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絕色坤伶,美人之計!
第341章 絕色坤伶,美人之計!
世界之東。
春日的到來,讓大明朝的百姓進入忙碌之中,春種、拔草、修路、搭橋、建學堂等等,人盡其職,人盡開顏。
生機勃勃,萬物競發。
和平、和諧的聖光,籠罩著所有人,正因為嘗過戰亂、混亂的滋味,人們才更加珍惜當下的一切,知道這些在這世界並非容易獲得。
人心皆定,天下漸安。
內閣,政務堂。
首輔大臣高拱審閱、批示著兩京一十八省關乎方方面面的奏報,國計、民生,在不斷向好的方向發展,從心底流露出笑容。
早四年前,誰能想到大明朝會有現在的發展?
早四年前,誰能想到執掌國柄的人會是誰?
嚴嵩、徐階、張居正、嚴世蕃,甚至是趙貞吉、譚綸等,哪個不是天縱之才,哪個不是引一代風流?
但到了,死的死、罷的罷,以及,傷的傷。
登臨相位兩載,高拱已經知道了失蹤的徐階,其實一直在京城內,在東廠的秘密小院裡關著。
作為曾經的「朋友」,高拱心血來潮還想去探望一下,但被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太監黃錦婉言拒絕。
徐階、高拱關係不睦,用大腚想,都知道高拱的探望絕非出於關心,而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要去嘲諷,或者唏噓幾句。
被關押這三年,徐階的狀態每況愈下,兒子被他在午門親手所殺,族人在「倒徐」中也是一個沒有跑掉,恩師受他連累死於雪中,所組建的東林書院,也被幾場風波中堙滅。
徐階是個內心強大的人,在被關押之初,逢年過節就會向君父進獻青詞,想得君父的憐憫。
但再強大的內心,也擋不住一直以來的無視,君父從未對徐階的青詞有所回應,更沒有對徐階降下恩典。
當希望化為絕望,徐階就病了,連從床榻起身的能力都沒有,御醫李時珍去診治過,外疾易治,心疾難醫,只留下幾副藥,交代了東廠番子如何煎熬、服用,就飄然而去。
人都這樣了,要是再受刺激,可能就活不了了,所以,心善的黃錦很鄙夷這位元輔的人品德操。
不過,架不住高拱的軟磨硬泡,黃錦透露了君父對徐階的最終處置。
不論徐階的病是真是假,徐階都不可能活著從那處小院中離開,但君父准予徐階死後哀榮,國史留名,有賜祭。
高拱這才滿意,國史要史官來修,但自唐以降,史官的「正直」之名就廣傳於世。
另外,賜祭也好、墓地也罷,這些都要朝廷去辦,身為內閣首輔大臣,這都要他來拍板。
高拱自詡是厚道人,絕對不會在仇人喪禮上胡鬧,拍著胸脯保證會給予徐階風光大葬。
尤其是在鞭炮方面,立下了重諾,送徐階靈柩歸淞江時,靈柩走到哪,鞭炮就放到哪,如果超出規定花銷,那部分由高拱承擔,要是首輔俸祿不夠,高家也能舍財送「徐階徐閣老」最後一程。
生前不能為萬民所識,死後,高拱管保徐階「響徹天下」。
要不是豪族都遷徙到永陵,高拱都打算等從內閣首輔大臣位上卸後到淞江去住,方便以後年年「祭拜」。
面對高拱的可惜,黃錦啐了他一口,轉身就走了,這人啊,到底多大恨啊,連死後都饒不了。
但這也給黃錦一個警醒,那就是要活的長久,不然死早了,仇人、敵人什麼都還早,一想到死後墳前鞭炮齊鳴的場景,就有些不寒而慄。
熱鬧歸熱鬧,可死了都不得安寧,任由仇敵胡作非為,這誰受的了?
黃錦在內書堂學的不錯,一瞬間就想到了歷史裡長壽,且對前敵反攻倒算的幾個人,司馬遷、司馬懿、司馬光……咦,為什麼都是司馬家的人?
