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見到方楷時,李輕鷂心裡微驚了一下。

  她原以為自己跟著陳浦查案,已經夠苦了。但當她看到方楷明顯發黑的眼袋、好像蒙著一層灰沒洗乾淨的臉,還有下巴上的一圈鬍渣,以及聞到他身上隱隱的酸臭味,實在難以把眼前這個邋遢鬼,和平時那個乾淨體面的方大哥,聯繫在一起。

  這才幾天沒見?李輕鷂忽然對這次案件的總指揮丁國強先生,產生了複雜的情緒。動容有之,敬畏有之……微妙的僥倖感亦有之。

  她又看了眼身邊帥氣清爽的陳浦,有點想像不出他和方楷一樣不堪入目的樣子。但想到他引以為榮的蹲垃圾桶經歷,又覺得自己遲早會看到那個樣子的他。

  兩個男人顯然習以為常,陳浦拍拍方楷的肩:「辛苦了。」

  

  方楷神色憔悴得如同一朵即將枯萎的老花,眼睛卻非常亮,對他們豎起大拇指:「牛逼,這麼個人都被你們挖出來了。匯報一下:

  昨晚我們就把章超華的背景查清楚了,他和向思翎以及他們家人,沒有任何明面上的關係。但是去年年底,他十五歲的兒子得了一種罕見病,需要換肺。肺源申請以及40萬手術費用,都是由一家叫做譽愛的慈善基金公司為他解決的。譽愛的背後就是華譽集團,譽愛的法人兼總經理都是李美玲。」

  聽到這裡,李輕鷂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方楷繼續說道:「我審了章超華半個晚上,一開始他不太配合,問什麼都說不知道。但他的心裡防線不算強,很快交代了一些事。」

  方楷想起昨晚,自己把向思翎和李美玲的照片拿給章超華看時,對方露出茫然表情,不像是偽裝。

  據章超華所說,去年12月底,走投無路的他,坐在醫院的樓梯間抽悶煙,一個女人突然出現,說自己正好在醫院看病,看到他們一家人太可憐,她手裡有一支慈善基金,能夠幫他。章超華本來還以為是騙子,半信半疑,直至半個小時後,醫生聯絡他說有家慈善公司打電話來,願意幫他解決手術費用,爭取肺源。章超華喜極而泣,想要感謝那名女子,她卻已經離開。

  至於女人長什麼樣,多大歲數,章超華統統表示不知道。因為女人全程戴著口罩。

  方楷立刻按照章超華所說日期,聯繫醫院調取監控,但是時隔半年,醫院的監控早就自動覆蓋刪除。

  不過,方楷在醫院就診記錄里,查出當天,李美玲曾去看胃病。

  聽到這裡,李輕鷂看了陳浦一眼,他正臉色凝重聽著,察覺到她的目光,他點了一下頭,又抬了抬下巴。一個字沒說,李輕鷂卻秒懂: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別急,接著聽。


  後來,方楷又問章超華,上上周六,這名女子是否搭乘他的夜班車。

  章超華說,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怎麼會知道她有沒有坐我的車。

  方楷冷冷地問,就算擋著臉,聽聲音,看身材,認不出來?

  章超華平靜地答,認不出來。

  方楷心念一動,換了個問法:當晚是否有一個戴口罩帽子、遮住容貌的女人上他的車,並且敲打他,雖然公交車上沒有監控,但是道路上都有,相關警方都已經掌握了,讓他想清楚再回答。這麼明顯的、反常的外貌特徵,晚上乘客又少,不可能注意不到。事關一起重要案件,作偽證是要坐牢的。

  這麼一嚇,章超華的臉色就有些變化,沉默一陣後點頭:「好像是有個戴口罩帽子的女人。」

  「在影竹鎮上車,環湖東路下車?」

  「應該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到底是不是?」

  「……是的。」

  「那她有沒有在車上跟你說過什麼話,或者跟你再聯絡過?」

  「沒有。」

  「想清楚再回答!」

  章超華的臉都紅了,嘴唇也有些抖,但還是答:「真沒有,我們從來沒有說過話,她總是坐在最後一排,低著頭,我也不會主動找乘客說話。」

  他說從來沒有。

  敏銳如方楷,立刻問了一個李輕鷂問過的問題:在這之前,戴口罩帽子的女人,是否還在同一時間,坐過他的車。

  一開始章超華推說記不清,又被方楷敲打幾句後,他說好像有過兩三次,但具體哪天,他確實記不清了。

  「那我同事在車上問你時,你為什麼否認?」

  章超華低著頭說,之前就覺得那個女人,大半夜遮住樣貌,鬼鬼祟祟。今天陳浦他們一直揪著問,他又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怕惹麻煩,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什麼都不說。

  方楷又問,為什麼今天前2/3路程開得那麼慢,後1/3開得那麼快,是不是有人交代過他,讓他這麼做。

  章超華一口咬定沒有,他說是因為自己感冒了有點頭暈,所以開得慢。後來陳浦下車時問了那麼一句,他才意識到,怕耽誤後面路線,所以加速開完。

  方楷又審了一陣,實在問不出什麼了,就暫時把章超華扣押著,到點兒就得把人先放了。

  匯報完情況,方楷問:「二位獨行俠,怎麼看?」

  陳浦朝李輕鷂抬抬下巴:「你先說。」

  方楷知道他這是要鍛鍊新人,也看著李輕鷂。

  李輕鷂:「章超華肯定認出了坐車的女人,就是醫院的女人,也就是他的恩人——向思翎。向思翎坐過好幾次他的車踩點,我估計他也猜出了一點什麼。所以他一開始,才會對我們隱瞞,而且故意把車開得很慢。等到你詐他,說路上監控拍到了,他狡辯不了,可能也怕真的擔責任,才承認這個女人的存在。」

