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未來已變
第479章 未來已變
朱載坖翻看著張居正擬寫的關於擴大順天府轄地及順天府尹和順天巡撫之間的權責劃分的奏疏,臉上也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神情。
「張先生的這份奏疏寫的不錯,不過有些地方還要再思慮一下,天津衛不同於一般的州縣,嚴格意義上講天津衛應該算是一處衛所之所在。」
「而張先生在奏疏之中要將天津衛化為天津縣而吸收入將來的大順天府之中,總歸是有些不倫不類的。所以在天津衛上的建議,本王以為應該先解決天津衛的定位,然後再考慮是否要吸收天津衛入大順天府。」
張居正仔細的聽著朱載坖的建議,他有些不解的看著朱載坖,又回道:「王爺,如果把天津衛編入新的大順天府之中,那麼它的定位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朱載坖揮揮手道:「不不不,你沒理解本王的意思。天津衛看似不大,但其實影響不小,它若是被吸收入大順天府,那麼順天府的轄地就要占有北直隸一半之多。」
「如此之大的州府之地,在管理上絕對不可能高效,甚至還要專門再辟出兩級略低於大順天府的地方衙門才能完成地方關係的處理。」
「這樣一來,朝廷跟新成立了一個布政使司,也沒有多大區別了。所以,本王的意思你要換一個思路處置天津衛,比如把天津衛提議轉化一部分為特區,剩下的部分可以化縣,也可以按照原來的衛所配置繼續優先軍事職能。」
「按照這樣的思路下來,不僅大順天府的方案可以更順利的通過,而且你可以更加遊刃有餘的利用順天巡撫的職能將大順天府和天津衛等地完成管理上的結合。」
「至於未來的事情如何,那就要看未來的發展到底如何。畢竟順天府乃是京畿之所在,順天巡撫的設立也是為了現在的統籌發展而設,並非長久之衙門。」
「所以在將來順天巡撫完成了相應的使命之後,本王和陛下也不會允許一個掌控整個京師乃至半個北直隸一切大權的順天巡撫存在,這一點你明白嗎?」
朱載坖的話一下子就把張居正給驚醒了,他只想到他要掌控的權力,卻忽視了最現實的中央和地方分而治之的安全問題。
如果真的按照他現在的這份奏疏遞上去讓內閣朝廷和嘉靖皇帝來決斷的話,就以剛剛朱載坖最後一句的分量,不僅這事辦不成,就連他也可能會被猜忌有其他之用心。
所以這一刻張居正也嚇的猛一激靈,連忙就跪在了地上,「臣愚鈍,若非王爺點醒,臣將鑄下大錯!」
朱載坖笑著合上張居正的奏疏,又過來扶著張居正的胳膊起來,「張先生心在謀國,本王是能理解的。但是朝廷諸公又不與張先生相熟,他們不理解張先生的為人,所以有時候在想事情之時,難免就會有小心謹慎。」
「張先生只要能明白這一點,剩下的事情做的穩健一些,也就對了。不然的話,等到將來若遇大事,張先生還是這般一意孤行的性子,就很容易急功近利,誤入歧途,到時候即便用心是好,結局也不會太好的。」
朱載坖也有敲打張居正的心思,從這些年讓張居正擔任京師特區的長官以來,朱載坖就發現了張居正的另外一個大毛病喜歡獨斷專行。
這種毛病如果放在一個真正的上位者身上,也不算什麼不得了的大毛病。
畢竟古今能成偉業者,哪一個不是如此?
