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第41章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王烈是在回到家裡,吃完晚飯後才接到麥克尼爾電話的。
晚飯過後兒子王子琦窩在客廳沙發上,用主機玩足球遊戲,操縱著泰恩對戰索福聯。只不過遊戲還沒有更新最新數據,所以他爸爸還在索福聯那邊,他沒法在遊戲裡操縱爸爸。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是遊戲裡,AI也沒讓他爸爸首發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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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王子琦戰鬥意志更加旺盛,在客廳里大呼小叫地一定要擊敗索福聯。
妻子唐星梅則坐在丈夫對面,支著下巴,嘴角含笑地看著丈夫陪女兒畫畫。
這是難得的獨屬於他們一家人的溫馨時光。
不管外面怎麼風吹雨打,進了這個屋子,和家人在一起,就是王烈最好的避風港。他可以在這裡卸下所有防禦,只享受家人帶給他的輕鬆愉悅,給疲憊的自己充充電。
也只有這大半個月,家人們都在,他才能有這麼愜意的時光。
然後這其樂融融的氣氛就被手機來電的鈴聲給打破了。
最開始聽到鈴聲的時候,被打擾到的王烈還皺起眉頭,有些不爽。
但在看見來電人是誰後,他接起了電話。
「嘿,薩姆,晚上好。」
「晚上好,王。你現在方便嗎?」
「方便,你說吧。」
「他拒絕了那個建議,王。」
王烈愣了一下。
看見王烈接電話,就起身換過來,準備接替丈夫來陪女兒的的妻子唐星梅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於是向他投來疑問的目光。
王烈沒有對她解釋,仿佛壓根兒沒注意到妻子投來的目光一樣,只是直接起身,穿過客廳,走出房間,來到後院裡。
等把玻璃門關上,在後院的椅子上坐下來,他才問麥克尼爾:「薩姆你有沒有告訴他在那個戰術里,有我的牽扯和跑動,他也是可以獲得很多射門機會的?」
「我說了,怎麼會沒說呢?他一上來就拒絕了我一次,然後我把戰術詳細解釋給他聽,他還是拒絕。他就說自己不習慣、不喜歡踢中場。我還告訴他過他,改變位置和踢法,可以重新回到首發……對他也沒用。他態度很堅決。」
麥克尼爾在電話那頭解釋完後又說道:
「老實說,王,我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如果迪恩能夠被那麼輕易的說服,他也不至於是現在這個樣子。你的想法從道理上來說是對的,但實際上卻很難做到……我不是在批評你,王。追求勝利沒有錯,用一個偉大的目標來激勵球員們也沒錯,實際上我也是這麼幹的。
「只是一支球隊通常有二三十個人,能夠被註冊參加比賽的也有二十五個人,團隊是很複雜的。你想把所有人都強行捆在一起,作為一個整體去戰鬥,道理正確,可實際做起來卻很難實現。畢竟你的隊友不是遊戲裡的數據,只要你輸入指令就一定會遵照執行。他們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並不受你控制……
「我很高興你對維蒂尼的幫助,他確實成熟了許多。可維蒂尼是你的粉絲,他願意無條件相信你,聽你的。在這支球隊裡的其他人呢?他們都是你的粉絲嗎?就憑你幾句話,他們就能為你去戰鬥,去拼搏嗎?」
※※※
王烈依然坐在後院的椅子上,電話已經打完,但他卻沒挪窩。
他目光所及之處,正是隔壁鄰居家。
那幢白色的別墅,在夜色下還是清晰可辨。
二樓其中一間屋子開著燈,暖白色的光從窗戶里透出來。
