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0章 不寐
李塵風端著凳子坐到床邊,伸出三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處。周倉他們則站在門口遠望著,那個小姑娘剛才不是挺會懟人的嗎,那就看看接下來這個民間老中醫是否有高明之見,看看她還會不會繼續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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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寶兒看向李塵風的眼神更多的是好奇,同學六年,還是第一次知道他懂中醫,而且此時他神色平靜,目光有神,一舉一動都頗有章法的樣子。
大概三分鐘左右,李塵風鬆開手,眾人以為他已經把脈結束,結果見他端著凳子到了床的另外一邊,再次把脈起來。
其實他心裡還是感到挺奇怪的,從脈象來看,老太太得了頑固性失眠症大概率是和她的肝鬱有關。按理說這麼大年紀的人,應該是吃吃喝喝開心每一天才對,哪裡還有什麼事情令她感到十分焦慮卻又說不出口只能憋在心裡,導致肝失疏泄,氣機郁滯,氣血不暢。
很顯然,能夠住在市人民醫院最好的病房裡,顏寶兒家裡肯定是不缺錢,那能讓老太太情緒抑鬱不舒的,可能還是和家人有關。
李塵風根據脈象思索了會兒,然後忽然想到什麼不由扭頭看向顏寶兒,那張高冷卻又美得讓他心跳加速的臉蛋讓他找到了一點線索。
大概是病房裡安靜的異常,閉著雙眼的老太太還是眯著眼睛看了下,隨即完全睜開仔細的打量著給他把脈的人。
不是說是來自崇明島來的名醫嗎,怎麼會是個如此年輕的小伙子?
李塵風也感受到了老太太疑惑的目光,隨即笑道:「我和顏寶兒是同學,也叫您一聲奶奶可好?」
老太太眨眨眼算是同意,但還是不願意開口說話回應,她的精神已經被折磨耗盡,苦不堪言。
診脈終於結束,眾人目光都聚到李塵風身上,屋內的人還抱有一絲期待,門口的那群人則滿臉不屑,你一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能有什麼本事。
「塵風,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嚴子明倒是鼓勵他發表自己的看法,不管今天如何收場,既然遇到了坦然面對就行。
李塵風點點頭,心裡稍微組織下語言就說道:「失眠症在中醫里稱之為不寐,引起不寐的原因有很多種情況,對於老年人來說,最常見的病因就是心腎不交,也就是心火亢盛,腎水不足。」
「心火太大,不能向下溫暖腎水,而腎水不足又無法向上滋養心火,形成上熱下寒的狀態,因此導致患者失眠。」
李塵風的這番話還是讓江主任和站在門口的一群人微微感到驚訝,他們早就知道這樣的結論,但李塵風是第一次給患者診脈,居然真的摸對了脈象。
雖然這結論還不完全對。
顏寶兒想要說什麼,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
「塵風,你還有其他要補充的嗎?」
嚴子明提醒他一聲。
李塵風沒有立刻接著說下去,反而看向一旁的顏寶兒笑道:「老同學,我口渴的很,能不能幫我去買瓶綠茶,來的路上,我看到住院部大樓對面有個便利店的。」
顏寶兒微愣,這個時候你要喝什麼綠茶,房間裡倒是有純淨水的。
「這邊有純淨水,你喝不喝?」
「我這兩天內火大,只想喝綠茶,你快點去幫我買一瓶來。」
房間裡的其他人臉色都古怪起來,這個年輕人到底想幹什麼。
「寶兒,去吧。」
老太太虛弱的說道。
顏寶兒瞪了眼李塵風,還是乖乖的走出病房。
「不好意思奶奶,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和你孫女有關,所以就先讓她迴避下。」
李塵風輕聲解釋下,哪知老太太聽到這句話,居然露出驚詫之色,目光死死的盯著他。
「心腎不交的症狀不算嚴重,真正讓您夜不能寐的根源是肝鬱。您是不是總感覺兩肋痛,胸悶堵得慌,稍微吃點東西就感覺胃脹,夜裡好不容易睡著了又總是做夢,夢醒後頭昏發沉,身體越發勞累?」
「你怎麼知道的?」
李塵風沒有回答,沉默十幾秒才突然問道:「奶奶,你是不是一直在擔心寶兒同學?「