因此,近日以來,高拱的心情不錯,連對內閣其他人、六部九卿大臣、地方來人都和氣了不少。
這讓一些頭回見到高拱的人,都以為傳言脾氣暴躁的「高鬍子」,只是傳言,或是改好了。
朝野清平,百姓安居樂業,想到史書、後世對本朝內閣的高度評價,高拱都忍不住輕哼起崑曲。
「臉欺桃,腰怯柳,愁病兩眉鎖。
不是傷春,因甚閉門臥。
怕看窗外游蜂,檐前飛絮,想時候清明除過……」
元輔的異動,次相胡宗憲,群輔李春芳、海瑞、朱衡這些時日也見怪不怪,但正在值上,唱起了小曲,未免太過了些。
胡宗憲眼中閃著光,望向了高拱,笑道:「這是《浣溪沙·捧心》的唱段,不像是原來的崑山腔,元輔,這是什麼人改的曲子?」
見胡宗憲直接道明了曲腔,高拱有了遇到知己的感覺,大笑道:「這是崑山的魏良輔閉門十年調用水磨改出來的心崑腔,江南人叫它水磨腔,汝貞覺得如何?」
胡宗憲點點頭,道:「還不錯,這魏良輔也了不起,十年水磨,竟沒了煙火氣,難得。」
高拱來了興致,又唱了幾句,「東風無奈,又送一春過。
好事蹉跎,贏得懨懨春病多……」
見高拱仍不知收斂,海瑞擱下了手中的狼毫筆,道:「好一乾旦。」
四字一出,高拱的臉,立刻紅了,再青,仿佛沒有成熟的狼桃一樣。
坤伶,是女戲者。
而乾旦,則是男扮女戲者。
戲者低賤,故人常言:「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能將當朝元輔比喻戲者,就已是莫大的侮辱,再辱以男女不分,這侮辱就更大了。
「海汝賢,汝是何意?」高拱冷著聲調,怒火中燒道。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高拱不笑了,海瑞卻笑了,道:「元輔唱腔能如此細膩,顯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就,水磨腔,水磨腔,水磨的工夫,我嘗聞那魏良輔為一絕色坤伶量身譜曲,進了相府,不知元輔可識那坤伶?」
魏良輔可不是個專業寫曲的,其人是正兒八經的大明朝官員。
嘉靖五年進士,歷官工部、戶部主事、刑部員外郎、廣西按察司副使。
嘉靖三十一年擢山東左布政使,三年後致仕,流寓於江蘇太倉。
年過七旬的魏良輔或許早沒了為官為民的心氣,可以醉情於音律雅樂之間,但人生在世,哪能毫無掛牽,有兒有女又有孫,在朝時還能照拂一二,而離朝後,人走茶涼,那些個兒女孫兒,便只能託付他人照顧了。
元輔無子,世人皆知,難免為有心人所利用,身居高位,誘惑無數。
但元輔喜好簡單,一、權,二、戲,三、色。
權力,除了當今君父,沒人能再給高拱更高。
絕色,高拱見過無數,坤伶,高拱也見過無數,軟儂吳語,高拱同樣聽過無數。
但以軟儂吳語唱著崑曲的絕色坤伶,高拱卻是第一次聽、聞。
而且,海瑞的話中,帶著明顯的譏諷,人都進了相府,要是高拱沒見過,難道這些時日多晚下值都要回府,是為了見那年老珠黃的正妻嗎?
聞言。
胡宗憲、李春芳、朱衡都是一愣,關於相府的傳聞,他們或多或少聽了些,只以為是玩笑,而沒有當真。
畢竟,國事繁忙至此,往政務堂一坐,一碗茶,一堆政務,就是一天,精氣、身體都疲憊不堪,哪還有空想別的。
在座的,年歲大體相當,都以為精神、身體狀況也相差無幾,但透過海瑞的話,眾人嗅到了不同尋常地氣息。
老色鬼……嗯,真沒想到元輔還有這閒工夫,國事都這麼重了。
想到這,胡、李、朱三位閣老的心底,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個感嘆,當年的嚴嵩內閣,果然個個是「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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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嵩就不多說了,那年八十都還能執掌國柄,其子嚴世蕃,荼毒百姓,被當今君父問罪時,剛娶了第九房小妾。
徐階、張居正在朝時,精力旺盛的驚人,常常服用虎狼之藥,這可是舉朝都知道的事。
本以為高拱是個例外,能抵禦住權力以外的所有考驗,但近乎是私人定製絕色坤伶這樣的考驗,什麼樣官員能抵禦住這樣的考驗?
元輔這水磨的崑山腔,大概是在床榻上學的,難怪學的這麼好,這崑曲,要學啊!