除此之外,一樓落地玻璃窗里也有明亮燈光,只是拉著窗簾看不清楚裡面。
但很明顯今天晚上有人住在裡面。
和他第一天搬到這裡來所看見的一片黑洞洞完全不同。
這說明今天晚上桑尼·迪恩正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並沒有出去鬼混。
他真的有一種衝動,那就是去敲開迪恩的門,然後問問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就在這時,王烈突然感覺到有人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回頭看去,是妻子唐星梅,她穿著厚外套,剛剛把一件羽絨服披在自己的身上。
她還責怪道:「你出去打電話也不說穿件衣服,外面好冷嘛。凍感冒了怎麼辦?」
王烈搖頭:「沒注意……」
「怎麼了?」唐星梅在丈夫身邊坐下來,同時還牽起他的手,攥在自己的手掌中。
王烈本來想要直接回答,可是他嘴都張開了,又意識到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於是乾脆起身,拉起妻子往回走:「回屋說去,外面冷。」
進了屋他們避開了孩子,在偏廳里坐下來,王烈才從自己訓練時去找主教練提出建議開始講起,一直講到了剛才麥克尼爾給他打電話的內容。
講完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王烈嘆了口氣:「其實我知道麥克尼爾說得對,隊伍里那麼多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更不要說泰恩還是出了名的『僱傭軍』,心根本不齊。我所能倚仗的人還是不夠多,沒辦法在隊伍里形成多數派……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支球隊本來的目標是保級,現在看來保級應該不成問題。要讓他們為了歐戰奮鬥,也不是不行,只是估計能參加下賽季的歐聯杯或者歐協聯,他們就心滿意足了。想再往上沖一衝……」
王烈說到這裡搖了搖頭。
「如果可以相對輕鬆的贏得歐協聯資格,為什麼還要那麼拼命去爭取歐冠資格呢?更不要說還不見得能爭得到……他們當然可以滿足於參加歐協聯,甚至是歐聯杯。但我不能,我不甘心。我還是想踢歐冠……做點事兒,咋就這麼難呢?」
唐星梅靜靜地聽完丈夫訴苦牢騷後,問道:「那個迪恩,很厲害嗎?非他不可?」
「泰恩現在這套攻擊陣容里,他的實力確實很不錯。如果他能正常發揮自己的水平,對球隊的幫助會非常大。」王烈給出很公允的評價。
「但他不是球隊的替補嗎?而且沒他首發,我看球隊成績也還可以吧?」
「你別看他替補後球隊好像一步步逃離了降級區,但也就是這樣了。能脫離降級區,不代表就能進歐冠區。至於替補……他替補和他的能力無關,主要是他的態度……嗯,那是他一貫的問題了。」王烈解釋道。
唐星梅點頭:「我知道,性格缺陷嘛。迪恩多少歲了?」
「二十……二十七歲吧?」王烈一開始也不是很確定,後來回憶了一下才給出確切答案。
「啊,我還以為才二十出頭呢,感覺聽你講他的那些事情,就跟個毛頭小子一樣……」唐星梅說著說著眼睛突然一亮:
「誒?」
「怎麼了?」
唐星梅笑起來:「沒啥,就是覺得好像咱兒子。」
王烈一頭霧水,不明白妻子為什麼這樣說。
於是唐星梅便給他詳細說明:「就是覺得這個迪恩很像是沒長大的孩子。你記不記得,當初咱們決定把琦琦送回國的時候,他有段時間整個人就很彆扭,很不乖,不聽話,也不講道理,讓我們頭疼得很……」
王烈連連點頭。
這事兒他印象深刻,因為當時折騰了他和老婆很久,搞得老婆心力憔悴。
但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孩子送回中國,讓他們做「留守兒童」呢?
