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 276,心扉
第1249章 276,心扉
在艾格隆公開發表了要親自平叛的意思之後,在場的人們紛紛向陛下舉杯致敬,祝福他把王黨的叛亂碾為齏粉。
在帝國政府剛剛公開貝里公爵夫人潛逃回國、在旺代試圖舉兵叛亂的消息時,巴黎的公眾很自然地出現了極度震驚和恐慌,有些人甚至還悄悄地收拾好了東西準備潛逃到鄉下去,躲過即將到來的風暴。
畢竟,1830年的動亂此時還猶在人們眼前,當時親歷者們,難免會有點「驚弓之鳥」的心態。
但是隨著消息進一步地傳來,人們漸漸發現,事態並沒有變得很糟糕,至少西部民眾「雲起響應」、再來一次93年大叛亂的噩夢,並沒有重演。
再加上帝國政府執行了一系列安撫人心的措施,於是在最初的騷動過後,一兩天內巴黎又恢復了平靜。
根據基督山伯爵私下提供的情報,艾格隆已經知道,股市和債券交易也已經穩定了下來。
很顯然,這就證明了那些有錢有勢的大地主大貴族、以及銀行家們,都判斷事態尚且可控,所以並沒有把手裡的資產恐慌性地拋售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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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至少在這一次,面對波旁家族和波拿巴家族之間的選擇,巴黎還是選擇團結在波拿巴家族的周圍。
而這也讓艾格隆頗為欣慰,畢竟這也意味著他登基之後一系列舉措,確實得到了舉國上下的認可。
既然巴黎站在自己一邊,那麼就等於大勢已定,剩下的就只是掃蕩工作而已。
艾格隆甚至還找了陸軍大臣蘇爾特元帥,讓他對旺代附近的駐軍下達密令,在執行早就制定好的「鎮反計劃」時,不要太過於「操切」,以穩重為主,不要濫殺無辜,也不求殲滅亂黨,而是儘量把他們驅趕到某個地方包圍起來,等到自己率領近衛軍過來再進行殲滅——尤其是不能放跑了那些鼓動叛亂的首惡分子。
簡單來說就是,他要讓駐軍先幫自己控場,然後等自己過來親自收割人頭。
這個命令,讓打了半輩子仗的元帥頗感好笑,不過,皇帝陛下想要任性一把,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好在這對他來說也並不是什麼難事,他很快就把艾格隆的命令執行了下去——反正,現在當地的駐軍,大部分高級軍官都是他的親信,他們執行元帥命令時是絕對不會打半點折扣的。
經過20年的時光之後,拿破崙戰爭群星薈萃的那些將帥們,大多數都已經魂歸九天,如今除了能夠穩壓他一頭的威靈頓公爵之外,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自稱自己強過蘇爾特元帥了。
在這種巨人面前,些許宵小之輩,哪怕打著「保王」的旗號,也完全不值一提。
貝里公爵夫人的盲動,將會為波旁王室、乃至它的支持者們,帶來又一次慘痛的打擊。
【在原本的歷史上,奧爾良家族上台之後,也是把當時賦閒在家的蘇爾特元帥請了出來,讓他幫忙控制軍隊順便鎮壓國內外的反對勢力,而他也出色地完成了這個任務,堪稱王朝的「定海神針」。
為了表彰他的貢獻,奧爾良家族先讓他當了首相,後來還封他為「大元帥」,法國歷史上也僅僅只有6個將領獲得過如此殊榮。】
這一場晚宴效果極佳,在這個敏感時刻,兩位陛下從容不迫的優異表現,讓前來覲見的客人們都乘興而歸。
他們都相信,在皇帝陛下的鐵腕之下,國家的安定和統一絕不會有半點波折,波旁王家的叛亂只不過是絕望而且無用的掙扎而已。
而等到客人們走後,時間也來到了深夜,到了帝後就寢的時間了。
艾格隆梳洗了一番,然後換下了繁瑣的禮服,穿上了睡袍,接著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兩個人的臥室里。
而此時,特蕾莎正坐在梳妝檯前,正在對著鏡子卸妝。
這下,是他們兩個幾天來的第一次獨處。
艾格隆心裡自然有些發虛的,雖然他在艾格妮絲面前可以自信滿滿地說出「沒錯,我就是這麼貪心」之類的豪言壯語,但是當著特蕾莎的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即使心裡知道問題之所在,可是他也不忍心在特蕾莎面前真的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來。
