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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我為大漢朝,操碎了心吶

  第259章 我為大漢朝,操碎了心吶

  天地間暑氣仍存,季夏尾聲時,皇帝移駕甘泉宮。

  大漢天子去往甘泉宮避暑已是常態,本沒有什麼驚奇之處,不過今年卻有一點點不同。

  皇帝入住甘泉宮不到半月,主殿中竟然長出一個擁有九株菌柄的靈芝!

  消息一經傳出,立刻有人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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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祥瑞!」

  「定是匈奴稱臣、天子封禪後,已有盛世之景,遂上天降下九柄靈芝,以示對陛下功績的肯定!」

  皇帝聞言大喜,隨即下詔,大赦天下……

  此番奇聞里,『老天爺』到底有沒有展現神跡,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反正能大赦天下,結果總是好的。

  繼此事之後。

  下一件在邸報上大書特書、讓長安百姓津津樂道的,便是匈奴上貢公主了。

  或許是匈奴人沒有那麼繁複的官僚系統,效率很高,也或許是句黎湖很急切。

  總而言之。

  夏秋相交時,匈奴公主入了長安,朝廷兩位列卿,大鴻臚、大司農親自出面迎接。

  大鴻臚迎的是公主,大司農迎的是公主嫁妝……

  黃金、寶石、馬匹、牛羊,即便是普通廉價的皮革,桑弘羊也命人盡數搬走了,這些都是他憑本事要的。

  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嫁妝……也就是匈奴上貢的財物,去了國庫,而公主本人,則入了未央宮。

  其人是伊稚斜之女,句黎湖妹妹。

  她叫什麼名字不重要,長的是否漂亮也不重要,她的身份夠尊貴,才是唯一重要的!

  漢匈和親定下後,公主尚未送來前,曾有長安百姓暢想:「定要讓匈奴人把草原最漂亮的花朵送來和親!」

  暢想的沒問題。

  但是,如果這朵最漂亮的花,並非一個匈奴王族,僅僅有著一張漂亮臉蛋和一個普通、乃至卑微的身份。

  匈奴人只要送來,皇帝就會立馬翻臉!

  美色,皇帝不缺。

  他要的也從來不是一個匈奴美人,他要的是能代表匈奴低頭、臣服的人!

  公主有這個作用,尋常的花朵,沒有。

  就和以往的漢匈和親一樣,劉氏宗女被送往草原後,都會有一道驗明正身的流程,以往匈奴人要貴女,現如今,大漢同樣只要貴女……

  ……

  夜。

  太子宮,柔光殿。

  兩道人影並靠在床榻上,正輕聲交談著。

  「父皇給那位隨便安了個『良人』品階,讓母后在未央宮找了間空閒殿宇安置了,瞧那架勢……」

  劉據搖搖頭,「朝廷許多老夫子擔憂的皇室血統受污,大概率是不會發生了。」

  坐在旁側的史良娣抿了抿嘴唇,她知道殿下說的還算委婉,事實上,北邊那位公主初一入宮,便是冷宮。

  「都是苦命女子。」

  「是啊。」劉據接過少女的話頭,平淡道:「對於和親的公主而言,沒有一個不是苦命人。」

  要不要來和親,跟誰和親,都由不得她們,以往的漢家公主如此,眼下的草原公主亦如此。

  「我們能做的,無非是讓自己在乎的人少一些悲苦,至於旁人……」

  「愛莫能助。」

  聽到太子的言語,身旁少女不覺冷漠,心底反而升起一股暖意,她自己,不正是殿下口中那個少了悲苦的人?

  史良娣又往旁側依偎了幾分,泡在溫水裡的嫩足踩在劉據腳背上,軟軟的,滑滑的。

  「唉。」

  少女輕嘆一聲,抬眸看向劉據的側臉,轉而提起另一件事,「日前家裡來了信,除了問候之外,還說……」

  她面露憂色,小聲道:「說是地方徵發過重,有些鼓譟,讓我提醒一二。」

  聽到這話。

  劉據因腳上觸感生出的旖旎,一掃而空,先是神情沉重的嘆了口氣,旋即,摩挲著懷中少女的臉頰,取笑道:


  「你的好姐姐沒教你,春宵一度時,最忌諱談論沉重的話題?容易敗壞興致。」

  史良娣眼中既羞又惱,「朝廷大事,耽擱不得嘛。」

  見狀。

  劉據搖頭失笑,可笑著笑著,他便陷入了沉默。

  地方鼓譟,身為太子的他豈能不知道,郡縣官員因為『盛世之景』這四個字,縱然地方出了問題,也會儘量選擇瞞報。

  不出問題,不就是一片祥和、盛世?