究其原因,其實是他和老婆都不希望孩子在英國這破地方接受所謂的「覺醒」教育。
雖然讓孩子留在英國,可以接受高水平的足球訓練。但王烈和唐星梅都認為,和足球比起來,還是孩子健康的三觀、人格更重要——他們的孩子足球天賦先不說,以後是否選擇職業足球這條路也還兩說,倒是一個正確的三觀對孩子的未來更不可或缺。
他們可不希望有朝一日,孩子從學校回來之後問他們「為什麼我沒有兩個爸爸或者兩個媽媽」這種腦殘問題,或者說出「老師說我雖然是男孩,但也可以做女孩」這樣的逆天言論……
所以他們決定在2036年一月先將孩子送回了中國,交給奶奶照顧。
說是讓奶奶照顧,其實孩子也可以給奶奶的獨居生活增加生氣,對老人也是有好處的。畢竟保姆再多,再好,也不能給老人提供情緒上的價值,滿足老人的情感需求,人老了總是希望子孫後代能夠陪在自己身邊的,兒子因為事業做不到,有孫子也可以。
聽起來是個兩全其美的事情,但孩子卻不這麼想。
王梓霖當時還小,只有三歲,暫時留在英國,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王子琦則在2035年十一月度過六歲生日,2036年的九月一日該上小學了,必須回國接受義務教育。
就算媽媽對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給了很多承諾,他還是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所以儘管最後他依然被送回國,而且媽媽還專門陪了他過了個春節。但是當媽媽和妹妹走了之後,他就變成了個「熊孩子」,再加上奶奶管教肯定不如父母嚴厲,那段時間真是沒少讓唐星梅心累。
「你還知道他是因為什麼才沒那麼彆扭,稍微懂事了點兒的嗎?」
這事兒王烈怎麼會不知道呢?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被影響到了呢,這影響深遠一直到如今都餘波尚在。
「去年七月我媽摔傷了。」
唐星梅點頭:「對啊。當時咱媽摔的時候,琦琦就在旁邊,一開始以為奶奶在和他鬧著玩兒,還拍手叫好呢……後來發現奶奶起不來後,又嚇得哇哇大哭。」
事發突然,當時唐星梅正帶著小女兒去幼兒園辦理入園手續,根本不在家。
保姆鄧姐出去買菜,也不在家。
至於王烈這個當爹當兒子的呢?
七月份他已經回到曼徹斯特參加球隊集訓,備戰新賽季了。
家裡除了奶奶周虹之外,就只有兒子王子琦。
面對這樣的突發情況,王子琦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後來還是奶奶一邊安撫被嚇到的王子琦,一邊去讓他給自己拿手機,再趴在地上給兒媳打了個電話。
唐星梅這才知道婆婆在家裡摔傷了,躺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她連忙先給120急救中心打電話,再慌慌張張帶著女兒趕回家,連幼兒園入院手續都顧不上辦。
雖然這件事情發生後,唐星梅從來都沒有責怪過兒子——本來奶奶摔倒就不是他的責任,面對突發事情被嚇得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是一個六歲孩子的正常表現。
但從此之後,王子琦就改變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麼不懂事了。
王烈奇怪:「這和迪恩有什麼關係?」
唐星梅就說:「別急嘛。我是不知道迪恩的家庭環境什麼的……但是我覺得迪恩和咱兒子有些類似,似乎鑽進了一個死胡同,出不來了。這種時候,你給他講再多道理都沒用,他甚至都知道你說的對,但他就是不想聽。那你能怎麼辦?自家孩子你還能揍一頓,雖然揍一頓他也未必會聽你的,可好歹你能撒氣。迪恩你總不能真的揍一頓吧?」
王烈陷入了沉思。
「我就想啊,對這種人,你說再多也沒用,反而讓你自己著急上火,他就跟沒事兒人一樣。還是得讓他自己經歷一些事情,得他自己想通才行。他自己想不通,別人說什麼都沒用。他自己想通了,根本不需要你多說什麼。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基本上都是這樣。」
王烈皺眉問:「那要經歷什麼事情他才想得通呢?」
唐星梅搖頭:「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不應該在這裡煩惱,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你自己不是說過嗎?只要你能帶著他們贏球,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支持你。難道你現在沒信心帶他們去贏了?」
王烈看著妻子,妻子也正看著他,目光灼灼。
※※※
「結果怎麼樣?」