李春芳不禁想到老友陳以勤說過陳家一個小發現,那就是「在一個領域活躍的人,一般其它領域也不弱」,但怎麼也沒想到,元輔都五十多的人了,竟然還能這麼熱愛……
同僚的逼問,調侃,讓高拱臉上的青色消失,整張臉都紅透了,狼桃熟了似的。
「同閣為臣,元輔又是內閣首揆,我本不該如此。」
海瑞望著高拱,眼中沒有絲毫雜念,繼續說道:「可正因同閣為臣,我才想勸告元輔,莫要為了個戲……『好處』,落得個晚節不保的下場。」
這番話,發自海瑞的內心。
其他閣老能當相府傳言為假,海瑞也應如此,但海瑞能在這時言之鑿鑿,比其他閣老知道的多,消息來源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義弟顏鯨。
都察院可在盯著相府,盯著高拱,只要發現高拱有徇私舞弊的行徑,就會立刻發動彈劾。
海瑞可以裝作若無其事,讓高拱陷入更深的陷阱中,仗義執言,是真的想讓高拱回頭是岸,不要為了個戲子,鑄下大錯。
被同僚指摘,高拱更多的是羞慚,但當聽到海瑞語中對心中珍視之人的冒犯,哪怕海瑞已經儘可能收斂了冒犯之詞,高拱還是爆發了,怒不可遏道:「那你告訴我,珊娘只是個好處嗎?難道我分不清人情冷暖的真假?」
珊娘?
旁聽的三閣老在心裡重複了這個名字,元輔主動說出了這個名字,可見珍視的程度。
可那句仗著多年宦海沉浮經驗,為自己辯白,為那珊娘辯白,自許知曉世間人情冷暖的話,三閣老旁觀者清,差點沒有笑出聲。
美人計,要真是那麼簡單,就不會出現《三十六計》中了。
美人計之所以具有一定的「殺傷力」,主要是因為它觸及了人最深的情感和欲望。
人們往往容易受到外表吸引,而忽略對方可能隱藏的動機。
此外,當涉及到權力、愛情或性的時候,人們的決策往往會受到影響,從而可能在不理智的情況下作出決定。
旁人只以為美人計是個搔首弄姿的絕色美人就行,然而,最真實的美人計,卻連皇帝都難拒絕。
就比如衛子夫帶著衛青,霍去病,霍光,霍去病手上還抓著金日磾,站在那邊,就站著就好。
三閣老都想不出歷朝歷代有哪個帝王能拒絕。
現在的高拱,就中了美人計,以吳儂軟語唱著崑曲的絕色坤伶,見猶憐說著想要為元輔生子的話。
不出意外,元輔年少輕狂,未入仕途,學子風流時,八成有過這樣的唯美幻想。
在場全是聰明人,交流的眼神,管中窺豹,窺見了高拱不少少年幻想,眼中的色彩,豈止是燦爛,簡直是飛揚。
海瑞沉默了,他沒想到,元輔「中毒」會這麼深。
但在高拱眼中,同僚的不語,是被他懾住了,狂傲之氣在蔓延,不惜對海瑞反唇相譏道:「我和珊娘之間是愛情,這種愛情,你大概永遠不會懂!」
《禮記·禮運》有云:「人有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
當愛情一詞出口。
胡宗憲、李春芳、朱衡怔住了,連眼神交流都停了,齊齊地望向了高拱。
那所謂的「珊娘」,僅憑姿色、崑曲是很難讓當朝內閣首輔大臣神魂顛倒到這種地步的。
那唯有一種可能,珊娘做到了一件高拱心心念念的事。
海瑞眼露複雜之色,慢慢說道:「敢問元輔,那珊娘可有了身孕?」
海瑞、高拱在子嗣問題有很多共同語言,婚後多年無子,高拱三個女兒甚至都沒能活到成年,在這禮教至上的時代,無子不孝,其中壓力,沒有人比海瑞更清楚高拱背負的壓力有多大。
海瑞獲天幸,妻子在嘉靖四十年有了身孕,生於嘉靖四十一年,如今已有三歲,而高拱,卻還面臨著無嗣而終的境地。
從兄弟那過繼來的嗣子高務實,終究是過繼來的啊。
高拱沉默了。
守在政務堂門外的中書舍人高務實,微不可察嘆了口氣。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