可是張居正是臣,不是君。
他在一定的位置上獨斷專行沒有問題,可若是將來真的登臨高位,他還依然如此,這樣不僅會把下面的其他同僚屬下們得罪死,就連他頭上的那位也會對其厭惡至極。
萬一再有一個什麼意外,那麼他所有的努力,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最終也都會被悉數推翻,不留一份。
這樣的話,他張居正就只能在歷史上做一個悲情人物了。
但是如今的朱載坖並不需要張居正如此,他只需要張居正發揮出他強大的行政管理能力,發揮出一些關於新事新物的新處理方式,這才是朱載坖所需要的。
至於將來到底會如何,那也要等到將來來了再說。
所以,朱載坖決不能讓張居正在現如今的階段就養成大包大攬的獨斷個性。
至於現在的張居正能不能理解朱載坖的苦心,其實這也不重要,畢竟朱載坖擔憂的也都是未來的歷史,而這些事情也並不是張居正所能知曉的。
因此現在的張居正只需好好收住他那顆膨脹的心就行了。
「臣多謝王爺教誨。」
張居正又對朱載坖一拜。
朱載坖又呵呵笑道,「張先生怎麼可以這樣說呢?你可是陛下選入王府的侍讀先生,只有你教誨本王的份,哪有本王教誨你的道理?以後切莫如此之言了,要不然傳了出去,外人還以為本王是不服先生管教的壞學生呢。」
張居正聽著朱載坖的這句笑言,也跟著笑了起來,「王爺言重了,古人云:『聞道有先後』,王爺能超越臣等,這也臣等所期望之事。哪裡會傳王爺的壞話呢?」
朱載坖笑道:「是啊,張先生先坐下吧,你這份奏疏還要繼續再梳理一下,把裡面剛剛提到的小問題處理完畢,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另外,還有本王今天找伱來也有一件要事,得請你幫忙。」
張居正危襟正坐對著朱載坖回道:「請王爺示下。」
朱載坖道:「最近朝廷的事情很多,其中最大之事就是吳鵬告老,朝廷廷推新任吏部尚書之事。本王近來聽聞好像只有嚴閣老推薦了一位人選,而徐閣老這邊遲遲未有動靜,這很讓本王詫異,難道徐閣老這位次輔真的是亦步亦趨在嚴閣老身後的跟班閣老?」
「倘若是如此的話,本王也要考慮要不要向陛下進言換一位有年輕朝氣,也能為朝廷和陛下出謀劃策其他意見的大臣去頂替徐閣老的位置了。畢竟現在的內閣實在是老舊至極,毫無新意可言,豈能擔得起如今嘉靖中興的大好形勢?」
朱載坖的這句話說的也是相當不給情面,直接就當著張居正的面,說起了徐階的不是,這讓作為徐階高徒的張居正也不禁生出了一絲寒意。
張居正急忙道:「王爺息怒,徐閣老絕無此心!他非亦步亦趨之人,只是為顧全大局,所以才不與嚴閣老相爭,故而才沒有推薦新的吏部尚書人選。」
朱載坖輕哼一下笑道:「朝廷的大局需要他來顧全嗎?朝廷的大局是一家之言嗎?朝廷設內閣,且設多名內閣成員共事,其目的就是為了集思廣益,更有效率的輔助天子處理天下要政。」
「可若是內閣裡面的閣老們事事都以所謂的大局為重,有好的建議不言,有好的人選不推,就想著顧全大局不得罪人,想著熬一天是一天,把朝廷大事想成是人情往來的世故,總想處處做個不得罪上官的好人,可這樣的好人是會得罪天下人的。」
「所以,本王希望張先生若是有空的話,就把本王這句話帶給徐閣老,不要總想著謹小慎微,不要總想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有些事情他真的做不了的話,本王有的人可以推薦給陛下去做事。」
張居正連忙回道:「王爺教訓的事,臣一定將話帶到。」
朱載坖道:「那好,那你就去徐閣老談一談,本王不想看到年後的廷推只有嚴閣老推薦的一個人選,若是只有一個人人選的廷推,這還有必要走廷推的過程嗎?」
「陛下許爾等廷推之責,就是為了爾等可以優中選優,並不是讓爾等把廷推當做是一次權力的測試遊戲。這一點明白嗎?」
張居正被朱載坖這段話也驚的是滿身冷汗,他還從未在朱載坖這邊聽到如此誅心之言,可見現在的裕王爺或者說是皇帝陛下真的是不滿如今的朝廷風氣了。
張居正急道:「王爺明鑑,臣等絕無測試權力之心!此事定有誤會!徐閣老現在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恐擔憂推薦之人不能讓陛下滿意,故而才遲遲未有動靜。等臣回去之後,一定會和徐閣老認真溝通,也推薦出一位人選在廷推之上供百官等優選其一。」
朱載坖看著這麼激動的張居正,不由又笑了起來,這一次的笑朱載坖笑的很輕鬆,他笑道:「張先生不用如此緊張,這事雖然如此,但也不是非要如此的。既然徐閣老到現在都沒定下心意,還沒為朝廷思慮好其他的優秀人選,那麼本王就越俎代庖一次,把他選一位如何?」
