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苗苗
……
這並不是苗苗的本意，她並不想殺人。
但看到自己染血的雙手，手中尚還淌血的匕首，以及自己身下光著身子捂著喉嚨痛苦掙扎著的胖子。
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就是想殺了他。
她從小生活在京城，她的父母在城裡開了間坊子，專賣些酒糧之類的，生意紅火，日子過得很好。
她跟鄰里的一個俊俏少年郎好上了，二人私下經常幽會，她早早的就把自己給了他。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覺得干那種事情很舒服。
有一天少年來找她，他很粗暴的把她推倒在地，扒了她的衣服就動了起來，那時苗苗覺得好痛，但是她不想反抗，她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少年，她覺得他一定很難受，自己應該包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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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事之後，少年扔給了她一個不知道包著什麼的包袱，就再不見了蹤影。
幾天之後，理行堂的人過來了。
之後她什麼都記不清了，等她再回過神來，渾身顫抖的發現自己竟然不著片縷的站在幾個男人身前，而對方也同樣赤身裸體。
她生得水靈靈的，頗有幾分姿色，身子骨出奇的柔軟，嗓音細弱綿綿。
曾經有人調笑她：「天生的娼婦。」
她哭泣，她反抗，她拼命的咬對方，但除了喚來一頓暴打，以及變本加厲的凌辱以外，什麼都爭取不到。
有人把她賣到這裡來了。
老鴇很重視她，苗苗不會什麼藝，讓她唱什麼歌都做不到，但就像別人說的，她天生就是該賣的，她脫了衣服往那兒一躺，數不清的男人要掏錢來上。
每隔兩三天不到，她就要接待一次客人。
她能賺到錢嗎？能，但她不開心。
她想找到少年問個明白，搞搞清楚。
落到這步田地，到底是為什麼？
當她委身於男人的身下時，咬著牙忍受那些變態獵奇的玩法時，她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這樣做會很快樂的。
不知過去了多少年，她多次逃過了其他姑娘們都會患上的疫病，看到自己身邊的伴兒一個接一個被處理，自己的容顏也漸漸的老了……
這時她看到了他，雖然已經生的肥頭大耳，再也沒有當年的俊俏樣，但是她絕對錯認不了。
就是他。
她這才驚覺到底過去了多久，他見到自己時，也沒有認出的樣子。
那就好，那就好……
那天晚上她果然要服侍他。
她問他：「還記得我麼？」
男人露出一臉吃驚的表情。
她淡淡的笑：「欸，當年那布包里，到底裝的是什麼？」
看到身下的男人驚恐的掙紮起來，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兩腿一把將他夾住不松，扭身從床邊拿起一把匕首。
她哭：「你要是記得我都還好啊……」
手起刀落，鮮血噴涌而出。
……
葉十里醒了。
到處都是僵冷的斷手，兩半的寒有道倒在門口，不省人事的柳德生暈在一邊。
「還記得我麼……」
他呢喃著，突然頓住了，然後輕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緊接著他一把撲到地上，乾嘔了起來。
「哈哈哈哈！天生的娼婦！還記得我麼！哈哈哈哈！」
乾嘔完他就笑，笑到繼續乾嘔。
噁心，無窮無盡的噁心。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在別的男人身下搔首弄姿，那種感覺對他而言是無比的真實！
他好像真的成了個女的去賣過了，他好像真的吃過其他男人的了！
「你到底愛不愛我啊？你要是還記得我……還記得我……」
他死命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死命的捶打著自己的小腹，想要將那種異物感徹底趕出自己的腦海。
他感覺自己由內而外連靈魂深處都是散發出叫人噁心的惡臭。
噁心到要死，死了都還覺得噁心。
「冷靜下來，苗苗……不對，不是……冷靜，冷靜，李懷寶……」
葉十里伸出手來，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巴掌。
「你是李懷寶……你不是苗苗……你是……我不是李懷寶……」
失去了錨點，他的認知一片紊亂，分不清自己是誰，分不清自己腦中的記憶哪些才是真是發生過的。
「緣心……不要怕，我們再來理一下……再理一遍……」
我從出生時起，就跟著父母到處遊走……
拋棄掉其他跟這個記憶相矛盾的記憶，不管自己是在哪出生的，不管自己出生的身份，葉十里就認準了這一份記憶才是正確的。
父母給我起名……父母給我起名葉十里，對，我是葉十里！
他們負責唱戲，我負責採藥，我還有一個叫柳兒的妹妹。
後來父母被強盜殺了，我帶著妹妹跑了……跑到了……跑到了京城，我們跑到了京城。
那之後，我……我和柳兒相依為命，互相看對了眼……我和柳兒看對了眼？這……
他忽然痴痴的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不好？我和妹妹看對了眼，彼此依偎終生，這有什麼不好？我自己的妹妹和我自己好，有什麼不好？
不對！不對！
他順手就是兩巴掌，臉頰都被自己抽的紅腫。
後來我開始練劍，然後……然後我去了青樓？我為什麼要去青樓？
對了……對了，家裡揭不開鍋了，我帶著柳兒去青樓賣？……真的？我帶著和我約定終生的妹妹去青樓賣？
你放屁葉十里！你放屁！
是……哦對了……哦對了！有一個男人來找我，那個男人喜歡男的！他想和我混在一堆！
對了！就是這樣！那個男人，想和我廝混！可是我……可是我被他騙了？我被他騙到青樓去了，在青樓里，老鴇她們，叫我苗苗啊？
咦？那柳兒呢？
我在青樓做那種事？可我是男的？不對……我是女的……可我若是女的，我怎麼會跟柳兒在一起？
柳兒……柳兒……對了！柳兒被一個叫木辛的土匪頭子殺了！
「嗚嗚……柳兒……我好想你……」
葉十里一下子悲從中來，一頭扎到地上哭了起來。
他的手往下探，摸了摸自己的襠部，心中一緊。
有！我有！所以我不是女的！
可是我為什麼在青樓？我為什麼被別的男人壓在身下了？我……我不是女的啊？
「我分不清了，你是誰啊……」
葉十里用頭拄在地上，低聲喃喃道。
「你到底是誰啊！」
他煩躁的怒吼著，死命的撞地，想把這些紛亂的思緒徹底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