畢竟,再怎麼樣,這也是共處了幾年、已經有了兩個孩子的結髮妻子,她從未有過一點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正因為心裡發虛,所以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試圖搶先一步地躺到床上去,蓋上被子矇混過關。
然而,特蕾莎顯然並不打算讓他這麼容易得逞。
「不去再陪一陪夏奈爾嗎?殿下?」她沒有回頭,而是一邊看著鏡子一邊問,「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假期,結果卻被這一場意外給打斷了,實在太可惜了……」
她的語氣很平靜,但是怎麼聽裡面都藏著一點陰陽怪氣和揶揄。
艾格隆只能尷尬地停下腳步。
他知道,她現在如此和顏悅色,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這恰恰可能意味著風暴正在醞釀。
但是他也只能去獨自面對。
然後,他硬著頭皮走到了特蕾莎的背後。
他知道,順著特蕾莎的話題說下去那必然是吵架,所以他乾脆跳了過去,強行找了別的話題。
「謝謝你,特蕾莎……今天你在大家面前盡展風範,在場的人裡面,不少人見過貝里公爵夫人,只要他們眼睛沒瞎,他們都能看出誰才是最適合成為國母的人。」
雖然他這是故意沒話找話,但是卻也沒有說錯,夫妻兩個人雖然再也不復過去的親密無間和絕對信任,但是特蕾莎從小畢竟接受了嚴格的皇室教育,對自己的「義務」極為堅持,哪怕剛才心裡一肚子火,她也仍舊按捺住怒氣,在眾人面前好好地扮演了皇后的角色——這也是皇后必須擁有的自我修養。
然而,艾格隆也失策了。
他的讚美,在這個時候,並沒有讓特蕾莎高興,恰恰相反,反倒是勾起了特蕾莎另外的聯想。
「但是她在面對命運的折磨之時,卻有勇氣以身犯險,舉兵造反,哪怕她是在進行無望的冒險,我也挺佩服她的……哪怕我們身為敵人。」
這看似無心的發言,卻讓艾格隆心裡陡然一跳。
這可不能亂敬佩啊……
於是他連忙又開口了,「我不這麼認為。我不是說她不能舉兵,畢竟大家是在爭奪皇位,各憑手段,只要能贏那都是本事——但是,這也是要講策略的,她顯然是錯估了形勢,進行了盲目的行動。這種愚蠢的做法,只是在白白葬送她寶貴的支持者,讓王黨更加衰微而已!」
「就是說,要靜待時機,謀定活動對嗎?」特蕾莎看著鏡子,面無表情地反問,「也對呀,我們當初可沒有貿然就跑到法國境內舉兵,而是躲在瑞士蟄伏了好一段時間……殿下年紀比她小那麼多,但是腦子卻比她好幾倍呢,果然是天縱奇才。」
雖然這像是正常對話和誇誇,但怎麼感覺越來越不對勁了?
艾格隆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耳畔也像是有警鈴大作一樣。
看著艾格隆突然僵住的臉,特蕾莎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終於轉頭看向了艾格隆。
「其實我在想,殿下,如果當初貝里公爵沒有遭遇刺殺,她沒有成為寡婦,夫妻再共處十年下來,也許她反而就不會冒險來替波旁王家舉兵了吧?」
貝里公爵夫人卡洛琳,是兩西西里王國的公主,所以她同樣是波旁家族的成員(路易十四的後裔)。
1816年,波旁復辟王朝終於穩定了國內局勢之後,她遠嫁來法國,嫁給了同宗的二王子貝里公爵費迪南。
由於王太子路易一直沒有子嗣,所以她也承載了為波旁王室延續國祚的期待。
不過,她的婚姻也稱不上幸福,雖然她和丈夫在短短4年婚姻中只有一個遺腹子亨利,但是公爵在外面可謂是風流至極,足足有10個私生子女,和他比較起來艾格隆都算是「節制」的了。
如果不是公爵在1820年被刺殺的話,他肯定還能更加「破紀錄」。
正因為公爵生性風流放蕩,所以夫妻兩個人感情並不算融洽,兩個人甚至長期分居。
所以知道這些掌故的特蕾莎才會感嘆,如果丈夫活到了1830年,說不定卡洛琳公主反倒不會以身犯險,一個人跑到法國境內為兒子的王位而戰了。
當然,這也只是她的有感而發而已。
在和「瑪麗亞」大吵了一架之後,憂傷和怨恨,讓她心裡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顧影自憐的情緒,而這也讓她悄然之間移情到了素未謀面的卡洛琳夫人頭上。
對於特蕾莎的想法,艾格隆倒也能夠猜到幾分。
可是,他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又能說什麼呢?