老太太身體坐直一些,滿臉不可思議。
「您是不是擔心自己孫女考上大學後,沒人在身邊照顧她,保護她,所以內心很是憂慮?天天這麼想可又不敢和寶兒說,生怕影響到她的學習,所以只能憋在心裡。」
老太太這一刻是滿臉震驚的看著李塵風:「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不但是老太太感到不可思議,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覷。
「剛開學的時候以班級為單位分別開了一次家長會,您是不是從那次家長會後就慢慢的睡眠不好,到現在有兩個月左右了吧?」
老太太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依舊還是那句話:「你怎麼知道的?」
是啊,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其他人腦海中也出現同樣的疑問,而從老太太的表現來看,李塵風明顯是找對了方向,說中了她的心思。
「奶奶,我和顏寶兒同班同學六年,她長的漂亮,次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這麼優秀的人最容易受別人的關注。我發現,每次開家長會都是您出面的,這六年來我從來沒見過寶兒同學的父母出現過。由此可見,這些年是您一直在照顧寶兒同學的生活對嗎?」
老太太嘴角動動,布滿血絲的雙眼逐漸濕潤,嘴角微微哆嗦,情緒好像有點控制不住。
「以寶兒同學全市摸底考試排名來推測,再過一兩個月,只要她正常發揮,我相信國內頂級的名校任她選擇,到那個時候她便會離開魔都,前往兩千里外的京城讀大學。」
李塵風沒有停頓,繼續說道:「寶兒同學雖然漂亮,成績又好,但她在學校沒什麼朋友,這和她的性格有關係。您也清楚,所以心裡就開始胡思亂想,後來更是焦慮不安,憋在自己心裡不為外人所知,時間一久能不生病嗎?」
老太太抓住李塵風的右手,眼淚直流,聲音哽咽的說道:「孩子,是我對不起孫女。自小她父母就調到外地工作,而我又無法適應那裡的生活,得了兩次大病後就回到了老家。寶兒小時候特別乖,和我也最親,她不願我一個人在老家就主動的跟她父母說,她可以回魔都來上學,一直陪著我。」
老太太被李墨說中了心思,越說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的稀里嘩啦,處處自責。
「回到魔都後,寶兒慢慢長大,可能缺少父母的陪伴和教導,她的性格慢慢變得不再開朗,笑容也少了。我是看在眼中痛在心裡,可她卻經常安慰我。孩子,你不知道寶兒這些年過得有多孤單,有多辛苦,我就想著等她去了外地讀書後,以她的性格,身邊沒有親人陪伴,也沒有一個好朋友,萬一她出了什麼事情,誰能保護她,誰能幫幫她呢。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非常難受,整夜睡不著覺。真的,我後悔讓寶兒離開她父母回來陪我了。」
病房裡只聽到老太太邊哭邊說,邊說邊自責。
李塵風輕輕的拍著她的手背,沒有打斷她的傾訴。
其實肝鬱就是一種情緒病,因為情志抑鬱而導致肝氣鬱結,如果能夠把心裡壓抑的情緒釋放出來,其實病就已經好了一半,接下來只要對症下藥即可。
嚴子明行醫五十多年,看到這裡他心裡已經明白患者為何得了不寐之症,一切都是因她的孫女而起。再看看李塵風,他有點恍惚,這個跟著他學醫十年的小傢伙自從在學校里摔了一次後,好像一下子就開竅般,整個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孩子,你做事心細,幸好剛才把寶兒給支出去,謝謝。」
「奶奶,我有幾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奶奶聽著。」
李塵風笑了笑安慰道:「我們每個人曾經都是孩子,需要父母長輩的呵護,可總有一天我們也都會長大,終究需要獨自的面對這個世界,用肩頭扛起各種責任。我認為在成長過程中,遇到一些困難和挫折未必就是壞事,經歷過才會真正的長大,您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