張居正連忙又道:「王爺請講。」
朱載坖沉吟了片刻,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著桌面道:「高先生如何?他的大明聯儲主席任期,明年就會到期,也剛好要轉新職,吏部是一個不錯的衙門,可以讓他去試試。」
張居正聽到朱載坖說到高拱,心裡不由一陣震驚,他千想萬想都沒想到會是高拱,但在聽到朱載坖說出高拱之後,他也不由冷靜一想。
好像在如今的裕王府中,也確實只有高拱才符合朱載坖的根本利益,其他人雖然也行,但總歸還是資歷不夠,歷練也不如高拱多。
所以裕王爺能推高拱進入廷推名單,也是情理之中。
看著張居正變化的神情,朱載坖又呵呵一笑道:「怎麼樣張先生?高先生應該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吧?怕他這次廷推未能得到百官們的一致認可,只是陪跑了一次,但最起碼這也是態度。否則的話,要是連個態度都沒有,本王真的難以想像在嚴閣老之後,陛下會不會真用徐閣老為首輔。」
朱載坖今天也跟變了一個人一樣,處處都在試探,處處都在直言,這讓張居正心裡除了心驚肉跳的驚恐之外,多了幾分前所未有的恐懼。
而這種恐懼並非是恐懼朱載坖這些話,而是恐懼朱載坖本身,他感覺眼前的裕王爺已經變化了,不再是之前的裕王爺了,現在的裕王爺也已經頭角崢嶸不似凡人了。
所以在這一刻張居正恐懼的朱載坖本身,其實也是一種對至高權力的恐懼。
仿佛朱載坖身上也有了嘉靖皇帝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至尊威壓,讓人再也生不出直視之心。
張居正這時候也坐不住了,他又從自己的位子上起身,對著朱載坖認真一拜,「臣明白,臣一定會將王爺的旨意帶給徐閣老,讓徐閣老表現出他該有的態度。」
張居正對朱載坖所說之言的措辭也換了新詞,直接用上了「旨意」二字。
要知道在整個大明朝也有隻有嘉靖皇帝所說之言才能稱得上是旨意,如今張居正也將朱載坖的話當做了旨意對待。
由此可見朱載坖今天的表現,和今天的話確實給了張居正很大的震撼,讓他真的也有了一種切實的臣服之意。
否則,他也不會如此之快的用「旨意」二字來形容朱載坖的意志和建議。
朱載坖看自己的目的也達到了,他也就沒有繼續再留張居正繼續談話了。
朱載坖說道:「既如此,本王就不留張先生了,張先生早些回去把奏疏的問題處理一下,然後再去徐閣老那邊溝通一番,爭取讓徐閣老拿出內閣次輔該有的態度,不要在一個謹小慎微,讓人誤以為是亦步亦趨的跟班閣老了。」
張居正又拜道:「臣告退。」
朱載坖嗯了一聲,又對著門外吩咐一聲,「孟沖送張先生。」
離開了裕王府的張居正並未直接回京師特區衙門,而是讓他的馬夫隨從立刻去了徐府方向。
到了徐府之後,張居正也沒有任何的遲疑和猶豫,徑直的就匆匆來到了徐階的書房。
此刻的徐階還是看著桌案上剛剛寫出來的青詞,正在斟詞酌句,想要再改完美一些。
所以在看到匆匆而來的張居正時,他也呵呵笑道:「居正,過來幫老夫看看這首青詞該怎麼改正會更好呢?」
看到徐階還在沉醉於青詞創作,以期獲得聖心的時候,張居正人都麻了。
根據今天朱載坖的反常舉動,張居正聰明的腦袋就立刻聯想到很多事情,其中最不得了就是將來的大明天可能要變了,以青詞邀寵的時代也將一去不復返。
張居正急道:「閣老,學生有重要之事,青詞先放一放吧。」
徐階聞言有些不悅,在他的認知里,天大的事情都沒他寫給嘉靖皇帝的青詞重要。
因為只要青詞寫好了,他的地位就穩了。
而且最近他也準備再將烏龜神功精進一步,讓嚴嵩繼續一頭獨大,讓他在廷推上出盡風頭,以便引來嘉靖皇帝的不爽,從而獲取漁翁之利。
所以此刻徐階在看到張居正急匆匆的樣子又說要把青詞放一放,他不悅了起來。
徐階道:「你今天是怎麼了?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嗎?這寫的是青詞嗎?這是我們的前途未來。」
張居正急道:「閣老,未來已變呀!青詞或許很快就是過去的事情了,將來的事情可不是一首青詞寫好了,就有了將來和以後。我們要考慮一下眼前即將發生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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