麥克尼爾看著手機上瓦羅給自己發來的這條消息,乾脆給他打了個電話過去。
「看樣子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接起電話之後,塞薩爾·瓦羅說道。「讓我猜猜……王生氣了,還衝你發脾氣了?」
麥克尼爾搖頭道:「如果真那樣,倒還好了……」
然後他把自己對王烈說的話都轉述給了瓦羅聽。
聽完瓦羅說道:
「你說得很對啊,薩姆。雖然我們讓王做了隊長,可他在這支球隊裡其實沒有根基。他不能真的以為自己振臂一呼,大家就都跟著他往前沖……我不知道他是高估了自己的個人魅力,還是低估了他自己的特殊性——像他這樣對勝利和榮譽執著到近乎偏執的人,在整個世界足壇都是另類中的另類。不是誰都像他這樣,在三十八歲的時候還不知疲倦向前沖的。」
麥克尼爾說道:「我最開始也和你想的一樣,以為我這麼說了之後,王會暴跳如雷。但實際上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通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斷掉了呢……我能感受到,這番話真的打擊到了他。」
瓦羅:「所以你於心不忍了?嗯,這確實不太符合你『王粉』的人設……你擔心王因此對你產生了懷疑,然後心生罅隙?」
麥克尼爾:「不,並不是。我只是……難得能感受到王的情緒低落,感到他的無力。以前王給我們都是什麼印象?強硬、偏執、戰鬥不止……」
「他畢竟要三十八歲了。不管他承認不承認,他內心應該可以感受到年齡漸長帶來的改變。以前他當然可以說『我要怎麼樣』,然後他就真的可以怎麼樣。而現在他不管嘴上說得再怎麼漂亮,實際上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我們都知道他所謂的『更大舞台』並不是歐協聯、歐聯杯這種比賽,而就是歐冠。但參加歐冠,哪是他說行就行的?他可能是在習慣性的說了一次大話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做不到了,所以有些情緒低落。」瓦羅分析道。
「我知道接受自己變老、變得沒那麼厲害很難受,但又必須要接受,不管他樂不樂意。薩姆你曾經說王的心還沒老,你覺得這是他的優點。可你難道不想一想,他的心沒老,身體卻老了,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悲劇?」
面對自己助手提出的質問,麥克尼爾也陷入了如王烈剛才一樣的沉默中去。
※※※
桑尼·迪恩在臥室床上翻了個身。
他已經熄燈有一陣時間了,但到現在還沒睡著。
他總是會想起白天主教練找他的事情。
麥克尼爾花了很大的功夫來說服他,但他還是最終拒絕掉了讓他改踢中場的建議。
拒絕的原因,一方面正如他對主教練講的那樣:
作為一直都踢前鋒的他來說,可以讓他踢邊鋒,但讓他踢中場,踢邊前衛、中前衛,需要重新適應,他不習慣,不擅長,也不喜歡這麼做。
另外一個原因他沒說出來,因為確實不好說出口:
他知道這個建議是王烈提出來的,也知道王烈為什麼要提出這個建議。
無非就是希望自己能幫助球隊爭取到下賽季的歐冠資格。
我為什麼要讓他如願?
泰恩下賽季的歐冠資格和我有什麼關係?
下賽季老子都在肯辛頓了!
王自己的目標和野心,和我有什麼關係?
幫他實現了野心,我有什麼好處?
當時他拒絕主教練,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心裡甚至還有些痛快。
覺得自己終於在王烈面前扳回了一球。
不過等到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內心隱隱的不安卻又讓他沒辦法安然入睡。
以他對王烈的了解,那個臭脾氣……如果明天他知道自己拒絕了主教練,簡直不敢想會有多憤怒。
他會殺了我吧?
一想到自己明天要去面對一頭憤怒的公牛,迪恩就有點不想去訓練了……
而且要是王烈真的在隊內和他鬧得很難看,萬一被媒體知道了……王烈會怎麼樣他不知道,但他自己肯定又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他媽的……原來以為自己提前和肯辛頓簽約之後就解脫了。
哪想到來了個王!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無休無止的麻煩!
難怪網上都說他走到哪兒禍害到哪兒呢!
你要拼,你自己去拼!
你要贏,你自己去贏!
別他媽綁著我!
還什麼拖著走……
誰求你拖了?
你倒是放手啊!
就當我是個死人吧!
操!
桑尼·迪恩在心裡罵著,又翻了個身,從側臥變成平躺,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仿佛一具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