  陳浦說:「不管怎麼說,他親口承認這個女人存在,而且在案發當晚走過這條線路,就已經證明,我們的推測是對的。我想他是真的沒有看到過向思翎的臉,她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這一手準備,就是為了今天,哪怕司機被我們找出來,依然不能作為證人。」

  李輕鷂接口道:「對,就算我們現在讓向思翎戴上口罩,拉到章超華面前來,他也可以閉著眼睛說不認識,咱們也沒轍。畢竟認不出也合情合理,主觀能力的東西,不能算作偽證。我甚至懷疑,向思翎提點過他這一點,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看他一個不懂法律的司機,度把握得多好。」

  方楷用手指點點桌子:「二位,雖然我不清楚你們具體調查進度,但是,我要提醒一句,那個慈善基金的總經理是李美玲,那筆款項簽字也是李美玲。我也可以說,那個女人,是李美玲啊。向思翎在這裡頭,可是摘得乾乾淨淨,單她當晚住在影竹山這一點,並不能說明那個女人就是她。」

  果然,李輕鷂心想,從一開始說基金公司總經理是李美玲,她就預料到了。一開始是通緝犯,而後是神秘花襯衫男子,現在則是李美玲。每一次當她和陳浦摸到真兇的一點輪廓,就立刻有完美的擋箭牌出現。他們的真兇,真是把套路玩得明明白白,這都不是狡兔三窟了,這是走一步看十步。

  章超華已經在筆錄上簽字,他們可以說獲得了一定進展,但是不多。這份筆錄真的交上去,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指向的是李美玲——向思翎的親生母親。

  「接下來怎麼辦?」李輕鷂。

  「我們直接去找向思翎聊聊怎麼樣?」陳浦卻似半點不氣餒,眼望著她,溫煦含笑,「是時候打打草,驚驚蛇了。」

  李輕鷂這幾天雖然嘴上依然厲害,心裡其實對陳浦已經很服氣了,當著外人自然不會鬥嘴,乾脆地答:「我聽你的。」

  陳浦挑挑眉,唇角微勾。

  一旁的方楷卻一怔。

  老刑警的眼睛有多毒呢?李輕鷂還算正常,可陳浦看人的眼神,那個黏膩拉絲的熱乎勁兒,跟以前冷艷高貴的陳隊長,判若兩人啊。

  ——

  向思翎記得,自己第一次參加商業酒會,就是羅紅民和李美玲帶著她。她是被打扮得精緻美麗的乖女兒,跟在他們夫妻身後。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還有羅紅民的朋友笑著詢問,她有沒有男朋友,開玩笑要把兒子介紹給她。


  羅紅民笑得更加爽朗,孩子的事情,自己做主。

  大家都看著向思翎,她那時大學才畢業,靦腆低頭,說:「我、我還小。」

  大家都笑了,李美玲淡笑,羅紅民也在笑。

  再後來,她和錢成峰談了戀愛,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不用再跟在那對夫妻身後,是錢成峰陪著她,出席一次又一次的活動。向思翎捫心自問,那個時候,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做夫妻,想要倚靠這個男人,獲得幸福。她也把對駱懷錚的愛,放到了心底深處。儘管那份愛,曾經令她疼到了骨髓里,整個人仿佛從裡到外都為之腐爛。

  可她對丈夫的真心實意,最後得到了什麼?不過是無休止的辱罵,一刀兩斷的決裂。

  從此以後,向思翎就沉默了,什麼人在她身邊,她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都無所謂了。

  直至今天,她作為華譽集團的實際控制人,參加一個酒會,竟然是駱懷錚陪在她身旁。

  她穿著昂貴的晚禮服,坐在端重大氣的真皮沙發上,望著不遠處,西裝革履、氣質不凡的駱懷錚,只覺得這一幕,就像一場她從來不敢奢望的夢。

  可是啊,向思翎,夢,不也實現了嗎?

  她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敬了自己一杯,而後將空酒杯放在殷勤的服務生托盤上,起身,風情搖曳地走向了曾經那個夢中才會出現的男人。

  駱懷錚正在與人交談,臉上帶著淡淡的職業的微笑。冷不丁向思翎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駱懷錚講話的聲音一頓。

  對方看到這一幕,一笑,又跟向思翎寒暄。向思翎笑靨如花,幾句話令對方如沐春風,而後說了句不打擾,禮貌告辭。

  駱懷錚立刻把胳膊抽回來。

  誰知向思翎再度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人也輕輕貼上來,說:「這麼多人呢,懷錚,給我留點面子。今天我表現不錯吧,給你介紹了這麼多人脈。」

  她抬頭看著他,璀璨的燈光下,美人仰首,美艷不可方物。

  駱懷錚靜默片刻,說:「多謝。」

  向思翎卻搖頭,說:「這不算什麼,只不過是些蠅頭小利,真正的補償可不是這些。對了,想不想再進清華讀書?EMBA考慮嗎?」

  駱懷錚抬眸看著她。

  向思翎失笑道:「別這麼瘮人的眼神看我,我說過,要真真正正為你好,我想為你圓夢。我真的不會再害你了。」

  酒會散去,向思翎和駱懷錚相攜,出了酒店大堂,司機已經將向思翎的車開過來。向思翎先上車,駱懷錚站在車門外,沒動。

  她把頭探出去,喚道:「懷錚,上車呀。」

  駱懷錚一隻手已經握著車門把手,人卻還是跟雕塑似的。向思翎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陳浦和李輕鷂站在幾米遠外。

  不好意思,更新遲了。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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