禪。

  只是。

  就在他起身帶頭勸阻的前一秒,有人先他一步。

  「父皇!」御階旁的劉據,前走一步,朗聲道:「發兵西南夷一事,兒臣有異議。」

  見到這一幕。

  殿內眾人神情各異,準備出列的衛青皺了皺眉,列位其後的霍去病深深注視著劉據背影。

  百官同樣循聲望來,驚愕之餘,也暗自鬆了口氣,由太子出面,更好些……


  而高坐主位的皇帝聞言。

  神情揚了揚,像是見到了新奇物一樣,又像是在聚起壓迫之勢似的,身體前傾,問道:「太子有何異議?」

  「父皇,年前剛經歷過一次動兵,此次是不是緩一緩?」

  「不能緩!」

  皇帝手點向台下眾多臣子,「元鼎年間,百官們就勸朕緩,朕緩了,可緩出來個什麼?」

  「才幾年不動兵,一個個便懈怠、縱情享樂,朝廷下詔討伐南越,等了幾個月都沒有將領主動請命!」

  「哼!」

  劉徹站起身,手扶劍柄,冷聲道:「從那時起,朕便知道,用兵一事,絕對不可拖延!」

  「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正是此理!」說著,皇帝點向劉據。

  「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是。」劉據躬身應下了教導,可他腳步沒動,臉上表情沒動,嘴裡的態度同樣沒有分毫動搖。

  「但北方大敵未除,匈奴實力仍在,操之過急難免出問題,兒臣以為用兵西南一事,當徐徐圖之。」

  「以免被匈奴趁虛而入。」

  太子的語氣很平靜,平靜中透著堅決,大臣們心底忽地生出了些許凜然之意。

  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御階上的皇帝。

  不知怎的。

  無論是反戰、還是不反戰的大臣,這一刻齊齊縮了縮頭,默默往後退了點。

  衛青眼中擔憂越甚,霍去病目光凝色愈濃,直面劉據質疑的皇帝卻眯起雙眼,偶有精光閃爍。

  殿內氣氛逐漸凝滯之前,皇帝肅聲響起。

  「太子目光短淺了,就是要趁著北面自顧不暇,才要儘快處理掉其他地方,隨後再專心北抗匈奴!」

  聞言。

  劉據拱了拱手,算是應下了教誨,可皇帝的話並未說服他後退,所以劉據再道:

  「近些年朝廷府庫消耗大,實際人口損失更大,尤其是各地良家子——大漢精銳軍隊的兵源。」

  「兵力補充遠不及兵力消耗,如果戰事過於密集,恐有大患!」

  近幾十年裡,各地良家子被屢次徵調參戰,雖勝仗多,可數十萬人的大會戰,再如何勝,也會有傷亡。

  多次之後。

  人數已經損失過半。

  此處的『人數』,既指良家子,也指普通百姓,每逢大戰,必徵調遠超戰兵數倍的民夫。


  征民夫,服徭役。

  以為服徭役不會死人嗎?

  只是這些說了沒用,對皇帝說了沒用,所以劉據沒說,他只說了兵源減少,恐有大患。

  按理此時此刻,太子提起府庫,提起戶口,身為大司農的桑弘羊應該出列附和劉據了。

  但他沒有。

  不是他懦弱膽怯,而是神仙打架,凡人別插手。

  從太子第二次勸阻皇帝時,局面就明顯進入了『父子局』,此刻宣室殿是人家父子的舞台。

  桑弘羊看透了此事,衛青、霍去病、石慶等人,以及是太子黨、不是太子黨的人,都有察覺。

  他們默契的閉了嘴。

  太子與皇帝的首次衝突,就這麼突兀的、自然的出現了。

  從交鋒回合來看,皇帝似乎落了下風,因為皇帝這時說道:「那便不徵調三輔兵力,也不用長安精兵,徵調巴蜀郡兵去,討伐一些蠻夷部落,還用不著朕的精兵。」

  「就這樣!」

  「太子還有什麼話說?」

  『就這樣』在前面,語氣很重,問話在後面,語氣有點沖,試問,身為太子的劉據還能說什麼?

  答案是……

  當老子的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

  皇帝重新做回龍榻,直接命令尚書僕射霍光擬詔,開春後,發巴蜀郡兵、刑徒八萬,征討西南夷!

  是的。

  皇帝用實際行動,再次給太子上了一堂生動形象的大課——論不過理,就用蠻力說話!

  就這樣吧!

  當日朝會散後,大將軍、驃騎將軍如何找到太子,如何分說的,外人便不知曉了。

  倒是在同一日,諸侯王們離京時,趙王劉彭祖在長安城外與宗親們分別時,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哎。」

  「咱們的皇帝陛下,愈發英明神武了啊。」

  這句話如果也翻譯翻譯,不難聽出趙王是在諷刺皇帝偏執,難聽善言,好大喜功。

  別誤會。

  趙王絕對沒有替劉據說話的意思,即便有,也是含著挑撥離間的心思……

  諸王離京後不久,在同一天商議的其他兩件大事,便相繼出台詔書,同時在邸報上公布開來。

  一。

  朝廷決意,發巴蜀兵卒,平定西南夷。

  二。


  初,榷酒酤,禁民釀酒,由官專賣。

  與第一條相比,第二條明明觸及到民生,卻顯得無關緊要了。

  詔令下發後,攻伐西南夷的主將也確定了,兩位。

  沒錯。

  又是兩位主將一同領兵。

  「此次伱領兵出擊,一定不能貪功冒進,更不能以為敵軍是蠻夷,就大意輕敵。」

  大司馬府,公房內,衛青正對一名身形壯碩的將領叮囑道,「記住,一定要求穩!」

  「與另一位主將多商多議,有分歧可以談,萬不能內訌、乃至刀兵相向,像朝鮮一戰的舊事,絕不可再發生!」

  「喏!」

  壯碩將軍肅然應道。

  其人,姓郭,名昌,郭昌,現任中郎將,雲中人,曾以校尉身份跟著衛青打過仗。

  是的,領兵將領又和衛青有關!

  事實上。

  現如今大漢朝的中上層武將,十個裡面,起碼有七個,都和衛青有關聯,以其舊部自居。

  皆因他們能崛起、能成為上層將領,就是靠著前些年頻繁戰事的軍功。

  很不好意思。

  那些戰役,基本都是衛青統帥的……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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