「我無法對假設性的問題下論斷,也許她的勇氣並不會被夫妻爭吵所磨滅。」艾格隆攤了攤手,無奈地回答,「不過對我來說,這橫豎都是一樣的,她如果識相,我可以以禮相待,但既然她不識相,那不管她生活有多麼坎坷,我也無法留情了。」
「誰觸犯到殿下的權柄,誰就會遭殃。」特蕾莎輕輕地點了點頭,像是在附和艾格隆,「你放心吧,私下裡同情幾句也就罷了,我也不會對她留情面的。」
在她附和之後,剛才詭異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一下。
然後,特蕾莎看著艾格隆,也沒有說話,只是一直打量著,仿佛要看穿他的骨髓一樣。
這視線讓艾格隆有些發毛,所以他只能微微一笑,再問特蕾莎,「你在看什麼呢?」
「我在等……」特蕾莎輕聲回答,「等殿下告訴我答案啊,告訴我為什麼瑪麗亞能夠如此討你歡心,讓她有恃無恐可以這麼多次觸犯我呢?難道她比我更好看嗎?可是我對著鏡子揣摩了這麼久,卻還是難以認可這個事實……殿下,難道是我過於自信了嗎?」
這個倒不算她盲目自信。
蘇菲和艾格隆相差了6歲,而特蕾莎比艾格隆還小一歲,所以雖然她們都是難得的大美人,但光是這個7歲的年齡差距就足以體現出「差距」了。
但有些事,並不是誰更漂亮就能夠解答的。
對艾格隆來說,在他漫長而且陰鬱的童年和少年生活當中,唯一一個溫柔對待他的親人,是他渴望的友情和母性的「具象化」,她的一顰一笑,也幾乎永久地在他心裡打上了烙印。
哪怕隨著時光的摧殘,她會失去美麗的容顏,但是當初的溫情和感動仍舊不會消散,因為這已經是他靈魂的一部分了。
但這些,艾格隆是不想對特蕾莎說出來的,因為說出來也只會讓她更絕望更傷心。
她故意說「瑪麗亞」,其實就是在迴避另外一個人。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艾格隆為什麼這麼遷就瑪麗亞呢?
她不敢問,那自然也不能告訴她。
艾格隆只感覺,此時此刻,夫妻之間的羈絆猶如風中浮萍。
「你比她好看。」猶豫了片刻之後,艾格隆面對著特蕾莎,小聲回答。
這確實是真心話,她也聽得出來。
但是,這同樣也不是「勝利」,甚至連安慰都算不上。
「太不公平了……太過分了!」特蕾莎終於難以控制自己了,她幾乎崩潰地喊了出來,然後淚眼婆娑地看著艾格隆。「我知道,她在你心頭難以磨滅,我接受了這一點……可是為什麼我不行呢?我也可以做得同樣多啊!為什麼你就不能為我敞開心扉,讓我也可以享受到同樣的愛意呢?你不是說了嗎,我比她好看啊……」
與其說這是怒斥,倒不如說這是哀鳴,甚至有點自暴自棄。
艾格隆幾乎被嚇到了。
「我們都是成年人……」
「這跟成年人又有什麼關係呢?」特蕾莎大聲反駁,「況且哪怕有關係,難道……難道就不能對我網開一面嗎,為我做一次小孩子嗎?我只要這麼一點而已呀!」
艾格隆看著淚眼婆娑的特蕾莎,他恍惚間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好像站在了命運的某個三岔口之間,甚至可能在世界線的某個分歧點上。
荒唐!
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這個看上去很可笑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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