  可地方官員不報,甲衛也會報於劉據,更何況還有諸如魯國史氏這等千里迢迢送來『提醒』的。

  民間多有鼓譟,劉據知道,從何而起,他也清楚……

  翌日。

  天光微亮,薄霧朦朧。

  章城門外已是人聲鼎沸,來自各郡的民夫在工頭、監工呼喝下,負土的負土,鑿石的鑿石。

  放眼望去,這片緊挨著未央宮、只有一牆之隔的大工地上,密密麻麻儘是人影。

  「徵發了多少徭役?」

  「現在已有八萬,關東諸郡還有民夫、刑徒陸續趕來,預計,農閒時總數會達到頂峰,將近二十萬。」

  城牆之上,劉據扶劍慢走,身後跟著將作丞蔡成,回這句話時,蔡成本就黝黑的面孔,似乎更黑了。

  語氣也有些發飄。

  劉據駐足停步,皺眉看向城外,「何故徵發這麼多?」

  蔡成低下頭,悶聲道:「陛下要求一年之內完工,期限太緊,建章宮占地又和未央宮相仿。」

  「殿宇規模、池林景觀,都要比肩未央宮,甚至還要更加宏偉,修飛閣輦道橫跨長安城牆……」

  素來不善言辭的蔡成,今天話有點多,聽的劉據眉頭越皺越深。

  建章宮。

  這就是皇帝要修建的宮殿群,放在城裡確實不妥,因為從其占地面積來看,真的很大。

  建章宮的規劃里,比未央宮都要大上幾分!

  那未央宮有多大呢?

  直觀點講,如果升至高空俯瞰,整個長安城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區域,都被未央、長樂占據。

  這三分之一里,兩宮各占一半,也就是說,比未央宮大的建章宮,一年之內要完工的建章宮。

  將近長安城的六分之一!

  如此大面積,必然無法放在城內,可修建如此大面積的宮殿群,要宏偉,還要期限短,只有一個辦法——

  加征徭役。

  「朝廷前些年雖然歇了兩年兵,可河西走廊修築要塞、北方邊關又修城障,力役、軍役一直未斷過。」

  劉據眺望城外,幽幽言道:「前不久大舉徵調過一次,相隔時間尚短,又來一次……」

  後面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的凝重,已經寫滿了臉上。

  見到這一幕。

  蔡成神色動了動,拱手道:「建章宮所需石料,要從北山開鑿,所需巨木,更是從巴蜀、荊襄運輸。」

  「南方各郡皆需上供奇珍異獸,臨海郡縣上貢龜魚之屬,準備盡數養於太液池中。」

  「按照規劃,池中還需築漸台,高二十八丈,另置蓬萊、方丈、瀛洲、壺梁神山各一,各高……」

  「夠了!」

  按住劍柄的劉據低喝一聲,眉宇間顯露厲色,「有不滿直接說,孤是孤,不是父皇!」

  話有些拗口,但在場眾人都聽懂了。

  魏小公公回頭望去,陰冷的眼神掃向幾丈開外的隨侍,本就遠遠跟著的宦官們又凜然後退了數丈。

  「那幾座狗屁神山,是誰攛掇天子修的?」劉據冷聲問道,「將作府的人?」

  「不是。」

  蔡成沉聲道:「是幾個方士,揚言築神山可引仙人降臨,得仙丹妙藥、長生不老。」

  劉據盯著城外像螞蟻一般、又絕非螞蟻的人影幢幢,凝視了一會兒,喃喃自語道,「又是方士?」

  「呵!」

  又是這群陰魂不散的牛鬼蛇神,這一剎那,一提起他們就莫名煩躁的劉據,胸中陡然生出一股惡氣。


  「去把公孫卿叫來,孤就在這兒等他!現在就去!」

  「是,殿下。」

  魏小公公連忙應聲,快步向一名宦官走去,耳語了幾句。

  方士公孫卿,現居中散大夫,頗有家資,在直城門以北、距離北第不遠處置了一座宅子。

  他平時不辦公務,多居家中,所以太子宮的內侍尋他並不難,喚來的速度也很快。

  「臣,見過殿下!」

  突然被喚來的公孫卿神色忐忑,深施一禮,不待他小心發問,冷著臉的劉據便開口了。

  「之前天子東巡海上尋仙,就是你辦的,孤有點好奇,你找到蓬萊仙山了嗎?」

  公孫卿咽了口唾沫,「回殿下,並無。」

  「是嗎?」

  劉據注視著城外,語氣冰冷,「那你可學藝不精,孤就找到了蓬萊,不止蓬萊,還有好幾座別的仙山。」

  公孫卿臉色有些發白,順著太子的視線望去,眼中迷茫當即化為了震驚與錯愕。

  「冤枉,臣冤枉啊!」

  公孫卿瞪大雙眼,急忙辯解道:「殿下,建章宮內的幾座仙山,絕非我的建言!」

  「是陛下東巡歸來時,從齊地重新帶回的幾名方士說的,我…我我……」

  撲通。

  下一刻,面色煞白的公孫卿雙膝跪地,驚慌又懇切道:「殿下,臣背靠大將軍,大將軍又是您舅舅,您不喜方士,臣豈能不知?我豈會做令大將軍難堪的事情?」

  「東海尋仙那次…那次……」

  說到這兒,公孫卿仿佛在忌憚什麼,側頭看向一旁的魏小公公和蔡成。

  兩人見狀,無聲的後退數丈。

  「起來說話。」

  「是是。」公孫卿連連點頭,待確定了沒有第三人聽得見,他才眼神躲閃,壓低聲音道:

