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祖孫

  第1章 祖孫

  嘉靖四十一年春二月初二,龍抬頭。

  晨時,鼓樓的鼓聲一下接著一下,迴蕩在巍峨的皇城上空。

  一行人在西苑西安門前停下,一名身穿赭黃五龍袍的少年,鑽出了軟轎,一位四十來歲的內侍上前迎住。

  「奴婢馮保拜見世子殿下。」

  少年點點頭,摘下腰牌,遞了過去。

  馮保雙手接住,轉給侍衛,裝模作樣校驗了一番。

  進了西安門,少年上了四個小黃門抬著的步輦,一路向東。

  

  「馮保,皇爺爺在仁壽宮嗎?」少年雙手扶著扶手,望著前方。

  「回世子的話,皇爺在玄修。」緊跟在步輦左側的馮保連忙答道。

  「黃公也在?」

  「乾爹也在的。」

  少年不再出聲,眯著眼睛,眺望著東方的朝日,一點點從朱牆黃瓦上跳出來。

  馮保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少年,眼睛裡有幾分畏懼,朝日灑過來的萬丈金光正好刺中了他的眼睛,讓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裕王世子朱翊鈞,皇爺的長孫,生於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五月初五,原名朱翊釴,生母裕王妃李氏,不幸於嘉靖三十七年冬病逝。

  世子傷心過度,染病臥床數月,藥石無用,太醫都說要準備後事。

  嘉靖三十八年五月初五凌晨,突然天降一道紅光,落在彌留的世子身上。

  天亮時分,他居然開始好轉。

  三天後痊癒,張口能背《道德經》。

  皇爺又驚又喜,叫乾爹黃錦把他背到仁壽宮,當面驗問。不想世子不僅能把《道德經》倒背如流,還能背《太上感應篇》。

  幾位真人都說皇孫是天福之人,天上的星宿下凡。又與皇爺是隔輩親,破了二龍不相見的局。

  皇爺大喜,賜名朱翊鈞,立為裕王世子,帶在身邊親自教誨。

  世子天資聰慧,不僅識字讀書學得快,打坐入靜,玄修敬天,也有天賦。還在默讀《道德經》中自悟出一套「太極拳」。

  每十日回一趟裕王府,與裕王和繼王妃陳氏相聚一天一晚,第二天晨時再回西苑。

  自此,世子回裕王府的那天,成了西苑上下最小心的日子。

  稍有不慎,就會惹得皇爺不開心,輕者一頓小板子,重者當場杖死。

  馮保亦步亦趨地緊跟著步輦。


  他不知道,坐在上面的八歲童子在嘉靖三十八年五月初五凌晨,已經換了魂。

  朱毅果,四十歲,某市宗教事務局資深公務員,一場車禍後重生在朱翊釴身上。

  流利背誦《道德經》和《太上感應篇》,屬於業務基操。公務員也越來越卷了,除了能力,更需運氣。副處級非領導職位,都只能算是資深公務員。

  清醒後,得知這一世自己的爺爺居然是老道士嘉靖皇帝,當然要出來秀一秀。

  果真,馬上飛升成了裕王世子,還賜名朱翊鈞,妥妥地占了歷史上萬曆帝的坑。

  數歲孩童的身軀里,藏著一個洞悉人情世故,歷閱世態炎涼的四十歲靈魂。

  一番用心,把修道孤勇者嘉靖帝哄得老懷歡慰,到了離不開他的地步。

  同時,朱翊鈞在爺爺嘉靖皇帝身邊待了三年多,潛移默化,學到了不少帝王權謀,也有了自己總結的心得。

  現在,他覺得時機成熟,準備露一手。

  時不我待啊!

  便宜爺爺天天嗑金丹,可以看到很明顯的重金屬中毒症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羽化飛升。

  便宜老爹裕王即位,成為隆慶皇帝,大寶龍椅上一坐就是六年。

  這六年裡,朝爭兇猛,如颶風烈火,自己要是根基不穩,一不小心就會被刮到。

  必須早做準備,否則的話六年間會發生很多的意外。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今天是自己亮劍第一刀,先指嘉靖朝政壇不倒翁,嚴嵩。

  自己要踩著嚴黨,建立自己的根基—世子黨。

  快到仁壽宮,朱翊鈞突然問道。

  「剛才在西安門外,我看到有官轎停著,今天有人遞牌子進來嗎?」

  「回世子的話,兵部尚書、直浙總督胡宗憲胡部堂奉詔覲見。」馮保低著頭答道。

  朱翊鈞點點頭,問道:「胡部堂來幹什麼?哦,肯定是皇爺爺問他剿除東南倭寇的事。想不到老胡一介進士,還是很懂兵備武事,東南倭寇剿得好。」

  馮保笑著答道:「胡部堂是兵部尚書,自然知兵,就是花錢花得有些讓人心驚膽戰了。」

  朱翊鈞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馮保心裡一咯噔。

  我剛才是不是高興過頭,說錯話了?

  身為嘉靖帝身邊的內侍首領之一,他深知這對祖孫的厲害。

  嘉靖爺不用說,即位初期孤身從承天府(安陸州)入京,十五歲的少年,與楊廷和等名臣斗得有來有往。


  三年大禮議之爭,把這些文官打得落花流水。

  此後一直掌控著朝局,就算後來深居西苑,朝堂上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脫他的耳目,全部捏在他的手心裡。

  裕王世子朱翊鈞,三年前被接到皇爺身邊,悉心教誨。

  馮保覺得,皇爺的心計智謀,應該都被世子學了去,還青出藍而勝於藍。

  求生欲讓馮保忍不住開口:「今兒接到世子回西苑,奴婢實在是太高興,一時失了言。朝堂上的大事,容不得奴婢們胡亂開口。」

  「馮保啊。」

  「奴婢在。」

  「黃公說起過你,說他這個乾兒子,千好萬好,就是那顆心,容易浮。」朱翊鈞在步輦上淡淡地說道。

  馮保後頸流下一行汗,腰彎得更低了。

  「世子教誨得對,奴婢今後一定要沉得住氣!」

  其餘跟在後面的內侍,看到步輦上坐著的世子,八歲的孩童,老氣橫秋,兩句話把馮保馮公公,宮中數千內侍最拔尖的那一簇人物之一,說得汗流浹背,都不覺得詭異,還覺得很正常。

  步輦很快到了仁壽宮宮門前,朱翊鈞下來後,其餘的人紛紛退下,身邊只剩下馮保。

  輕輕走進宮門,來到正殿門前,朱翊鈞停住了腳步。

  等了一會,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長嘯聲,然後是飄飄悠悠的長吟聲。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好吧,皇爺爺又在嗑金丹。

  名副其實的金丹,裡面全是重金屬。

  他現在臉色鐵青,時不時精神亢奮,不知冷不知熱,很明顯的重金屬中毒症狀。

  所以自己要加快步伐,招攬人手,聚集班底。

  誰也不知道皇爺爺什麼時候就掛掉,到時候便宜老爹即位,自己與他就是雙龍相見。

  既是他皇位的合法繼承人,又是他權力的最大威脅者。

  天家無情啊!

  權力面前無父子。

  朱翊鈞沉住氣,深吸一口氣,高聲道:「華表千年一鶴歸,凝丹為頂雪為衣。」

  殿裡傳來爽朗的笑聲,「哈哈,我的乖孫道童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爺爺給你準備了早飯,就等著你!」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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