  「東海尋仙那次,並非臣攛掇陛下,也無人攛掇,是陛下自己……心血來潮,命臣上了一道尋仙奏疏。」

  「還有這次,雖然是有齊地方士建言,可陛下好像,應該是自己也動了心思的。」

  說著。

  公孫卿小心地看了眼太子,吞吞吐吐道:「據同門說,甘泉宮不止方士,還有幾個……」

  「幾個什麼?」劉據轉頭望向他。

  「幾個南越的巫士!」公孫卿臉頰抽搐,儘量不去看太子攝人的目光,澀聲道:

  「其中一人叫勇之,他跟陛下說,以前東甌王敬鬼神,所以長壽,陛下信了,命巫士在甘泉宮修建越祠。」

  「只設台、不設祭壇,祭祀天神百鬼……」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公孫卿聲音已經低至不可聞,並非是他沒了力氣,而是失了勇氣。

  因為盯住他的目光仿佛一道利刃、冰錐。

  直刺骨髓!

  劉據眼神冷冽,臉上神情動也不動,直到公孫卿額頭冒汗、雙膝發軟,又要下跪之際,劉據才平靜道:

  「公孫大夫,你也說了,你是背靠大將軍的,大將軍是孤的舅舅,所以……」

  他拍了拍公孫卿的肩膀,抵近身側,「下次再有這類事情,不要讓孤去找你。」

  「背靠大將軍的公孫大夫!」

  「是!是!」公孫卿急忙頷首,「再有下次,臣一定主動報於殿下知曉,一定主動……」

  後面的話不必說了,因為劉據已經離去,離開前,留下一句:「今日之事,爛在肚子裡。」

  「殿下放心!臣絕對不會亂說!」

  「絕不會!」

  太子的背影已經走遠,面色慘白的公孫卿這才敢拂袖擦拭冷汗,過了良久仍然驚魂不定。

  太子先前,分明動了殺心!

  嘶——

  一陣冷風吹來,激的公孫卿打了個寒顫,他怔了怔,隨後連忙跑下城頭,去了平陽公主府……

  太子宮。

  甲觀殿樓台之上。

  劉據從清晨等到午時,又等到黑夜,亥時三刻左右,閣樓下傳來腳步聲。


  剛從草原返回不到一月的金日磾,行到桌案前,肅然道:「殿下,查到了。」

  「太醫院前些日子動了一批藥材,去向不明,未央宮內能做到此事的只有皇后和陛下,那段時間,皇后無病,倒是陛下那時節恰好班師回京。」

  劉據沉默幾息,眼神微眯。

  「父皇長途奔波一趟,回來時病了,或許,在出巡路上就有了端倪,但他忍著,回京後,即便喝藥也不准外人知曉。」

  「生性要強?」

  他的推斷與金日磾不謀而合,頓了頓,金日磾仍舊開口道:「陛下深入草原數百里,做到了列位先帝都無法企及的地步,事後又封禪,極盡帝王榮光。」

  「豈能讓病痛擾了聲望?」

  回京後,又要鋪墊『盛世之景』,更不可能向外顯露病情。

  劉據緩緩站起身,於閣中踱步,「難怪又是神山、又是方士,連南越巫士都冒了出來。」

  「這天地間,何人不想長生不老,百病不侵?」劉據立於欄杆後,望著樓外那沉沉的夜色,許久無言。

  盞茶功夫後。

  劉據抬了抬手掌,跟在身後的金日磾接著稟道:「四名齊地方士都住在長安城內,巫士卻不見蹤跡。」

  「十有八九,是在甘泉宮。」

  觸及甘泉宮,就不是尋常眼線可以監視的了,劉據搓著手指,淡淡道:

  「世人皆知我不喜方士那一套,先前若是不問公孫卿,不讓你去查,我都不知曉還有巫士入了長安。」

  「你說,父皇是不是在顧忌我,才將那幾個傢伙藏著掖著?」

  聞言,金日磾還真思考了。

  思考完,他認真回道:「臣覺得不像,真要顧忌殿下的喜好,建章宮那幾座明晃晃的神山也就不會建了。」

  「應該有其他原因……」

  劉據回身看了金日磾一眼,臉色有些許怪異,未等金日磾疑惑發問,劉據便擺手打斷他,舒然一嘆。

  「不必猜了,我對真相也不關心,我只知道,我為大漢朝,操碎了心吶!」

  劉據雙手撐在欄杆上,看了看天色,漆黑無墨,沒有半點星辰。

  「唉。」

  「準備準備吧,等個下雨打雷天,降妖除魔!」

  金日磾咧了咧嘴,眼中閃過狂熱與嗜血,前者是對劉據,後者,則是對某些不太幸運的傢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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